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岛海军基地
“362艇,362艇,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这里是葫芦岛海军基地。重复,362艇,362艇,收到请立即回话,这里是葫芦岛海军基地……”
大功率电台旁边,话务员不停地向十五分钟前就已经音讯全无的362潜艇呼叫,但无论怎么呼叫,电台那边都是一片静默,耳机里死寂一片,除了杂波的沙沙声,再也听不到任何让人精神一振的声音。
“怎么样了,还是联系不上吗?”东北海军总司令沈鸿烈此时此刻全无将军的风度,眉头紧紧的拧成了一个疙瘩,一身笔挺的白色海军服因为来来回回不停地起身坐下已经变得皱皱巴巴。
“是的,沈将军,到目前为止362潜艇没有任何回应,最后一次受到通联是在十五分钟以前,我们向362潜艇传达了最新的气象信息,督促他们返航。”话务员向沈鸿烈汇报道。
“张参谋长,362潜艇试航的区域在哪里?”十五分钟没有回应,沈鸿烈心中猛的一跳,转身向基地参谋长询问道。
“将军,362艇的试航区域是这一片海域。”张参谋长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边面前的地图之后拿起指挥杆指向了辽东湾的某片海域。沈鸿烈快步走到地图前,发现362艇试航海域是在兴城到旅顺口这一条直线上的中间点。
这个地方可真是棘手,茫茫大海之上,还在搜索飞机的航程之外。再加上现在是已近黄昏,如果派飞机的话那么很有可能连飞机都得搭进去。就在沈鸿烈百般纠结难下决断的时候,基地指挥室的大门被人一团火一般的撞开来。
门旁的两名卫兵刚想喝止来人的粗鲁举动,却发现风风火火闯进来的人是大帅张作霖,便马上闭了嘴,向两边退开一步,以示放行。张天霖也没管这两名卫兵,他快步走到沈鸿烈身边恶狠狠地问道:“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帅——”沈鸿烈嗫嚅了两下,终于咬了咬牙说道:“报告大帅,测试潜艇362号于十五分钟前音讯全无,现正全力查找问题原因,有可能……有可能是潜艇上面的电台坏了。”
“电台坏了?”张天霖冷哼一声:“沈鸿烈我告诉你,362艇绝对不可能是因为通讯器材故障和指挥基地断开联系的。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他们已经……全体遇难——”
张天霖的眼眶在一瞬间变得通红,而整个基地指挥部内刹那间变得死寂一片,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同伴突然之间断开联系,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悬着,也同样在心底为他们祈福。他们心中都悬着那么一丝丝的希望,也许是机械故障呢,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吧。可现在,张天霖的话就像一颗重磅炸弹,把这一丝丝的希望炸得粉碎,炸得灰飞烟灭。
“不,不!怎么可能,大帅,目前为止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您不能这么妄下评断。”要说谁最不能接受这个结果,那肯定要数沈鸿烈了。潜艇兵那可是不亚于飞行员的天之骄子,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把他们培养成才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报告,有急电,沈……”一名情报参谋握着一纸电报脸色苍白的冲了过来,一见气氛不对忙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沈鸿烈挥了挥手,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封电报带来的绝对是噩耗,他颇有些无奈的说到:“念吧。”
“是!”情报官把攥的紧紧的电报展开,大声念道,一个字一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门:“海关缉私局辽东湾巡逻分队转呈电报,三分钟前,海关缉私局辽东湾巡逻分队在辽东湾海域发现海军半潜状态潜艇一艘,潜艇舷号——362!!!”
“362艇!”沈鸿烈仍旧抱着一丝希望,他急火火的问道:“362艇情况怎么样?”
“将军,巡逻队报告称,发现潜艇时潜艇处于半潜状态,他们派人进行了登艇作业,发现潜艇处于负压状态,所有舱门均无法打开。”
沈鸿烈听罢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要往后倒去,潜艇处于负压状态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内部空气被全部耗光。这么说来,大帅说的都是真的,那些小伙子们,那些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们,真的再也回不来了?眼见沈鸿烈有晕过去的迹象,张天霖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沈鸿烈刚想说一个谢字,却发现大帅的眼睛里已经是泪花翻涌。张天霖用尽全力将涌到眼角的泪水重新憋了回去:“命令,海军立刻派出船只将潜艇拖回港口,所有少尉以上军官港口列队,迎接烈士回家!鸿烈,带上362潜艇所有艇员的家庭住址,你跟我走。”
葫芦岛海军基地附近某小区,为了方便生活和训练,不少海军士兵和军官会选择把家安置在基地附近,362潜艇上的艇员们也不例外,他们的家眷基本上都在同一个小区,找起来并不麻烦。
“踏踏、踏踏”两双牛皮军靴踏在楼梯上,发出军靴特有的声音。不少军属都打开门来张望,看看是不是自己家的人回来了。不过他们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亲人,反而是两个肩膀上扛着将军军衔的中年人,这倒是让他们觉得有些好奇。
“大帅,第一家就是这里了,362潜艇艇长方肖铭的家。”沈鸿烈打开文件夹核实了一下,确认无误之后扭头对张天霖说道。张天霖看了一眼门牌号,走上前轻轻敲了两下大门。
“来了,谁啊。”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脚步声由远而近。啪嗒一声门锁响,房门被打开了,一个瓜子脸的女孩子满脸欣喜的迎了出来,却发现门外站着的并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未婚夫,而是两个扛着将军军衔的军官。
“你们是?”女孩子疑惑地看了看这两名军官,怯生生地问道。
“你是……海军方肖铭中尉的家属吗?”张天霖抿了抿嘴说道,原本极短的一句话在他嘴里变得磕磕巴巴的,向别人的家属传递这样的消息,还真是难以开口啊。女孩子轻轻点了点头:“我是他未婚妻,你们是海军的人吧,肖铭呢?是不是他犯什么错误了你们上门提出批评的?你放心,如果他犯错误的话,我回头让他在部队里乖一点。”
“他并没有犯什么错误,你的未婚夫……他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张天霖头一次发现,生离死别竟然是这样的让人厌恶,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希望时间可以从头来一次,那么他说什么也不会批准这一次海试。喉头哽咽了两次,张天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从身后拿出两个锦盒和一个大大的箱子,说道:“这是方肖铭中尉的二等功勋章和二等海龙勋章,盒子里,盒子里是他的遗物和五万金龙币的抚恤金,请你收下。这是他的阵亡通知书,节哀顺便。”
女孩子原本红润的脸庞刹那间变得惨白,木木地接过两个锦盒和那一个大箱子。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淌满了女孩儿的脸庞,无声地痛哭,女孩儿竭力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肆意而下的泪水却出卖了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哭出声来吧,会好一些的。”此情此景,石人尚会流泪,就不用提普通人了。女孩儿痛苦的摇了摇头,哽咽着说道:“伯母……伯母还在屋里,这个消息……还不能让她知道。两位将军,我还能再见肖铭一面吗?”
“两个小时之后,你未婚夫和其他战友的遗体将会被送回葫芦岛海军基地。”张天霖狠狠地吸了吸鼻子:“何苦呢,这样不是会更痛苦吗?”
“我只想再见他最后一面,哪怕是一面也好。”女孩的泪水滚滚而下,她从锦盒中取出那枚代表着海军荣耀的海龙勋章,紧紧地握着,勋章的尖角毫不费力的扎破了女孩的掌心,鲜血将那金色的海龙染得通红,但是女孩像是丧失了痛觉一般依旧紧紧地攥着那枚勋章,就像以前拉着她未婚夫那略显粗糙的大手一般。
“他走的时候,会有痛苦吗?”她突然出声问道。
“急性窒息,走的时候没遭什么罪。”张天霖淡淡的说道,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宽慰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坚强的女孩子的话了。
一共五十三名艇员,每通知一次,张天霖和沈鸿烈就像是经受了一次酷刑一般。心间的伤口一次又一次的被撕开,一次又一次的剧痛。
两个小时后,葫芦岛海军基地一号码头
拖船首先拖着362号潜艇返回了港口,紧接着是运送烈士遗体的运输舰。两百多名身着礼服的仪仗兵四人一组,抬着覆盖着金龙旗的烈士遗体,迈着整齐的正步走下船来。
“你让开,头棺我来抬。”第一具遗体正是艇长方肖铭中尉的,张天霖快步走到抬着方肖铭遗体的仪仗兵面前说道。仪仗兵右手托着棺木,向旁边让开一步。张天霖轻声说了句谢谢,伸手接替了这名仪仗兵的位置。
“兄弟们,到家了!大家一个不拉地,都回家了!”张天霖声嘶力竭的吼道,遇难官兵的家属中猛地爆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悲号,紧接着就是震天动地的抽泣声。
“全体都有,向烈士敬礼!”家属群对面,海军基地所有少尉以上军官列成的方队齐刷刷地脱帽行礼。
“预备——放——砰砰砰砰砰……”码头岸边的另一支仪仗队鸣枪行礼,为逝去的烈士们送行,愿他们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