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云回到宁墨轩,捡了几样皇上赏赐的珠宝往寿安院去。
老太太听说绯云来拜访,怔了怔,对一旁的玉妈妈道:“立了几回功,胆子倒大了,真把自个当个人物了?让她进来。”
绯云进去时,就见老太太端坐在椅子上,手持佛珠,正念念人词,绯云行礼,老太太眼皮都没抬,任绯云躬着身子站着。
绯云也不急,丫环当得久了,这行礼的活早就麻溜,躬身弯腰是练出来了的,也不觉得难受。
老太太见她神情平淡,并无怨忿,倒也欣赏,淡淡道:“起来吧。”
绯云直起身,把自己带来的礼奉上。
老太太斜了一眼道:“皇上赏你的,你倒舍得。”
“绯云从小在理国公府长大,是理国公府养育了我,当然该知恩图报,这点赏赐不算什么。”
她的话让老太太奇怪:“据我所知,你自小受尽欺辱,虽说你是家生子,在府里,你过得并不好,你该是心生怨恨才对啊。”
“不错,我自小过得并不好,但是,我在理国公府长大是事实,没有理国公府,或许我会过得更差,人总要记住好的,忘了坏的,以后的日子才会过得轻松自在。”绯云认真地说道。
“记住好的,忘记坏的,没想到,你倒是个通透的,听说,你不日就要去文华学院上学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难得你如此沉着,并没有骄躁。”老太太脸上总算有了丝笑,喝了口茶道。
“正是因为要去上学了,所以临走之前,来拜见老太太,多谢老太太这些年来的照拂。”绯云垂首道。
“你要走?”老太太有点不相信。
“是啊,绯云如今已经脱了奴籍,也算是个自由人了,又有了刑部的差事,估计养活自己并不成问题,再留在理国公府,也于理不合,所以,绯云想搬出理国公府,请老太太成全。”
她肯离开,老太太自是求之不得,任谁也看出,冷奕勋对绯云的感情不一般,上次宁王妃亲自上门求亲,阿奕过来后,连正眼也没看下安宁郡主,让王妃很没脸,虽说王妃当时还说要收绯云为义女,王妃的意思,老太太哪有不明白的,无非就是提防着绯云,也是讨阿奕的好,可就是这样,阿奕对这门亲事也没点个头。
老太太心里急,书宁死了,世子之位一直悬空,阿奕自个不急不躁,对婚事更是置之一边,老太太也是行将朽木之人,就想在生之前,能看到曾孙出世,所以,冷奕勋的婚事,就是她心头的一块大石,绯云的存在,就如同在那块悬着的大石上又吊上一桶水,加重了她的心事。
绯云肯走,正合老太太的心意。
“你不是以退为进吧?阿奕对你的心你也该明白,这个时候,他会让你走吗?”老太太警惕地问道。
果然是怕冷奕勋对自己感情太深了么?还没说要如何呢,老太太就象防贼一样防自己,无非就是身份不够,觉得自己配不上冷奕勋吧。
“二爷的心如何,绯云管不了,绯云只知道自个的心,绯云虽出身贫贱,但骨头不贱,此生,若不能让一个男子真心诚意娶我为妻,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个,绯云宁愿孤独终老,所以,老太太大可以放心就是。”绯云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正色道。
老太太震惊地抬眸,眼前的少女清丽脱俗,目光坚定,傲然自信,哪有半点奴颜婢膝之色?
光这份自信与洒脱的气质,就不是一般的女子能比,何况她确实有勇有谋有才华。
但是,她又哪来的底气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是笑话,全锦泰,也没有哪个女子敢如此要求一个男人,别的女子最怕人说自己心狭嫉妒,不能容人,她倒好,把心狭嫉妒宣之于口,她就是明明白白的不能容人,不能容忍丈夫有第二人女人,如果她不能生育那怎么办?不是要断了夫家的香火么?
真真岂有此理,大胆狂妄!
还好,她有自知之明,要离开阿奕,还好,阿奕还没有被她迷得失了魂魄,就算是妾,也不能纳她,这样的女子,太过强势霸道,又有本事,别的女人面对她,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阿奕若真纳了她,后院岂不天天鸡飞狗跳,血雨腥风?
“好,有志气。”老太太击掌道:“既然你已有打算,我也不留你,阿奕那里,相信你也作了安排,玉妈妈,去拿五百两银子来,赏给绯云姑娘作盘缠用。”
钱多不咬手,绯云虽然说得硬气,但是,钱她素来来者不拒,何况不收,老太太心里会更不踏实。
“多谢老太太,绯云以后会当理国会府是娘家,会常来看望老太太的,还望老太太不要嫌弃绯云只是个奴才出身,不让绯云进门啊。”说这话时,绯云脸上带着笑意。
“你这孩子,看你说的,你如此通透豁达,又明事理,我怎么会嫌弃你呢?若不是宁王妃说过要收你为女,我还真想收你为孙女儿呢,真真是个好孩子。”话说开了,老太太看着绯云的眼光就得暖多了。
不一会儿,就聊起了绯云在外头办的案子。
老太太久居深宅,这个时代又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对于外头的事情也是八卦得紧,绯云又是个口才好,有耐心的,很快就把老太太逗得呵呵直笑,见牙不见眼。
玉妈妈最是好奇那湖中飞升,水面飘字的事,忍不住就问绯云:“……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你真的能让水上显字吗?”
“那么多人看着,哪能作得了假,自然是真的。”老太太睨玉妈妈一眼道。
“是呢,那么多人看到,可惜,老太太,不是在咱们府里,要不然,也有见到一回盛景呢。”玉妈妈一脸和往道。
“为又有何难,绯去为老太太和妈妈再示范一次就是,正好今晚月光皎洁,效果比白天更好,老太太若不嫌麻烦,绯云这就为您演示一次如何?”绯云笑着说道。
“那敢情好啊?用过饭,正好走动走动,消消食。”老太太高兴地说道。
却说冷奕勋,回到宁墨轩后,一直不见绯云现面,心里难免烦躁,叫来墨竹:“她人呢?”
不用说名字,能让二爷惦记的也只有绯云,墨竹道:“吃过晚饭后,就说要一个人出去走走,说是湖边凉爽,去湖边了吧。
彼时绯云正与冷奕勋堵气,两人还在冷战中,听说绯云去了湖边,冷奕勋只当她还在生气,便挥手让墨竹腿下,自己装作出去散步,溜溜哒哒也到了湖边,就见湖心小筑里有灯光,心头一喜,正好可以与她独处,把话头说开,莫让那丫头继续误会下去,她生气不理他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看似悠闲,实在脚底生风,很快到了小屋门前,门是虚掩着的,烛光摇曳,只看见里面纤秀的女子背影,身披粉色薄纱,长长的秀发随意地散在脑后,丝丝垂落,蒙蒙胧胧看不清真容,但,她手里却拿着上回自己送给绯云的玉钗,冷奕勋俊眉一皱,推开门走了进去。
冷玉蓉听了绯云的话,早早就等在湖心小筑了,绯云说,二哥喜欢热情奔放的女人,那她就大胆一回,只要能得到二哥,她不在乎名节脸面,她可以放弃一切,哪怕这一生,只此一回,她也在所不惜。
所以,她特意穿着薄薄的轻羽纱,还故意把领子微微敞开,露出圆润的肩,纤巧精致的锁骨,只为了,二哥来时,能为她疯狂一回。
左等,右等,等得她的快要放弃时,她听到了脚步声,那是二哥的,散慢,却透着闲适,她从小就听,早就了熟于胸了。
她故意背对着他,不敢回头,怕他认出是自己,会转身就走。
身后的人果然大步进来,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凛冽的冷,她紧张得快要窒息,又怕又期待,握着玉钗的手不收自主地颤抖着,再靠近,靠近一点。
果然,当她感觉到他的呼吸时,她猛地回身,扑向来人的怀里。
冷奕勋袍袖一拂,如同扫尘一样,将冷玉蓉掀起,重重跌落在地。
“说,你的玉钗是哪来的?”冷奕勋俊脸冷厉,眸如冰霜,便是地上的女子衣衫半开,春光乍现,他也视若无睹。
果然二哥就是二哥,就算她穿成这样,也不肯多看自己一眼啊。
冷玉蓉的心在滴血,象被人攥在手心里,一点一点用力……
不行,这么多年,就等这一天了,哪怕被二哥打死,也要试一试。不试,这辈子都不安心。
她努力抓起来,带血的唇边勾起媚笑,“二哥是问这钗子么?当然是有人给我的啦?”
她边说,边向冷奕勋走去:“二哥很喜欢它么?我还给你好不好?”
一边走,一边缓缓将腰间松松系着的衣带解开,薄薄的纱衣随着她轻摆的腰肢而滑落,少女鲜亮玲珑的同体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冷奕勋的眼前。
冷奕勋脸色一沉,转身就走,身后之人猛扑过来,四肢象藤蔓一样缠住他:“二哥,二哥,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你要了我吧,你要了我吧。”
冷玉蓉的声音尽乎疯狂,带着一抹誓死如归的悲壮。
温香软玉在怀,冷奕勋却如同毒蛇缠身,恶心得他想吐,正伸指向冷玉蓉的穴位点去……
“你们在做什么?”老太太柱着拐杖突然出现在小屋门口,两个正纠缠在一起的人顿时都僵住。
当冷奕勋看到老太太身后的绯云时,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慌,但是,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如同在看一场恶劣的表演,看一出滑稽的马戏,一股无名火自心底窜气,故意将僵着的冷玉蓉扶住。
“阿奕,你们……你们两个……”老太太一口气没转过来,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绯云忙扶住她,掐人中,让老太太很快醒了过来。
寿安堂里,冷玉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身上已经披了一件不知是谁的衣服,而冷奕勋才傲然冷厉地立在堂中,并不肯跪下。
不用审问,老太太也知道是怎么回来,阿奕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事一定是阿蓉在勾引他,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愤怒,多恼火,再问下去,不知他会作出什么来。
“阿蓉,你太让我失望了,原想着,你虽是庶出,生母又不得宠,可到底是理国公府的小姐,怎么着也会为你寻一门好亲,可你呢?作下如此伤风败俗,不顾伦理的无耻之事,你说,是你自个了解了,还是我送你去宗族?”老太太的声音里不含半点感情,仿佛地上跪着的,不是她的亲生孙女。
“老祖宗……”冷玉蓉真的害怕了,对冷奕勋的这份感情,她一直努力掩饰着,一直收藏得很好,可随着年岁的长大,二哥越发的容颜如玉,越发的俊朗迷人,她真的忍不住啊,就是喜欢二哥,就是想把二哥据为已有,私藏起来,成为她一个人的宝贝,可是,二哥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冷漠,从来就不肯多看她一眼,除非她主动提出帮他,那还得是她求着才行。
越大,她的这份禁忌情就越浓,越厚,越发掩不住,但她还是努力掩着,只要长辈没有发现……
可今天,最丑最狼狈的一幕让老太太亲眼目睹了,老太太要保全二哥,就不会容下她,果然,是让她死!
“不许叫我,我没有你这样无耻的孙女。”老太太痛喝道。
“是吗?老太太又几时当我是孙女过?”冷玉蓉苦笑:“这么多年,我生在这府里,长在这府里,又有几个人,真正当我是这府的小姐过?就因为我的娘是个卑贱的奴才,所以,就算我身上同样流着父亲的血,你们还是瞧不起我,冷落我,我在这府里,就如同是空气,可有可无的存在。”
“你是在抱怨我对你不好吗?”老太太更气了。
“抱怨?我敢么?抱怨有用么?”冷玉蓉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扶住墙才站稳:“你们除了给我吃,给我穿,又何偿关心过我,问过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大哥有爹和太太疼着宠着,二哥不要人疼人宠,他也一样过得清贵高傲,只有我,象只狗,还是不受人宠爱的狗,就算每天对你们摇尾乞怜,也未必能得到你们哪怕多看一眼的恩典。”
老太太听得眉头皱了皱,眼里露出一丝愧意,到底是亲孙女,这些年,确实忽略她了,这才使她心里曲扭,做下这令府里蒙羞之事。
“就算大家都对你不好,可你也没饿着没冻着,你不该只存了怨恨,不懂感恩,也不该不顾伦理道德啊,阿奕他是你的亲哥哥啊,你怎么能如此下作无耻呢?”老太太边说边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云,比起绯云来,冷玉蓉这点子苦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受冷落些罢了。
小云可是天天挨饿受冻,还被人欺负,真正是如狗一样活着的奴才啊,同样有着不愉快的成长成程,为什么小云能说出记住好的,忘记不好的话来,为什么小云能自强不息,坚韧勇敢呢?
如果说环境造就人,那同一个环境下,为何每个人的造化又有不同呢?只能说,性格和品性才是最重要的。
真是人比人该扔啊。
“哥哥?喜欢了,管他是哥哥还是什么?”冷玉蓉傻呵呵地笑,转眸看向冷奕勋:“二哥,我喜欢你,一直就喜欢你。”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知悔改,是想毁了整个理国公府么?
老太太气得抓起茶碗就向冷玉蓉砸去,滚烫的茶水在冷玉蓉的额头上炸开,额上立即血流如注。
又痛又烫!
抬眸就看见一脸平静的绯云,所有的怨与恨都在这一刻暴发,冷玉蓉指着绯云骂:“是你,是你设计害我,老太太,都是她,她让我去湖边小筑,她让我去勾引二哥的。”
老太太看向绯云,今天这事的确有些蹊跷,就算三丫头糊涂,阿奕不会乱来。
绯云淡淡一笑,语气平静:“三小姐在说笑么?你是主,我是仆,我说让你去勾引二爷,你就肯去?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让你去勾引二爷?你勾引二爷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老太太觉得有理,怒道:“你自己不知廉耻,怪别人做什么?腿长在你自己身上,别人没逼着你去,就算是有人设计,那也是你蠢,你自己先有了不轨之心,活该被人利用。”
“二哥,真的是她让我去湖边的,她说你约了她在湖边约会,她说她不去,让我去,真的是这个贱人。”冷玉蓉也终于明白,自己是落入了绯云的圈套。
“你的玉钗是从何处而来?”冷奕勋冷厉地问道。
“玉钗是……”冷玉蓉不敢说,玉钗是她让人从绯云屋里偷来的……
“说,玉钗是从哪里来的?”冷奕勋眸如利刀,沉声喝问。
“当然是她给我的,如果没有这根钗子,二哥你会进小屋的门么?她存心就想让我们出丑,二哥,你相信我。”
冷奕勋冷冷地看向绯云,漆黑的眸子幽暗深遂。
绯云心头一慌,感觉有点喉干舌躁,别开眼,不敢与他对视。
“来人,三小姐疯了,把她关起来,等天亮就送到家庙里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接近她。”冷奕勋说完,转身就走,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
从寿安堂出来,绯云脑子里来来回回就是这句,脚步沉重的象灌了铅一样,心里也空落落的,或许,从今天起,他会恨上自己吧,或许,以后,他再也不会如从前那样,宠着,纵着,疼着她了吧。
心,象是被刺进了一根尖刺,很痛。
可是,再痛也要忍住,长痛不如短痛,趁着还分得开,趁着还忍得住,趁着还舍得,走吧,离开吧,他象天上云,你呢,难道一直做地底的泥么?
就算不心甘,就算不情愿,也要离开。
她不要再仰望,不要再依附,她要做自己,做**,自强,能担当的自己。
如果,今生还有缘,她希望,再面对时,她与他是肩并着肩的,她希望,当他与她肩并着肩站在世人在前时,人家不再用鄙夷的眼光看她,她希望,她同样能照亮他的人生,而不是,被他保护,成为他的附属。
如果,你是参天的大树,我不愿,是那缠树的软藤,而是与你同立天空下的翠竹,虽然细瘦,但决对**强劲,坚韧挺拔!
三小姐被送家庙的事,府里的人都觉得很突然,顾清雪差人来请绯云去信和院。
绯云到信和院后,就说了一句话:“我要离开理国公府。”
顾清雪没说多话,也如老太太一样,赏了她五百两银子,绯云照样收下。
出门时,侍书送的她,欲言又止。
侍书人不错,这些年对顾清雪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她这个样子,让绯云有些诧异。
绯云也不多问,等到了院门外,侍书道:“小云,府里虽然不见得有多好,外面却更难,你真的想好了要走?”
“是真的,我已经脱了奴籍,再呆在宁墨轩里不伦不类的,说不过去,外头虽然难,只要能混得一口饭吃就成,我也不要过得多好,只要自在。”绯云眼神清澈地说道。
侍书笑了:“你确实与众不同,刚才我还担心,你是因为二爷和少奶奶的事……”
绯云怔住,她没想到侍书会挑开了说,顾清雪对冷奕勋有点心思,傻子也能看得出来,当初冷书宁还在世的时候,冷奕勋为了不知名的目的,让她去送过几回东西,当时她以为,冷诙勋是爱着顾清雪的,只是顾及身份,压抑着。
如今想来,他那样的人,张狂桀骜,有什么事是值得他委屈自己压抑着的?
“不是为了这个,我是有自己的路要走,侍书姐姐别误会。”
“其实二爷的心你应该明白,二爷那个人,素来拎得清,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只是,他太优秀,偶尔的好,也会让人生了妄想……”侍书突然觉察自己说得多了,顿了顿,又笑道:“以后有了住处,可要记得请我们几个去坐坐,别一个人在外头快乐了,不记得姐妹们。”
回到西厢房,墨竹等在屋里,眼里正冒着火。
绯云心虚地别开眼,却见墨竹拿起一个小包袱往桌上一扔:“什么时候走?”
绯云看了眼小包袱,呆呆地:“墨竹姐姐?”
“你还肯叫我一声姐姐,那就说明咱们两个的情份还在,你没有因为腾达了就忘了本。”墨竹挑眉,扬着下巴看她。
“忘了谁我也不会忘了墨竹姐姐啊,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墨竹对她的好,绯云忍不住依偎过去,环住墨竹的腰。
看她象个小狗一样讨好的偎上来,墨竹心一软,戳她脑门:“就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二爷肯让你跟我走么?”墨竹是冷奕勋跟前最得力的,服侍他多年,竟然舍得让她跟自己走,绯云又一阵愧疚。
“二爷免了我的奴籍,说是放我的生,你也知道我,除了会些武功,又不会查案,又不会验尸,又没个公差,离了理国公府怎么办?只能跟着你混了,你以后可要养着我,不许嫌弃我。”墨竹抚着绯云的秀发,含笑道。
说得好象自己一无是处似的,墨竹这样的既会武,又漂亮的女子,岂会混不到一口饭吃?何况她对冷奕勋忠心得很……
绯云不是傻子,她知道,这是冷奕勋的安排,他生气,却还是舍不得她,怕她一个人在外头会有危险,所以把墨竹给了她。
我知道你的好,我会记住你的好。
有了墨竹,离府的事情就非常顺利,她很快在永安街找了一间二进的小院子。
要搬的东西也不多,一辆马车都没装全,也就几个大箱笼,还大多是这两回立功后,皇上赏的东西。
从那夜之后,绯云就再也没见到冷奕勋,她也试着去找他告别,却被告之二爷不在府里,去了兵营。
不见也好,离别总是让人难受的,他是被捧上云端的人,怕也是头一回被戏弄,利用吧,还是自个身边的丫环,心里肯定不舒服,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不愿意见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此一想,绯云也就释然。
坐在马车上,墨竹道:“小云,爷查出来了,之所以那么多人都没查出,兵士们都是因为吃了土豆才病倒的,太医怎么验也没验出来,你说怎么着?原来,他们把土豆磨碎,洗粉,做成土豆粉条,再给兵士们当早餐吃,而且,并不是同时给整个兵营吃,听说一个兵营一个兵营的来,每次一个兵营里吃的是毒土豆,另外的兵营里全是吃的无毒的,毒性又不重,日积月累的,毒素早就积在体内了,最后吃的不是土豆粉,直接把土豆炖了牛肉,才发作的。”
“所以说,济世观里种的土豆也肯定分为了两种,一种是有毒的,一种是没毒的,看着是从一大片田里出来的东西,因为种植的肥料不同,含毒性也不同,所以,观里的人吃了才没事,而婆子一家吃了才有事。”绯云点头道。
“还真是处心积虑,左家这回快完蛋了。”墨竹道。
“可找出了解毒之法?”绯云更关心这个。
“好几个太医都去了,应该不久之后就能解毒吧,只是死了好多兵士,不止是左威卫死了很多,右威卫也死了很多,这让人很奇怪,左家想要造反,怎么会让自个控制的兵营里死那么多人呢?”
墨竹不解道。
“这几天爷没回府,就为这事在操着心?”绯云随口问。
“你还是担心爷的嘛。”墨竹看着她笑。
“他对我好,我担心他是应该的。”绯云说得理直气壮。
“确实是这样,不过爷说,可能两个兵营里中的毒并不一样,一个是中的乌草毒,左威卫应该只是种了沉香草的毒,但现在兵士确实是死了,左威卫兵力锐减,看着就没什么战半力,皇上命二爷入驻左威卫,二爷看来会更忙了。”
听了这话,绯云陷入了沉恩,两个兵营都有兵士死亡,为什么冷奕勋说,他们所中之毒并不一样?
少量的沉香草是不会要了人命的,但乌草就不同,断肠草的名声可不是虚来的,中了断肠草的人,死得很痛苦,死相也很难看,如果不是同一种毒药致死,死状应该很容易辩别得出。
虽然她没去过兵营,但可想而知,既是统一说是得了时疫,那两个兵营的兵士死状肯定是相同的,不然,以左家人做事的缜密,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破绽露出。
既然死状相同,又凭什么说他们中的不同的毒药?
绯云想得一阵脑仁疼,到底没到现场,不知道具体情况,算了,这事冷奕勋没想让她再参加,她也就老实地呆在提刑府吧。
安顿下来后,绯云第一天去刑部报到。
她特地让墨竹给自己做了身类似民国的衣服,斜襟的褂子,长长的百折裙,比起这个时代的纱衣罗裙来要清爽得多,看上去又不太出格,原想着给自己做一套西装的,想着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人穿裤子上街,男人的双腿都是由长袍盖着的,就不做那惹人眼的事了。
到刑部时,没想到接待她的竟然是宁王世子冷昱,他是堂堂的刑部侍郎,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仵作,实在有点受宠若惊。
如果没有见过冷奕勋那张美得祸国殃民的脸,冷昱实在也算是个能迷到众生的翩翩佳美男,但是,与冷奕勋呆在一起久了,再帅的帅哥,在绯云的眼里,也只是一般。
看冷昱拿把扇子,一身墨绿色直缀,一派风流倜傥的样子,面带迷人微笑看着自己时,绯云中是怔了怔,随即淡定地上前行礼:“冷大人,卑职季绯云前来报到。”
看到绯云的那一瞬,冷昱有点惊艳,第一次见她时,她虽然打扮还算过得去,但到底只是个丫环,内敛而自恃,并不如现在这般自信洒脱,神采熠熠,这会子,她穿着一套从未见过的款式,得体而合身,将她纤秀玲珑的身体勾勒得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女子的妩媚与娴优。
衣服袖子不长,露出白晰如玉的一双柔夷,眼睛清亮而灵动,黑幽幽的,一眼能望进人心里去,这样的女子,比起他后院那些莺莺燕燕来,不多强了多少倍,怪不得冷奕勋那眼高于顶的傲娇男,也会对她另眼相看,确实是别有一番韵味啊。
他的眼光太过灼热,带着侵略性,绯云秀眉皱了皱,冷昱并不是她的顶头上司,她向他行礼,不过是礼节性罢了。
“冷大人,若无事,卑职就去司堂应卯了。”绯云又行了一礼,也不等冷昱开口,转身就走。
“要去哪里?”冷昱淡淡地开口,袍子一撩,坐在案堂前。
“应卯啊。”绯云理所当然道。
“不用了,本官乃是刑部侍郎,你在本官处应卯就成了。”冷昱道。
绯云有点头疼,冷昱管的都官司,而她是提刑司的,仵作负责验尸,当然归提刑司管。
“大人……”绯云想提出异议,冷昱却道:“冷提刑有公务在身,暂时回不了刑部,他的司职有本侍郎暂代。”
原来如此,绯云松了一口气,这位宁王世子自命不凡,做事浮夸又好冲动,她实在不想与他多打交道。
“走吧,正好有一桩案子,刑部办了许多天,也未曾破,你来了,一定会有帮助。”冷昱倒是雷厉风行,并没有多啰嗦,给她下马威什么的。
绯云喜欢这样干脆的办事风格,她来就是办案的,可不是送给别人观赏的。
也许她到刑部来办差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吧,一大早,她一到刑部,门外就围满了人,一下马车,人群就都看过来,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她不守妇道,不规矩,出来抛头露面,也有的说她能干,说她有才华,破了大案什么的,也有人评论怪异的衣服,要学着回家也做一套。
绯云有种在t台的感觉,台下的观者众,却未必全是你的粉丝,却对你品头论足,这种感觉不太舒服。
到了刑部大堂,衙役门更是瞪大了双眼看着她,有热切,有期待,有鄙夷,有不屑,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来与她打招呼,这些人,将来就是她的同事,绯云却有种与他们隔了一条跨越不过的鸿沟的感觉。
他们看她,绝对不是用看同事的目光,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弱者,一个入侵者。
“什么案子?”绯云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冷昱。
“你不是文华书院的女学生吗?还没有报到吧?”
冷昱却道。
这个话题转换太快,绯云怔了怔道:“是啊,要到下学期开学才去报道,夏大人说了,我可以便宜行事。”
也就是说,有案子时,她才来刑部上班,没案子就在文华院学习。
“那个老家伙倒是很欣赏你。”冷昱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既然你迟早是要去文华院的,那本官就带你去熟悉熟悉环境吧。”
“莫非案子就发生在文华院?”绯云敏感地说道。
“果然冰雪聪明,不错,确实是发生在文华院。前日,文华院出了一桩大案,吏部侍郎的二公子被人杀死了。”冷昱笑道。
“哦,文华书院可是锦泰朝的最高学府,也是我朝的学术圣地,治学严谨,作风清雅,在书院里出了杀人案,只怕对书院的名声会有损吧。”绯云道。
“不错,皇上对此也很生气,所以,要尽快破案才行。”
文华学院离紫禁城并不远,就在永乐街尽头的后山上,这里环境清幽,景致宜人,确实是求学治学的好地方。
案发现场就发生在男生学院的一间宿舍里,死者是一名文华学院二年级学生,宣华十五年举人,正准备今年秋考贡士,年纪轻轻就被杀死在书院里,吏部侍郎大人又气又伤心,夫人已经上山来闹过两回了,要书院交人。
书院的院长是文老大人的学生,上官林,当他看见冷昱带着个小姑娘进来时,脸色很不好看:“冷大人,案子可有眉目了?”
“还没有。”冷昱这个人很有趣,别人越是着急,他越是一派云淡风清的样子,一点不急不说,还总是面带微笑,让你看着生气,却又没法对他发火。
他是宁王世子,上官山长也确实不好对他发火,耐着性子道:“那冷大人今天来是……”虽然带了几个衙疫,但没看见办差的小吏,一点也不象是来查案的,以前也来了几次,不过是做做样子,今天看来也是这样。
上官林实在看着窝火,这种世家子弟,除了会吃喝玩乐,又真能办什么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主。
“上官大人,走吧,去查看查看案发现场。”冷昱似乎没看到上官林的着急上火,淡淡一笑道。
上官林没好气地指着身边的一位文士道:“秋枫,你带冷大人去,本山长还有事。”说完,拂袖走了。
叫秋枫的文士长得文文弱弱的,面色苍白,时不时的还咳上两声,一看就是有痼疾在身的。
他领着绯云来到案发的宿舍里,到了门口,冷昱淡淡地扫了绯云一眼,满是趣兴。
绯云不明就理的跟着进去,当时就震住了。
饶是她见过不少凶杀案,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
死者眼睛瞪得很大,头部被砍了下来,而头下的身躯竟然是一头没有脑袋的狼,而狼身上,盖着一张被割下来,并不完整的人皮,血肉模糊,而他那个白骨森森的身躯,却是以跪着的姿态呆在离人头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碜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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