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到过西北大戈壁的人们总是主观的以为,所谓的戈壁滩就是沙漠,寸草不生,满目荒凉,其实,戈壁在蒙古语的原意是指“土地干燥和沙砾的广阔沙漠”。是由于喜马拉雅山的雨影效应阻挡了雨云抵达戈壁地区而形成的,也用来指沙漠边缘的一种地貌形态,主要由砾石和较粗沙粒组成,渗透性极好,地表缺水,也叫大漠。祁城靠近戈壁的边缘,戈壁虽广阔,但并不荒凉,在雨季,只要有足够的降水,在很短的时间里,很快就变成草原。
只是,戈壁的雨季很短暂,现在已经又到了尾声,今年的降雨量很少,比起往年,戈壁苍凉了不少,这里离祁城只有二百多公里路,但是已经到了内蒙地界。回光返照般的一场夜雨之后,沙葱们发出了惊人的呐喊,迎着苍凉的风,骄傲的太阳,散发着生命的光辉。
大戈壁的清晨,在苍凉中,展示着一种不屈的生机。一辆路虎漫无目的的迎着朝阳开了很久,车子上的下来的女人却带给不远处越野车集中地正在拍摄戈壁风光的人群一丝灰暗,毫无生机的那种灰暗。
居然能碰到人群?桑红蕾条件反射般想要调头离开,可早已经看到她的驴友们,已经热情的挥动着手中各式各样的物件,跟她打着招呼。两个多月没有跟任何人搭讪过,远离了人群,远离了喧嚣,远离了红尘,心底似乎已经麻木,已经忘记了很多很多,除了那些怎么努力也忘不掉的。面对热情的人群,桑红蕾干裂的嘴唇似乎咧了一下,算是个表情,不管人家看见看不见,这一瞬间,恍若隔世。
那晚离开家以后,任马由缰,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戈壁深处,人类总能创造生命奇迹,一处并不大的绿洲里,聚集了几户蒙古牧民,停下车,行尸走肉般的活着,有时候想强迫自己思考,却又不知道该想些什么。热心的牧民们想了不少办法,甚至找到草原那边的萨满给这位失魂落魄的女人做了场法事,却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前几天,逐水草而居的朋友们要迁徙了,重新发动车辆,选择越来越深入戈壁的方向,漫无目的的开着,居然走到了人群之中。或许一切真的有天意?
对这个神情恍惚的驴友到来,其他驴友暗地里捏了一把汗,她的座驾几乎已经没油了,车上甚至没有在大漠旅游必备的食物,淡水,如果不是巧遇,哪怕她现在回头都来不及,结局只有一个,永远沉睡在大漠中。
桑红蕾自始至终没有说话,面对他人的询问,只是本能的咧咧嘴,直到发现了一丛生机盎然的沙葱,才从沙哑的嗓子里冒出了两个别人很难听懂的字眼,慢慢蹲了下去,揪了一把,塞进嘴里,艰难的咀嚼了几下。驴友们以为她饥渴到快要丧失神志了,赶紧围拢过来,纷纷拿出水,食物,递给她。
“谢谢,我不饿,也不渴”桑红蕾总算是冒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得样子很吓人,而且,如果不遇到我们,你的车......”。领头的驴友正说话的时候,被一个女孩子悄悄拉了一下。女孩手机上有一个寻找失踪妻子的信息,虽然有些脱形,传看了几下后,大家还是确定了这位就是失踪的那个女人!
几经试探,大家发现桑红蕾的神志很清醒,小心翼翼的绕了不少弯子之后,总算把话题扯到了她的失踪上,桑红蕾只是平静的说,想离开人群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现在已经差不多想明白了,正准备回去。驴友们不放心,不管她再三推脱,还是把她送到了一处有驻军的加油站,才继续自己的旅程。
是的,看到那丛沙葱的瞬间,桑红蕾的确想明白了,生命的全部意义并不为某一人,某一事,哪怕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沙葱都能完全绽放生命的华彩,人的一生中不管有什么样的经历都不能轻言放弃生命。
长久以来,桑红蕾认为自己就应该为了父兄活着,安排好了他们的生活,又为弟弟操劳,后来是老公,儿子,记忆中几乎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为了给关爱的人们一个富丽堂皇的生活,她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尤其是为了铭铭的将来,她甚至丢掉了骄傲,自尊,人格去忍受刘志斌那非人的折磨、
在狗屋看到弟弟和儿子的那一瞬间,她的世界一下子崩溃了,这就是她为之几乎付出了所有的至亲的亲人们?铭铭还小,不足以判断是非,可是,同样付出了很多心血的弟弟呢?
这些日子她尝试过很多,试图忘记,试图寻找一种明知道不可能的答案,直到今天,她才顿悟,蜡炬成灰泪始干的付出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一种理所应当,值吗?不值,真的不值!甚至连自己的野心都是为别人而产生,这一辈子究竟活了个什么?
身体被刘志斌奴役至少还有个回报,灵魂主动的匍匐在至亲们的脚下又得到了什么?哪怕是弟弟,哪怕是儿子,他们都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自己去铺就他们的人生!过多的迁就,呵护,溺爱,只能是让他们只知索取,不知回报,甚至做出践踏伦理道德的兽行。
做为女人,需要为自己活下去,做为母亲,已经行差踏错的儿子需要一个走回正途的机会,所以,我还不能这样撒手什么都不管不问!汪明礼早在把自己推给刘志斌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死了,虽然她明白,他到现在依旧狂热的爱着自己。一旦开始正常思考,桑红蕾居然想到了刘焕银,或许她的放纵跟弟弟有关?可是,我的呢?仅仅是为了铭铭和没有汪明礼的家?逐渐清晰的头脑似乎又开始有些混乱了。
......
“我不认为有任何价值,而且本着对孩子负责的态度,这个东西就让它灰飞烟灭吧,而且,必须要和桑红军说清楚,让他带着这个秘密下地狱,也算是一种救赎”。方靖辰拍了拍手里卷宗中抽出的几页纸,拿出了打火机。
景建武没有说话,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皱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钟立新的提醒并没有让他们马上着手调查,起诉,量刑的事情是检察机关和法院的事儿,跟他们无关,桑红军现在求生的意志很强烈,从法律角度上说,将他的态度写进材料是职责,也是必备的职业道德。可是,从人伦上讲,如实写他交待出来的一切,无疑是一次道德的沦陷甚至是湮灭,舅甥......景建武实在无法理清楚自己的头绪。
不知道为什么,景建武脑子里出现了吴伟军临死前的一幕,忠于守护,我守护的是什么?法律的尊严!想到这里,猛然抬起头,直直看着方靖辰“如果法院量刑他不该死,你烧掉的这几页纸,和少写一句话是不是一种谋杀?靖辰,我们是警察”。
“呵,谋杀?如果汪铭铭因为他求活而死呢?是不是更是谋杀,而且是谋杀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
“汪铭铭毕竟还小,有正确的心理疏导,不至于会出人命”!
“哈,亲舅舅引导自己偷窥母亲跟其他人那啥,而且是超出了正常人所能承受的BT的那种,然后呢?算了,恶心,我说不出口,只是想问你,这是不是一种犯罪,能不能从法律上找到量刑的依据?你不能,我不能,检法的同志们也不能,我们的法律还不健全,这时候需要我们在道德的天枰上做出一些衡量,同志哥“!
“正是因为我们的法制还没有跟上越来越错综复杂的社情,才更需要我们实事求是,权利去维护法律的尊严,审讯桑红军我们连书记员都没有用,这本身已经违反了规定,再错上加错去......”。
“够了,我并没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跟你讨论什么,你也不要站在职责的制高点上跟我讨论需要忠于什么,维护什么,就事论事,我只是说需要权衡一些东西,还有,没有书记员而违反规定并不是你我的错,不要给自己扣屎盆子,他在重症监护室,医生只允许我们两个人进去,这是技术原因,而且,原则上我在停职期间,临时客串的书记员,并未参与审讯,不是要忠于你自己的职责吗?很好,这几页纸就在这里,你不用跟我上政治课,自己好好想想吧”狠狠将笔录拍在桌子上,方靖辰摔门而去。
人或许就是这样,当有个人在你面前对峙的时候,你可能会坚持自己的观点,真要你独处的时候,往往会仔细去思考一下对方的观点。有时候会越发认为自己掌握着真理,也有时候会怀疑的扪心自问,是不是我错了?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的时间越久,景建武越发怀疑自己的观点,必须要从另外一个角度审视一下自己!强迫自己从纠结中脱身,他拨通了钟立新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来,对这个哪怕到现在还有些神秘的农民工,有了种莫名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