云姨恨得不行，叹气，“你是聪明人，对我胃口，我拿你当女儿，你也就是仗着这一点，捏着我三寸。我晓得你心里嫌恶这地儿，但云楼没缺你短你，你再呆些时日，也不是不能寻个好人家——”她沉了声，“你到底眼巴巴跑去给一个低级官兵做婢子图什么？别跟我说这事还跟童贯有关！这楼里哪个姑娘没有一点心酸事！”
云姨说到这，缓了一大口气，她看着梁红玉，这半年时间，竟然让眼前这个少女脱胎换骨，初见时感觉秀挺有余，是个美人，如今再端详，怕是韧性大于女子柔情了。
云姨短暂的走神，听到少女没有犹豫的开口，“安命立身之所我不需要，我要报仇。昨晚错过了机会，要在这京口候着童贯再次送上门来，怕是一辈子都无望了，我只能跟着韩世忠上汴京。”
被赏给了韩世忠，虽然不在计划之内，但是能跟着去汴京，在童贯的老巢候着，这就不算坏事。
梁红玉见云姨还在打量着自己，她也不扭捏，“云姨，我知道，我势单力孤，我一个人断然是杀不了他了，但是总有人可以杀，再不济，我就去守着童贯，看着他遭报应！我要把我家蒙受的无须有的罪名都洗干净！”
不是没有唾手可享的绮罗碧华，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选择了一条，不容回头的艰难之路。
梁红玉冲云姨凉凉一笑，坚定的表示自己不再更改的决心，“有权有势的，我这身份攀上去也没什么好下场，但韩世忠行啊，他现在虽不得志，但是尚且容得下我。至于以后，云姨，你眼睛毒，我不信你看不出他是块好料。”
梁红玉长长一番话说得恳切，让云姨眼眶很快晕红了一下。
云姨愣了片刻，把眼睛一转，竟恨得牙咬咬，“小蹄子！”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她心里给红玉留足了情分，云姨兀自撑着眉心发了好大一会儿神。梁红玉也不做声的耐心候在一旁。
随着蜡烛燃尽发出的最后的爆破声，云姨把桌上的箱匣朝梁红玉身前一推。
“出去了逮着哪样都要花钱，你自己拿着，长点心眼。你要滚就赶紧滚。把那九思也一并带走，本来当初他就是随了你的，搁这院子里，我看着烦！”
风尘女子多义气，以前只是在话本上这般听说，如今梁红玉沦落至斯，才深深的体会这一点。她也确实需要银钱，所以并不扭捏，只是万千情绪再难说出口，她顿了一下身子，欲跪身。
芸姨一抬手，就往她手臂上抚了一巴掌，打断她的礼数，嗔道，“跪什么跪，这日子你也跪的够多了，你真要有本事，就给我双脚站牢了！”
这一掌蓄足了力量，隔着薄薄的衣衫，火辣辣的疼在红玉的手臂上。
红玉知道这其间的意味，红了眼圈。
云姨再也不看她，把梁红玉带过来的箱匣原封不动的往她怀里一塞，拉开门，“你一个娘子家要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你就赶紧给我滚，云楼庙小，装不下你。”
就在红玉垂首，眼框处含着薄薄一层水汽，正待退出去的时候，云姨又犹疑着叫住她，“红玉，出了这个门，你莫后悔了，也莫负了我这一点心。”说完便上前几步，推攘着梁红玉出去。
梁红玉不再犹豫，借着她手臂的力量，一个旋身，一下子就搂住了单薄的云姨。
她感觉到云姨身体一僵，红玉无声的勾了勾嘴角，把下巴搁在云姨的肩窝，喃喃道，“云妈妈，红玉一定挣一个漂亮的日子给你看。”
这算是告别云姨了，红玉容色黯然。转过回廊，腰间绶环垂下有节律的轻敲在她右侧胯骨间，她感受着这种密集轻松的敲击，停下了脚步。
回廊转过头，是青衣小厮九思，垂首默立在廊杆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