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胤禔让人送来茶水润喉,挥退了面色狐疑的侍从,拉着胤礽的手苦口婆心的劝解起来。
胤礽怎会看不出水臻对胤禔的疼爱并非作假,也知道水臻不过是习惯了端着架子,胤禔又因经历奇异而‘早慧’,两人皆情有内敛,之后有了水清这么个爱闹爱撒娇的真正小儿,胤禔更是做不出小儿撒娇模样,如今北静王府五位身份贵重的人之中最是金贵的便是年幼的水清。做父亲的心胤礽自然也明白,却是不愿水臻和周月竹从这时起就将胤禔照拂水清视为理所当然了的,毕竟水臻现在还年轻,不过是而立之年而已,他将来还会有子嗣,等着他年纪大了……难道要让胤禔也经上一回被至亲之人抛弃的痛楚?
他不允许!
但是这些话他不会同他哥哥说,反正他这辈子是只认这个哥哥和家里那个弟弟了,有些事情他们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他就不信自己这活了两辈子的妖精还护不了眼前儿的兄弟!
听着胤禔声音略有停顿,胤礽再次貌似认真的点头。
胤禔放弃般的叹口气,双手按上胤礽的脸泄愤般揉了揉,看着人虽皱了脸却是难得好脾气的任他揉捏的模样,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也罢,父王同保成互相瞧着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左右还有自己在中间说和,不过,这和事佬好像做起来很辛苦的样子?也不知道老三上辈子怎的就一做十年……细究当年事,其实他气恼的并非是胤祉算计了他,而是胤祉是为了胤礽而算计他,明明他对胤祉也不错的……
胤礽瞧着胤禔又神游去了,很怕他手上忘了轻重,忙抬手覆上胤禔的手,委屈道:“溶哥哥~”
胤禔身子一抖,看着胤礽泛红的脸庞上水汪汪的眼睛,只见那清亮的眸子中是他上辈子从没在胤礽眼中见过的纯真笑意,忽的就觉得心疼,伸手将人扣在怀里,下颌压着人头顶蹭一蹭,叹笑一声:罢了,和着碰上这个冤孽他就是注定了要吃亏的,三儿也认自己这个哥哥,等着胤礽把人领来了,小做为难就将前尘揭过了吧。
瞧出胤禔笑容的释然,胤礽还没转过神儿就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头顶上的磨蹭痒痒的,但是他并不讨厌。枕着胤禔的肩膀,胤礽真心觉着胤禔心胸确实比自己宽广,不过,三儿,二哥为你都不惜舍了脸面撒娇了,你可别再说哥哥只知道欺负你了……
胤礽回府路上正好碰到贾赦的轿子,便揣了北静王妃送他的点心,让侍从停车。
贾赦刚刚示意轿夫落轿,听到侍从惊呼,忙急急步出轿子,瞧见胤礽站在马车边儿上正作势往地上蹦,松了口气,略有无奈的宠溺一笑,上前两步伸手抱了胤礽,胤礽笑得灿烂,单手勾着贾赦脖子,另一只手还捏着那个装了点心的小匣子,父子两个一同坐进轿子。
有瞧见这一幕的路人指问:“刚刚那是谁家老爷?可真是疼儿子。”
有人笑道:“那是荣国公长子贾赦贾大人,传言贾大人疼惜自己发妻遗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街道另一侧的马车上,玄衣男子透过窗纱看着那慢悠悠晃远的轿子,听着侍从的复述,撂下窗帘,微颔首,闭上眼不再言语。
张宁对那侍从使了眼色让他退下,自个儿仍盘腿坐着,继续慢慢磨着墨。
水郅忽然出声,吩咐道:“贾琏是水溶的陪读。”
“……”张宁大着胆子偷瞟了一眼水郅,正撞见水郅带着探询的眼神,忙垂了眼,硬着头皮答道,“是!”皇上您刚刚那根本不是问句!我这要是因为这被罚了可是冤死了!
“北静王妃递了牌子给太后请安。”
“北静王妃会在两日后进宫。”
水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点点头,捻起笔,倾身蘸上朱砂,勾去纸上所有人名。
胤礽站在贾赦身边对眼前这个据说是他小舅舅的十四五岁少年行礼。直起身,胤礽做好奇模样将邢德全从头打量到脚,微微点头,不错,样貌端正,眉宇英气,确实是走武行的料子……
邢德全也打量着他这个据说早慧非常的大侄子,瞧着小小孩童故作老成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瞧见人皱了脸躲到贾赦身边,却觉得他这个模样才像个小孩子,回头对贾邢氏笑道:“姐姐,琏儿确实可爱。”
胤礽磨了磨牙,他早早磨着贾赦为他起字便是为了不让什么人都这般唤着自己,不是他不喜欢父亲赐的名字,实在是这‘琏儿’‘琏儿’的唤着着实太似叫的一女儿家,他这个舅舅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字了,却还这样唤他,真是同他那先生一样不可爱!他可不是小孩子!
贾赦摸摸胤礽的头,抱了他放在膝上,边示意邢德全坐,边笑道:“全哥儿之前听何人提起瑾安?”
邢德全回想起初入学堂拜师时的困窘,瞧了眼胤礽,回道:“初入学堂时,文师傅打趣问我可有字,那时听文师傅说过琏儿打过了周岁便缠着姐夫为他取字的趣事。”
胤礽靠在贾赦的胸口,面上忍不住红了一红,小手掐着贾赦的手心:父亲!这种事怎么也往外说!
贾赦安抚的拍拍胤礽的背,那时候他文墨比之现在远是不如,又想顺了儿子的意给儿子取个合心的字,便……谁承想竟被他这帮子朋友宣扬开了!算了,这年关,说远也不远,他那帮子朋友可是要好好领教一下什么叫小鬼难缠~察觉到手心上明显并未施大力的掐挠,贾赦松松的握着胤礽的手,笑着问起邢德全在那书院的生活。
贾邢氏这一下晌同她幺弟的相处仍是对自家弟弟改了太多的性子有些接受不来,恍惚着总以为自己在做梦,现下听着邢德全妥帖的应答,只觉得她那蹉跎了的七八年年华都值得了,更是感念贾赦对邢德全的上心安排,忽闪着眼睫压下眼底的泪花儿。
邢德全听着贾赦同他论说骑射一些小细节,慢慢也平顺了不驯服的心情。之前他这位姐夫着人唤了他出来,话没说两句,不知那句话不对劲儿,贾赦就变了脸色,将他一通大骂,让人绑着他直接丢进那书院。磨了这两月,他虽是听进去了些道理,也明白自己现在的本事都是托了贾赦的福,心中却还是记得那事儿,结着疙瘩。今日,瞧见他姐姐显然过的不错,他已明白流言的无稽,再听贾赦对兵书战法的解说于他正正解惑,已然抛开心结,满心叹服。他这姐夫果然不愧是公侯后人,便是状似无能庸才也是纨绔那三六九等中的最高一等人物。
胤礽窝在贾赦怀里听着贾赦同邢德全说着兵家谋略,看到邢德全身上那隐约压抑了的气息已然消去,微微一笑,琢磨起后院他得用的人手如何分派了护着胤祉同梅芳荷盈。
贾赦总算是遇上个能跟他说些兵事武行的人,这一会儿就把邢德全划归亲近之人,再看邢德全与几月之前判若两人,更觉得自己当初的粗暴法子没错,瞧着天色已暗,便开口留宿。
邢德全却推辞道说明日还有早课,若是今晚回了书院,明日倒是能多睡半个时辰。
胤礽听他这般坦诚,只觉他这性子说是有趣,不留神笑出了声。
邢德全被笑却也不恼,只道:“等琏儿真正进学了,便明白睡个懒觉最为奢侈了。”
胤礽歪头瞧了邢德全,不去计较他到底有没有笑话自己的意思,只问道:“等我要习武的时候,你能教我?”
邢德全想了想,摇头,认真道:“不能,等你长大了,我便是将军,住在军营,不好私自外出。”
贾赦对邢德全的自信很是欣赏,赞道:“有志气!不过,全哥儿也是不能对自己苛刻太过,莫要为争一时长短而伤了身子。”
送走了邢德全,贾赦本是想让胤礽去休息,而胤礽听桐叶传话来说胤祉刚刚睡着,便搂着贾赦脖子不撒手,眼盯着王逸。
贾邢氏瞧见贾赦不过是劝了两句便妥协的抱了胤礽坐下,饶是知道胤礽在这家里头的地位仍是难免吃惊贾赦竟让胤礽直面这后院阴私。搅了搅手上帕子,贾邢氏有心说上两句,又怕人会错了意,欲言又止的苦恼好一会儿,再见那边你一口我一口分果水的父子两人的腻歪,叹口气,转而去听王逸说话。
王逸低声将查得的缘由道来,不过又是老套的野猫吓人的手段,贾赦揉着额头,反思自己好像确实是买了太多丫头,真是自个儿给他那母亲和弟妹备好了人手!这样连环相扣算着府上人性情的法子可不是那么一群从人伢子那里买来的丫头想得出来的,后头支招儿的指不定是哪个呢!若是梅芳或者荷盈谁有个不好,他可是要怎么同如馨交代!
胤礽抬手轻拍贾赦的胸口,口上只道:“父亲不气……”如今这后宅有贾邢氏名正言顺的治辖,他倒是不好说话,再者,不过几个小卒子,他还是谋算着报复了那罪魁祸首才好。
贾邢氏见那边父子两人都不言语,想了想,便道:“老爷,现下荷姨娘正是紧要时候,不易喧闹,外头买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丫头再卖出去就是,那些家生子……”
贾赦握住胤礽的手,冷声道:“一家子都扣了清查,等着九月一并卖出去!”
贾邢氏微笑应下,心下盘算着这转手的银子正好折了九月王家的走礼。
贾赦一眼瞧见贾邢氏点动的手指,知道这是她算计银子时的习惯,想到贾邢氏这怕是折算了那些侍婢卖出的银子,就是不知道这让人不舒坦的银子她打算给了谁,左右屋里都是自家人,便好奇道:“过几日可是有谁家要办席?”
贾邢氏笑的温婉,缓声道:“九月初四王家二爷那名唤王熙凤的独女周岁,王家大太太亲自送来的帖子。”
胤礽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煞有介事的扳着手指算了算,轻声道:“如此,母亲九月初便要辛苦了。”
站在一旁的王善保家的和王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瞧着那笑得很端庄的一家三口,只觉着先人的话都很有道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三位恶心人的法子都能想到一处去,真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