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这么想着,因为过往的经历,锦言放不下戒心,将匕首送入袖中,同时握紧了药包,这才抬手,开了门。
月色正浓,她一身轻装,外袍也只是披在身上,并没有穿上,这倒更像是临时起身一般,而院子里的石桌下,李念娘正独身一人坐着,锦言下意识看向门口,那两名护卫却已经不在。她顿时心下一突,原本前进的脚步便立在那里,戒备的看向李念娘。
李念娘顷刻便笑了,她还是风华正茂的模样,少女的面容,笑起来时俏丽可爱,娇媚无双。只是出口的声音到底出卖了她:“你不必怕我,你放心,我今夜来并不是为了杀你,而今的你,已经没有让我下手的必要,因为非离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
她抬头看向锦言,几月未见,她似乎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下巴尖细,这便使得眼睛愈发的大了起来。依然是那双清澄如水的眸子,月光下容颜清丽脱俗,即便是如今这等几乎可以说是落魄的样子,她却半点狼狈的样子都不见,甚至连一丝卑怯的心态也无,看向她的眸光恬静淡然,且在这样一个大喜的夜晚,不见她眼睛有任何红肿的痕迹,分明是从不曾哭过,李念娘难免诧异。
他们曾经不是爱到接近死去活来吗?怎么而今自己深爱的夫君纳了那么多女子为妾,且是在这洞房花烛的晚上,她却半分死去活来的样子都没有?还这般安之若素,难道曾经,是自己看走眼了?
锦言闻言,微微一笑,淡然看向她:“所以,锦言此般,让夫人失望了是吗?夫人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将锦言迷倒,却又让我意识清醒,诱出秦非离说出那等绝情的话来,不就是为了让我死心?而非离再次醒来之后,面目全非,只怕也有夫人在一侧暗中相助的功劳吧?你教会他那么多有关于我昔日如何诱使他为我迷失心智的话,你觉得,他会对我留情?既然是不留情的人,我又为何要伤心难过?”
“本以为是个没有心窍,半点世情也不知的丫头,却原来,是我看走眼了。”李念娘慢条斯理的看着自己涂满了蔻丹的手指,勾唇一笑,“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很多,不过,再聪明又如何?依然翻不出我的五指山,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走出这院子了,安稳的享受你的晚年吧。”
“是吗?”锦言淡然一笑,“夫人既然为我考虑了这么长远的后路,甚至连晚年也想到了,那锦言也奉劝夫人一次,王爷的伤势并不重,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他绝对会恢复记忆,忆起快活崖上,夫人说的那些狠心绝情的话,也会想起到底是谁害得他跌落悬崖,他若知道,夫人拿他这个儿子从来只当成复仇的棋子,想必,夫人的晚年也不会好过吧?”
“你——!”李念娘面色一白,猛的站了起来。
锦言优雅的笑了笑,垂下眸子:“夫人有这等精力为我谋划晚年,倒不如安心想想自己的晚年。”锦言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别到时候,仇没报成,反倒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念娘的脸色猛然铁青,放在石桌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就在她发火,想要甩锦言一个耳刮子的时候,锦言忽而便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即懒洋洋地看着李念娘道:“夫人该累了吧?锦言也困了,夫人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就请回吧,这般晚了,都快天亮了,锦言得留点时间睡觉,不然早上起来,可就没精神了。”
她施施然行了一礼,明明是说着请示的话,她却半点让李念娘回答的意思都没有,转身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李念娘气得不行,一掌拍在石桌上,却又震得自己手心发痛,她当即恼怒的朝着外面喊道:“我们走!”
门外立刻轻飘飘的进来了两名黑衣婢女,在李念娘身后站定,躬了个身,三人这才一同离开。而黑漆漆的外头,此刻并不仅仅一片漆黑,院子门口不远处的两旁赫然躺着昏迷的两个人,正是守夜的护卫。
回了房间,锦言卧在床上,虽说今日和李念娘的唇枪舌战中,她扳回一局,可是眼下却分明半点开心的样子也无,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睡不着,唯有再次起身。
前院已经静悄悄,她站在房门口,已经听不到前院有任何动静。而在这细细的倾听之下,锦言很快便发现,门口的护卫居然并没有回来。她心里存了一些狐疑,走到门口一看,这才看到,那两名护卫居然晕了过去,锦言顿时一惊,随即快速反应过来,这两名护卫居然被李念娘的人打晕了?
她当即脑海中冲进一个大胆的念头,随即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今夜是秦非离纳妾的日子,想必此刻正处于温柔乡中,根本顾及不了她,锦言心口跳得厉害,只觉这是极好的机会,她当即便回屋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头发也随便梳了一次,这才怀揣了平日里防身的东西,快速出了院子。
秦王府到底是她待过的地方,她熟门熟路的往偏僻的地方走,原本她这院子也极偏,所以快走不久很快便到了秦王府的最里面,也就是最外围的墙下。锦言看向足有两米多高的围墙,而今,她与自由,仅有一墙之隔,心里怎能不激动?
但她不会武功,这墙又这么高,旁边根本找不来垫脚的东西,所幸,她看到离围墙不远处有一颗树,那树离围墙虽然有些距离,但分枝却直悬于围墙之上,她只要爬上树,然后再从枝干下来,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落在围墙之上,逃离这个地方。
说干就干。
锦言将裙摆在自己身侧打了个结,随即便往树上爬去。爬树这种事,她以前没干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攀爬在了树上,可也就是在树干之上,居高往下,她才看到,不远处大片火把升起,而她住的沐雪园更是灯火通明,她当即一惊:她出逃的事被发现了?
锦言当即惊得周身都冰凉起来,如果她此次逃不过,秦非离会如何对她?她不敢想象后果,而今的他对她已经半点情意都无,虽然将她囚禁在沐雪园,却尚且以礼相待,她这么长久时间来的温润乖巧,都是为了日后逃跑做掩饰,而今,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很有可能就会这样付之一炬,她怎么输得起?
既是输不起,也是不能输。
锦言当即主意打定,咬了咬牙,打算直接就从这树上跳下去。可她分明只是动了动,脚还没有离树,便只觉身侧一道劲风过去,随即自己的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柄长剑。
她浑身一震,随即全身的血液都冻结,可她居然还能镇定自若,这让她自己也深觉意外。
她抬起头来,朝对面看去,另一侧的树枝之上,此刻正站了一人,身形颀长,容颜俊秀,正是秦非离的贴身护卫秦轩。
秦轩见锦言看向自己,眸色分明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却最终终化为平静,面容平静无波地看着她道:“王妃,属下遵从王爷旨意,带王妃前去面见王爷,失礼之处,还望王妃恕罪。”
锦言定定地看向他,唇角掠过一抹苦笑:“秦护卫的本事,锦言曾亲眼目睹,秦护卫要带锦言回去,哪里有锦言反抗的余地。”她定定的看着他,松开一直紧抱着树干的手,无所畏惧地道,“秦护卫动手吧。”
秦轩唇角动了动,到底是什么都没说,锦言只听耳侧传来一句“属下冒犯了”,随即便觉腰间一紧,再回头,她已稳然落于树下。一墙之隔,却也已经阻挡住了她的去路,锦言苦笑一声,随即正了正颜色,坦然自若地朝前走去,分明是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而他们才从这深林中出来,迎面便看到一道身影行来,他的身后跟了大批手拿火把的家丁,锦言定了定神,随即站在出口处未动,而秦非离一身玄色华服,头戴紫金冠,俨然一副身为王爷应有的正装,贵气十足,高不可攀,而同时,也清冷无比,森冷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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