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被姜言峰猜中,当日晚间便有大批人马将别庄包围住。
管家得了令便先来开门,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大大小小的风浪自也经历不少,因此一见对方来势汹汹,心下虽有些慌乱,但好在面色尽量维持着平静,未露出一丝半点儿的心虚之色。
“这、这是……”他佯作不知对方是何人,惊讶道。
楼世煜面色阴沉,不需他开口,身边下属便已上前一步推开他,直闯入内。
管家在身后唉哟两声,就要派人进去禀报时,不想那贺晋便已经露面。
说来这贺晋并非寻常百姓,乃当朝贺老将军之子。贺老年轻时曾与殷老将军一起征战沙场,年轻时便立下汗马功劳,殷贺两家亦是多年的世交。故此这贺晋,他倒是见过两面。
那贺晋见是他来,也不惊讶。早在今日之前,他便得知那被好友拐来的小妇人乃对面之人的爱妾,他当时便预料到该有今日。
至于好友突然同意将她放走,其中缘由自然少不得他在其中作梗,眼下人既已送走,他便也不再担忧,迎上前便道:“竟是楼世子大驾,敢问是有何事?”
楼世煜无心与他多话,他冷哼一声,对着下属道:“进去搜。”
身后之人一拥而上,贺晋让步错开,让众人顺利进去,大有尽管搜翻个底朝天都可的意思。
眼见素来有礼有节的楼世子一改常态,这般的强硬无礼起来,若说平日他定不能这般心平气和,眼下到底是心存愧疚,便也立在一旁,不再开口。
当下正是静谧无声,耳边忽地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旋即便有一人下马后上前行礼。
楼世煜命他起身,对方便奉上一封书信。
楼世煜接过,先是不明所以,待拆开一看时,面上神情才稍有变化。略顿一下,便命令道:“其余人留下,围住此地,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出。”又对着两个心腹道,“你二人跟我走!”
楼世煜一离开,贺晋便折路进去。
越往里走,他面色便冷上一分。
暗道早先小看了那女子在他心中的分量,今日一见,才知他竟这样在乎她,幸在言峰早已藏进密室,不若一旦被他擒住,只怕他性命难保。
姜言峰与他不同,他乃前朝太子母舅之子,姜丞相的儿子。如今新帝早已登基,太子更是早已命丧黄泉,不光如此,太子外家姜相一党亦是早已株连九族,姜家一朝一夕全部都倾覆。
至于姜言峰为何还存活于世,这还需自他年小时道起。
姜言峰并非姜相嫡子,乃妾室所生的庶出,早在十二岁那年便被嫡母算计,惹下大祸,姜相当时本就盛怒,一经姜夫人在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这才一怒之下将其逐出门户。
不仅如此,更是在族谱上将其除名,放话此后便不认他为姜家子孙。
被逐出家门之后,他一度吃不饱穿不暖,就在将要走投无路时,他还行过乞讨过饭,幸在当时遇见了孔先生。孔先生半生无子,又不曾娶妻,见他孤苦伶仃极其可怜,这才将他领回来当做养子教养起来。
教他诸多本事与手艺,临终前更是将一切财产俱留到他的名下,而今他所在的这座别庄亦是孔先生当日留下的遗产。
至于他与姜言峰是如何相识的,说来又是话长,暂且不提。
眼下该急的是如何摆平楼世煜的仇恨,好让言峰逃过一劫。虽说言峰与姜相早已断绝关系,已不算姜家后人,如今还能在盛京中走动,多是众人不将他当做一回事,无冤无仇的也便由了他去。
可如今不同了,这个蠢货竟是差点动了楼世子的女人,他胞妹乃当今皇后,自己又是国舅大人,一本参上去状告个莫须有的罪名,届时恐怕这一宅子的人都要遭殃。
虽说言峰早不算姜家后人,但归根结底还是流着姜家血脉,若是皇帝陛下一时多疑,轻轻一句话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他忍不住拧起眉头,暗付那小妇人最好有些良心,只要她不将言峰供出来,此事他自有法子摆平。
……
楼世煜赶至清凉庵时,已至深夜。
庵里的一间小舍内,睁眼便是黑漆漆一片,窗外寒月成钩,冷辉自薄薄的窗纸上透进来,眼前才有了些零星碎光。
一张又硬又小的炕上,主仆二人正相拥而眠。
“茗兰,你可听见有何动静?”黑暗里,胭脂轻声开了口。她胆量自来便小,一个人睡定是睡不安稳,这个时间正睡在茗兰怀里,夜深人静,点点轻微之声都可传入耳中,更何况眼下这动静不小,自是一下被惊地睁开眼来。
“倒真是。”茗兰听了一阵,亦是惊得清醒过来,她一下坐了起来,正犹豫着可要下地去看看时,不远处便传来重重的叩门声。
主仆二人又是一惊,黑暗中胭脂吓得小脸都白了,恰在这时,茗兰就道:“好似是世子爷来了……”
胭脂抓住她的手,房里不曾点灯,黑乎乎一片的她也不敢到处去张望,只闭上了眼睛靠在她肩上,细细发抖:“别出声,咱们再听听,若真是,庵里主事的师太总要出来接待的。”
茗兰点头,没再出声。
不多时,果然听见庵里主事师太的声音传来,二人才稍稍松下一口气来。
茗兰下地点了灯,房里一瞬便有了光亮,她正想上前伺候姨娘起身下来,谁料点了灯再转头过来,便见她早已背过身子躺了下去。
她脚下略顿一下,随后才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肩道:“姨娘,既是世子爷来了,还是起身来罢……”
胭脂没理她,只抬起一只手将肩上的手推开,过了一会子才道:“……你别喊了,我要歇了。”说完后,又好似忆起什么来,便又道,“把灯熄了吧,影响我入眠……”
“姨娘……”茗兰还有些犹豫。
“别再说了。”胭脂道,话里倒真有了几分疲倦。
茗兰自是能够听出,她再张了张嘴,见她已经阖上了眼睛,便只好闭上了嘴巴。
心知姨娘心里怨恨未消,只怕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原谅世子爷,她这一路上看过来,也知姨娘受了不小的罪,若是那日在青江时,世子爷但凡上心一点儿,她与姨娘也就不至于徒遭这一番罪受。
正要折回去吹灯,房门便被人叩响,只叩了两声,隔着门便传来师太的声音:“女主子睡下不曾?有人来寻。”
茗兰一听,暗道对方既问了话,自然不好不答,因上前轻声回道:“已是睡下,若是有事,明日再道罢,有劳师太。”
话音一落,屋外便是一阵死寂。
过了半晌才传来师太的声音,却不是对着她道的,而是对着来人道:“还请明日再来罢。”
楼世煜自然不会同意,他命自己的下属离开,方道:“我便在房外守着,师太先回罢。”
对方见他执意如此,也知劝不过,她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实则心里还是忌讳着对方的身份,既是如此,便也从善如流,回房不提。
茗兰在屋内听得分明,世子爷一开口,她这悬了多日的心才算放回肚里。
又听世子爷要守在房门口,她便赶紧走近姨娘边上,附耳低声道:“姨娘,世子爷正在房门口,道是要在房门口守上一夜。眼下这深秋夜寒的,也不知可会冻着了身子……”
“他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等了许久姨娘都不回话,只当她这是不想理会了,怎料就在她准备上炕时,姨娘那轻细的嗓音才又飘出来,“当日我在青江那样寒的天气,不也是捱了过来,他这又算个什么,凭什么只叫我受苦,他就不能遭一遭罪了?”
话至最后,便又是满腔怨念。
茗兰再不敢说,上炕便将大半被子裹在她身上,低低道:“姨娘道的有理,咱们歇下罢。”
胭脂轻声嗯了一下,人却是没了半分睡意。
待过了许久,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她才小心爬起靠坐在炕头。借着屋外寒月洒出的冷辉,她看见门下有个阴影,一想这是那人靠坐在门上的背影,心里便是阵阵发酸发痛。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