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信也同她在外头等着,他是男子,里边太过污秽,他不便进去。
他眼见夕研伤心,便出声安慰:“你母亲没什么大碍,你也别忧心了。”
夕研听到这话,心底猛地一缩,紧了紧拳头,第一次对父亲起了怨恨。
母亲被夕云撞成这样,弟弟还没到一个月,生死不知,这叫没什么大碍?
还叫她别忧心,她不忧心还有谁忧心。
哥哥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回事,只知陪在夕云身边,父亲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她不忧心,那母亲和弟弟怎么办?
周正信见夕研的神色更不好,便知道自己的话没有效果,他寻思着夕研年纪还小,如今见到李氏这番情景,可能被吓到了,便想把她支开,免得李氏一个不好,她心底有阴影,便道:“悠悠,你也累了,要不,你回去歇着,你母亲这边,我看着。”
夕研没有吭声。
周正信想着,李氏这儿出了这样的事,让夕研回去睡,她定也睡不着,可让夕研在这儿等着,他却担心夕研忧心太过,伤了神,便寻思着让夕研到李嫣落那边去转转,等事情了结了再回来。
他的想法很简单,夕研太小了,这些事情,不该搀和,便道:“悠悠,你云儿妹妹也伤到了,要不,你去你姨母那边看看。”
他只想着,夕云那边也是伤到了,但毕竟没有流血,夕研过去瞧瞧也不会被吓到,还是过去的好,也好把心思放到别的地方去,别总是忧心李氏的事。
哪知,夕研一听这话,心底猛地一酸,就像有人用沾满酸味的针猛地插进她心底。
她被这么一激,眼一眨,在眼里迟迟不肯落下的泪就流下来了。
他竟然敢叫她去看夕云。
想着在里边躺着的母亲,她心底只觉得很不值。
原本,她以为父亲最看重他们一家人,她原以为父亲定然不会同梦里那样同母亲离心,更不会弃她不顾,可如今,父亲分明是一步一步,按照梦里的路子走。
明明不久之前,父亲还在书房里信誓旦旦地答应她不会宠妾灭妻,今日,他就在书房里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弟弟出事。
哭着哭着,她看着周正信那副理所当然还有些疑惑的样子,心底就发凉。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何而哭的。
去姨母那里……
这话她听了多少次了。
以为她在母亲这儿受了气,受了委屈,有什么不满时,他都会这么吩咐她。
李嫣落那里真的很好,她不会叫她念书,不会说她这儿不好,那儿不好,她只好慢慢地把你捧杀成一个废物。
周正信见夕研哭了,又忙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夕研没再听他说什么,因为她看到迎霞回来了,她压下心底涌上来的酸疼,跑过去,催着跟在夕云身后的大夫,那大夫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二十左右,比起以往给他们府里看病的那些留了一把胡子的老大夫,他的资质似乎不够,不过,如今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等那大夫进去,夕研才沉重脸质问迎霞:“怎么这么久。”
迎霞喘了几口气才定下来,道:“小姐,你别提了,我原本是去同安堂,那里离这儿最近,平日里,府里请的也是那边的大夫,可今日,我去时,那大夫却不在,问那些小伙计,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好像是去收药材了,我问他何时回来,他们说一会就好。
没料我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个人影,我便寻思着往别的地方去。再过一条街,便见到新开的一家济和堂,方才那个便是济和堂的坐诊大夫,这医馆刚开不久,大夫年纪也不大,我原本也是犹豫着,可一想到别处的医馆又远,我怕夫人等不急,便把人带回来了。”
夕研也觉得那大夫年纪太轻,可迎霞那也是没法子,这也不能怪迎霞,便只好道:“这样吧,你派人去同安堂等着,要是大夫过来了,便再请他过来。”
又等了好半晌,才见那年轻的大夫从里边出来。
夕研和周正信忙迎上去,问:“大夫,怎么样了?”
那大夫提着药箱,揉了揉眉头,才道:“胎儿是保住了,不过不稳定,我先开一剂药喝着,明日再来复诊。”
保住了。
夕研忙盯着他,看他提笔写了一张药方,接着又盯着钱嬷嬷拿着那张药方叫丫头去抓药。那大夫又嘱咐钱妈妈好些话,夕研也在一旁把这些话记下。
她见那大夫似乎要走后,又跑到他身边问:“母亲真的没事了,大夫,我弟弟也没事了?他出生后会不会出什么事?大夫,你好好看看。”
夕研这也是急了,梦里,弟弟出生后便体弱多病的,连活都活不了多久,如今又受了这等苦,不知以后会怎么样。
钱妈妈见她这样没礼,说话又没个分寸,也叫了一声小姐,还用眼神制止她。
夕研不理会,继续盯着那大夫。
那大夫倒也比介意,笑了笑,道:“自是没事,不信,你可以进去看看。”
夕研见他不大理会她的话,便也知自己的话有些突兀,便往里屋去看李氏。
周正信早就坐在一旁,他低声同母亲说话,不外乎是一些安慰的话,他的声音低低的,缓缓地,带着一种岁月的平淡,还带着一种讨好。
李氏半坐着,靠着枕头,身下盖着被子,眼睛闭着,脸上还有些疲倦,却不失冰冷,似乎对周正信所说的没有一丝兴趣,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这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父亲那么洋溢着家里的温馨,母亲那边,却环绕陌生人的冷淡。
这情形她见得太多太多,以往父母亲相处时,几乎都是这样。
每一次她看到都会觉得父亲深爱母亲,而母亲不大在乎父亲。
如今看到他们两这样,夕研却觉得有些心累。
周正信见到夕研便招呼她过去。
夕研过去,低声叫了一身母亲便不再开口。
虽然她不清楚李氏现在身体怎么样了,但梦里,她毕竟是个在榻上一躺就好几个月的人,她知道生了病的大多都没有精力去应付别人说话,他们更需要清静,别去打扰她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