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寻常在虎口镇居住的时间不短,认识江北海更加不止一日两日。
他素来知道江北海的厉害,如今却是第一次知道,眼前这个江北海,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
军人治军,能够收纳军心以为几用,已经是让人赞叹不已的事情。可是除此之外,江北海可以清晰的判断眼前的局势,甚至利用手头一切的资源,来保证自己在朝廷党争中的不败地位,这一点,实在是令邰寻常震撼的事情。
尤其是利用周芷逸的这一点,看似好像是他就江北海抱住了周芷逸的大腿,可实际上,却是利用周芷逸作为了自己的挡箭牌。
周芷逸与司徒大人的关系匪浅,听所不仅仅是同族,而且是血缘上比较亲近的一脉。
朝廷中人的家族里,能够出现一个修行者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这位周芷逸拜入的又是洛阳剑派这样的修行大派,两边的扶持之下,周芷逸的前途自然不可小视。
司徒周大人把周芷逸安排到这里,自然是存了让他帮助监视宋将军的心思,也是为了让他分一杯军功,以期日后的展。
司徒大人并不愚蠢,能让他们宋家的人捞到的军功,自己家的人自然也要去分上一杯羹,才不算是丢了面子。
借着司徒周大人和洛阳剑派双方的扶持,他周芷逸若是日后当不上赵国的国师,恐怕都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这一点,江北海看得清清楚楚。
他正是看准了这一点,于是将周芷逸推了一把,推到了自己的身前。
一方面,这样可以跟司徒周大人示好。毕竟宋将军当初没有用周芷逸的心思,如今宋将军一死,江北海便任命了他。居于上位的人,自然看得明白江北海的党派倾向。
另一方面,周芷逸原本就是被谢小满所伤。如今,谢小满终于被掀开了实底。她竟然是燕军派来的杀手!刺杀了宋将军!这样一来,不但让周芷逸找到了翻拍的机会,甚至还隐隐的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台阶下!
这是一种很熹微,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心理活动。
燕军派来刺杀的人。当然一定是修为层次很高的修士。这样一来,莫名的,周芷逸在谢小满手中受重伤的事情,也就变得不那么丢人了。
而且这杀手伤周芷逸在前,杀宋将军在后。一切看起来就仿佛成了一个蓄谋已久的阴谋。谁知道在重伤周芷逸的时候,那杀手是不是为了先行扫清障碍,在与周芷逸比试的时候,事先动了什么手脚……
当然,这些都是周芷逸的事情。能够将事情编成什么样子,就完全看他编故事的能力了。
至于江北海,他需要做的,只是简单的一封奏报。以及简简单单伸出手,在周芷逸身后轻轻的一推。
周芷逸甘之如饴,却不知道自己成了夜风中的一堵墙。正在为身后的江北海挡风。
邰寻常想着这些其中的利害,忽然觉得对江北海愈的畏惧,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江北海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招。一来,洗脱了杀害宋将军的罪名。二来,卖了个好给周芷逸。三来,“攀附”了司徒大人这棵大树。四来,又使得宋家人无法再轻松的迁怒与他……
江北海的神情依旧淡漠着,仿佛并没有做出方才那一箭四雕的决定。
邰寻常面色惨白,对他的敬畏之心更加深了。
“人找的怎么样了?”江北海问的,自然是谢小满。
“没有消息。”邰寻常有些心虚。心情更是有些复杂。他又看了江北海一眼,想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些态度来。但很自然的,他失败了。
江北海的脸上透露不出半分的情绪。
“谢小满她……如果不再使用灵力,我也无法通过灵力的波动来寻找她。而且……”邰寻常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即便找到了,我也未必能够勤得下她。之前,的确是我看轻她了。”
“即便找不到,这个姿态也得做出来。”江北海抬手,微微放松。用手极轻极轻的撑着脑袋。
“明白了,我这就吩咐下去。”邰寻常应下来,又想到其他的事情,“如今周芷逸的身体,无法再使用灵力。我担心,如果谢小满知道了将军你污蔑她,她会不会一怒之下,前来偷袭?”
江北海轻轻一笑,笑容里并没有什么温度:“邰先生思虑过度了。依我看,谢小满日后定然会来找我,但绝对不是为了这件事情。”
江北海站起身来,走到宋将军的尸体面前,瞥了一眼,又重新走到了窗前。
窗户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窗花,煞是好看。
“那位谢小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种小来小去的事情,她是不会挂怀的。”江北海淡淡道。
邰寻常闻言,苦笑了一下。他很难理解,被一个国家全境通缉,这种事情,怎么会跟“小来小去”四个字扯上关系。
……
……
这个时候,距离虎口镇并不遥远的地方,一片黑夜苍茫的河口之上,谢小满与邢歌正在朔风中穿行。
也不知是感觉到了别人的谈论,还是单纯的因为干燥的北风太过刺鼻,谢小满打了个喷嚏。
这喷嚏震得她胸前的伤口直疼,谢小满皱着眉头,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伸手揉了揉。
“谢娘子说什么?”邢歌凑过来,想了想,还是将身上那件单薄的夹袄脱了下来,要帮谢小满披上。
“你别凑热闹,我不是冷,估计是有人在背后嘀咕我罢了。”
夜风将她的长吹得飘荡着,二人凑得近,偶尔会划到邢歌的脸上,让他不禁想到方才那个拥抱,面色猛地就是一红。
好在他人长得黑,如今这夜色又不分明,并没有落入谢小满的眼中。
邢歌涨红着脸,却依旧努力的绷着,继续二话不说的就把夹袄往谢小满身上套。
“有完没完!”谢小满怒了,侧头瞪了他一眼,随手一个响指打出一小团火苗来,眯着眼睛咬牙启齿的道,“你要是再不老老实实的听我吩咐,我先把你这小棉袄烧了!”
邢歌看着那团火光,以及谢小满“恶狠狠”的表情,第一件想到的事情,竟然是千万别被谢小满看出自己脸红!
于是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夹袄的事情自然也就此揭了过去。
谢小满心满意足,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撇撇嘴,将火焰收了,继续前行。
邢歌无奈,摇了摇头,终究只能将衣服重新穿回自己身上,紧了紧领子,跟了上去。
“老邢,你家离这里远么?”谢小满也不回头,边走边问。
邢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一声“老邢”是在叫自己,不免挠了挠头,道:“说不上远,但也不近。骑马的话,大概两天就能到。走的话时间要长一些,怎么也得四五天吧!”
“哦。”谢小满闷闷的应了一声,“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娘、我妻子,还有两个丫头。”单单只是说起这几个平凡的字眼,邢歌的脸上就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暖意,仿佛这冬季的夜晚也不再那样难过了。
即便是谢小满这个听众,也能感觉到他话语中幸福的笑意,不由得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老邢……”谢小满踟蹰了一下,“我不是想泼冷水,只是……我不太清楚那位江北海的性情,你在他手下当兵的年头也不短了,你自己想一想,他会不会去为难你的家人?”
邢歌仿佛被雷劈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一时愣在那里。
谢小满便也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我刚刚想起来这件事情。其实,今天白天的事情,我做的有些突兀了。只是最开始就没有料到,那位宋将军会这样着急的去立功,以至于我都跟着做了些没有准备的事情……我当时没有顾忌太多,可是现在想起来,这事情若是牵扯到了你的家人,就不好了。”
邢歌僵硬的笑了笑,语气有些打颤:“应该……不、不会吧。”
谢小满微微叹息,转过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寻思着,要不你就先回家把事情安排一下。这个时候要是骑马往回赶的话,时间上应该还好。”
谢小满笑了一下:“虽然我也觉得那位江北海不是为难女眷的人,可是,有些事情,总是要考虑到的,你说是不是?我这里还有一些东西,虽然不多,可多少能换些钱,能够起到一些作用罢。实在不行,路上买些干粮,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着,谢小满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来,塞进邢歌手里,又笑道:“除了这个之外,我身上倒有些铜钱。不过上头写着晋朝的年号呢,似乎不太适合你用。就这样罢,你衬着夜色先行离开,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邢歌的心中有些慌乱,愣了半晌,才稀里糊涂的问道:“可是、可是……我并没有马匹……”
“这个不是问题。”谢小满转过身,重新面对身后的黑暗,轻笑起来,“薛大人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借一匹马的小事情,应该不会拒绝吧?”
马蹄声轻轻的响起,薛子承牵马而来的身影,渐渐的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