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贱自替宸妃趋病之后,其“神医”之名在宫中不胫而走,前来求他瞧病之人如过江之鲫。但病人虽多,也无非是些头痛脑热,腰酸背痛之类的小病。萧贱随口瞎说,胡乱施治,倒也没将人医死,如此一来,他的头衔再次升级,由神医变为医圣。要不是深藏宫中,前来求治之人只怕要踏破门坎。
这等情形只持续了两月。
只因两月后,宸妃还是死了。
那日兰妃借口月经不调,非要萧贱前去屋内“帮忙调理”,正纠缠间,忽然一太监来宣,说是宸妃病情有变,要萧贱速去关雎宫听命。萧贱抓到救命稻草,如何能放?当即领命逃遁,兰妃又气又急,但也无可奈何。
萧贱一路小跑,不久已至关雎宫,那宫门口守了一名小太监,一见他前来,立刻将他引入。待萧贱来到宸妃床前,发现皇太极、大玉儿、鸿雁、郭树临等四人早已齐聚。除此之外,尚有一中年美貌女子陪坐在皇太极身旁。
萧贱认出此女乃是皇后哲哲,她身为大玉儿与宸妃姑姑,早已嫁于皇太极为妻。只因未能为皇太极产子,故性子低调,平时一直吃素礼佛,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此次居然出得香闺,只怕事情着实不小。
皇太极道:“小泰子……泰神医……宸妃她全身胀痛,辗转难忍,还请你……施以妙手,帮忙医治……”
萧贱双目发直,朝宸妃瞪视片刻,继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秉皇上,非小人不愿医治,实是小人不能医治。”
皇太极脸上登时变色,但还是强压怒气,沉声道:“神医医术通神,在你面前岂有不治之症?还请神医莫要推脱,以免耽误病情。”
萧贱沉吟片刻,忽而大步上前,出手如风,在宸妃周身连点,宸妃周身霎时出现数个窟窿,数道血流自孔中涌出,转眼便沾湿了床单。
“泰迪,你这是做甚?”皇太极登时双眉倒竖,拍案而起。
萧贱蓦地伸手,掐住宸妃脖子,轻笑道:“陛下,可莫要轻举妄动,不然宸妃性命可就难保了。”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皆大吃一惊。大玉儿颤声道:“泰迪……你……莫要开……此等玩笑……快快放手!”
萧贱干笑两声,道:“她是我的病人,我治不好她,还不如杀了她,以免我神医之名受损。”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脑中皆闪过一念:“此人莫不是疯了?”
忽然又听萧贱捏着嗓子向鸿雁道:“鸿雁仙子,你可曾探过宸妃此刻病情?”
鸿雁身子一颤,继而默默点头,缓缓说道:“宸妃……她的血中早已是瘤孢遍布,虽然你先前挖去了大体肿瘤,但瘤孢很快再度生长发芽,将她躯壳填满,吸光了她的精血,此刻她患病之重……远胜于两月之前。”
萧贱点了点头,道:“依你之见,她可有活命之望?”
鸿雁又沉默半晌,道:“此瘤孢早已遍布她全身,如同杂草……除去一次……也不过拔去草茎,无法除根。反而使得下次发作更为凶险……”
萧贱再次问道:“现下她体内肿瘤已至何等程度?”
鸿雁抿了抿嘴,声音干涩地说道:“她肺、脑、骨、肝皆已长满肿瘤,且入肉生根,如要将之连根拔出,等于去除半个脑子,如此一来,即便她能侥幸存活,只怕便会成为活死人……或者说……生不如死……”
皇太极听得两人对答,知道鸿雁定所言非虚。心中惊惧,实是难以言喻。一时仿徨无措,难以决断。
萧贱长叹一声,道:“生死由命,成败看天。在下先前冒险一试,侥幸得手。实已扰乱天数,但老天数次要亡宸妃性命,在下又有何手段,能与老天对抗?因此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皇太极登时哑然,左思右想,忽而怒道:“你既然看不好病,直说便是,为何又痛下狠手,伤害我爱妃?”
萧贱笑道:“我替她放点毒血,令她好受一些。”
皇太极还待训斥,忽而耳中传来萧贱低沉声音,道:“我虽无计可施,但若鸿雁仙子愿施以援手,或可有救。待我劝她一劝。”
皇太极转而大喜,忙鸿雁投去求恳目光,鸿雁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不由皱起眉头,望向萧贱,想从这蒙面太监身上看出一些端倪。
萧贱不与她目光相触,悄然向鸿雁传音道:“仙子,你那起死回生的玉仙宫妙药,可还有上几钱?”
鸿雁心中一凛,当下传音回应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知道我玉仙宫……秘药?”
萧贱不答,继续传音道:“你在宸妃体内种入那秘药中虫豸,让这虫将肿瘤消灭。”
鸿雁身子发颤,语不成句,传音道:“那样……她也等于是死了……”
萧贱冷酷将她话语打断,传音道:“不,如此一来,她便成了任你摆布的提线木偶。你更可以之影响皇太极,化解天下干戈,为苍生谋利。”
鸿雁心中一片冰冷,颤抖着传音道:“可是……这般手段……未免……”
萧贱声音陡然变得极是温柔,道:“你不会在乎的,话说回来,世上又有何事,是你真正在乎过的呢?”
鸿雁登时心摇神驰,恍惚间生出一念:“是他?不,不……他绝无这等治病手段……而且他……怎会成了……太监?”
鸿雁心中略一慌乱,但旋即镇静下来,想道:“鸿雁,莫要胡思乱想,此人虽来历不明,但所言甚是,我……已经抛弃了那么多,又有何事不可为?宸妃已然必死无疑,但对我来说正是天赐良机。”
想罢,她不再犹豫,悄然自怀中掏出两粒青素白虫丸,以寄灵显化将之碾碎,操控气流,托着其中虫卵,自宸妃伤口处送入体内。
萧贱见状,低笑一声,自宸妃身旁退下,来到皇太极身旁,耳语几句,皇太极初时听得面无人色,但不久之后便平静下来,不露半分喜怒。
大玉儿瞧着心焦,急忙向萧贱追问道:“泰迪……我那姐姐可还有救?”
萧贱再次向她低声轻语,大玉儿脸现惶恐之色,失声道:“这如何使得……”话到嘴边,便即停住,但她脸色忽红忽白,显然心绪纷乱。
萧贱也不再多言,退在一旁。
皇太极沉吟片刻,随即宣布:宸妃重病难愈,他虽然难舍,但实不愿再看她受苦的模样,于是选择放手,任她安稳离世。
数日之后,宸妃果然香消玉殒,落葬那日,皇太极宣布国殇,举国上下一时被悲伤笼罩,哀声一片。
宸妃入墓之时,萧贱站在人群之中,远远望着送葬队伍最前端的大玉儿。
此时天空飘着绵绵细雨,雨中的大玉儿神情麻木,如同雕像,眉间眼角均无喜无悲。
萧贱想起不久前大玉儿对他说过的话。
“泰迪,我既想姐姐活着,又想她马上死了。”宸妃死前一天,大玉儿自关雎宫内出来,对着萧贱倾诉道。
萧贱也不接茬儿,默默地注视着大玉儿。
“姐姐活着,我虽然心里好受一些,但她这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实是令我不忍目睹。而且她……她……心中……并未原谅于我。”大玉儿骤然泣不成声。
“她对你说了什么?”萧贱问道。
“她适才悄悄对我说……两月前,盛京郊外那场屠杀……实际是她派人做的……那时她自知时日无多,又在心中怀疑自己孩儿死因,因而生出怨怼……便买通了我身旁近侍,打探我行踪。一见我出宫,立马派出了杀手……’”大玉儿双目紧闭,艰难吐出此话。
萧贱叹了口气,道:“娘娘,或许……在你姐姐心中,只怕还是爱你居多。”
“何以见得?”大玉儿张大妙目,不解地望着萧贱。
萧贱缓缓道:“此事无人知晓,她本可将之带入棺材,为何要对你透露?恐怕是她自知必死,见你伤痛,为了使你不再留恋于她,便道出实情。如此一来,她便是死了,你也不会伤心过度。”
“可……她的心思……你又是如何知晓?”大玉儿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我也只是瞎猜。”萧贱轻描淡写地说道,“此乃你姐妹俩之间的事,自也由你自行决定。”
大玉儿听了萧贱言语,再细细回想宸妃诉说时的神情,犹豫片刻,旋即回身入宫,片刻之后,宫内传来两女哭泣之声,均显得情绪激荡,情真意切。萧贱以天眼观察,只见宸妃庄妃正相拥而泣。知道这对姐妹爱恨情仇,一世纠葛,至此终于敞开心扉,重归就好。
“常言道‘因爱生恨’,古人诚不我欺也。”萧贱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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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妃死后,皇太极将她追封为敏惠恭和元妃,伤痛之余,自此心情低落,无心政事,整日里在大玉儿永福宫内留宿。众臣看在眼中,自然起了旁的心思,纷纷开始挑选可依附之人,其中豪格贵为储君,无疑成了最粗的一条大腿。多尔衮因战功赫赫,也有不少人追随。
大玉儿地位的也更进一步,由于皇后哲哲不问世事,故实际上后宫之事已由大玉儿执掌,可谓言出法随,令下如山,萧贱也被擢拔为二品太监,负责掌管司礼监。但他行事低调,常常不见踪影,故在后宫并未掀起多大波澜。
鸿雁对萧贱身份生出疑心,曾设法入宫见他,但萧贱躲于后宫之中,深居简出。鸿雁虽心中好奇,但她自有要事,也就不再纠结此事。
自从明清交好,入贡通商之后,大明诸多精致新奇的事物开始传入清国坊间。满人开始学汉语,穿汉服,唱汉曲。丝绸、茶叶、陶瓷等则成了满人家中常见之物。在鲁管仲的努力下,盛京的道路及建筑被修葺一新,与原先那破败陈旧之景形成鲜明对比,更令得满人百姓对明朝仇恨消弭,继而心生向往。
至于满清上层的重臣贵族,则由于得到了明朝大趣÷阁贡银,富得流油,远胜于前去明朝抢掠所得,故也就乐得安稳,不再舞刀弄枪,过起了太平日子。
历史之轮,似乎正向着另一条道路驶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