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祖在“讲武殿”上,望着厚厚的一叠图册,饶有兴致地翻阅着。『雅*文*言*情*首*发』当看到萧蓝若的画像时,他久久地凝望着,此人武功之高,德望之隆,不可小觑,最重要的他还是一个契丹人。当今大宋,最主要的敌人,不是周边的那些小国,而是称雄于朔北的“大辽”国。
宋太祖翻着翻着,蓦然一张仕女图印入眼帘,宋太祖心中一动,仔细看去。但见画中女子,二十余岁的样貌,国色天香。绝丽的容颜下,一双秋波,风情万种地注视着自己,呼之欲出。宋太祖久久地凝视着画像中的女子,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透着无限的娇羞和无尽的爱恋。那娇俏的鼻梁和略微张开的樱唇,显露出她内心夹杂着欢喜的慌乱。那副神情,直令人想入非非,血脉贲张。
宋太祖的眼光艰难地离开那张令他心醉神驰的面孔,顺着流畅的线条,眼光划过她的酥胸,她的蛮腰,一抹裙裾下,赫然写着四个字“花蕊夫人”。这幅画正是钱进在成都“万花节”上所绘,当时,“花蕊夫人”为赵光义所救,钱进捕捉到了那一霎间花蕊夫人的神情举止。“花蕊夫人”的艳名,宋太祖早有耳闻,据说倾国倾城、闭月羞花,都难以拟其容颜,宋太祖只不过一笑置之,从未放在心上。如今看了画像,一时惊为天人,许是受了李煜才情的感染,宋太祖的心彻底地乱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瞬秋去冬来,一场弥天大雪如约而降,霎时将天地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
东京汴梁。夜幕降临,大雪纷飞,一天一夜的大雪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城内街巷、里坊几乎不见有人走动,倒是酒肆、茶楼,兀自明灯高照,青楼、女闾更是笙歌曼舞,热闹非凡。
“王爷!残缺和尚回来了。可是,他却只带回来一个十来岁的乞儿。”程羽快步上了“太白居”的二楼,推开甲子房虚掩的屋门。轻声说道。“仲远!坐吧!先喝两杯暖暖身子。”赵光义微微一笑,并未听出他的话语里潜藏的深意,倒是先招呼程羽坐下喝酒。“程判官却是辛苦了,季华敬你一杯。”贾琰坐在赵光义的左侧。举杯相邀。
“贾推官!你”程羽举杯欲饮。却望着贾琰欲言又止。“程判官有什么话,但讲无妨!”贾琰将酒樽之酒一饮而尽,微笑着道。“残缺和尚他并没有将‘波斯弯刀’带回来。”程羽慢慢地嘬了一口酒,淡淡地道。“这个秃驴!竟敢如此戏弄本官?”贾琰忽地站起,卧眉倒立。赵光义微眯狭目,眉头微锁,抬手示意贾琰坐下。贾琰心下忐忑,缓缓坐下。看向赵光义的眼神,有些游移。
“究是何因?你且慢慢道来。”赵光义的手指捏着酒樽。慢慢地转动,微微侧头道。“残缺和尚说那刀是真的遗失了,他带回来的那个乞儿就是窃刀之人。不过,他却将窃得之物,又转赠给了一个七八岁的乞儿。如今,那个乞儿已不知去向,残缺和尚在那乞儿出没之地寻找了月余,却是踪迹皆无。”程羽偷眼看向赵光义,却是看不出他有丝毫的神情波动。
“左右不过是把刀子,丢了也就丢了。仲远你回头告诉残缺和尚,他以往的些许功劳就折了这失刀之罪吧!说来这次能全歼了‘摩尼教’,这个和尚倒是功不可没呢!‘摩尼教’也就罢了,能令黄山‘铁衣门’损兵折将,.侯襄、车蚩重伤难愈,‘铁衣门’势力大减,实我大宋之福焉!”赵光义安抚着手下,心里却不免有些惋惜。“波斯弯刀”之凶戾,赵光义深有所感。
“王爷!侯襄、车蚩已于半月之前身死也!”贾琰谄笑道。“哦!今天得到的探报吗?”赵光义细眉微挑问道。“是!臣下来此之前方才知晓的,还没来得及禀报王爷。”贾琰谨慎地答道。
“王爷!陛下令王爷在宣德门见驾。”三人说话间,门外传来呼延赞的声音。“哦!这么晚了,皇兄何以要见本王?”赵光义起身,贾琰急忙将衣架上的大氅给赵光义披在身上,却是不敢接话。“你们都回去吧!本王自去即可。”赵光义不敢耽搁,快步出了房门。
夜幕苍茫,一行三人顶风冒雪,穿过坊巷街市,在当朝宰相的府邸门前驻足。“赵府”紧闭的铜钉红漆巨门旁的门房中有人探头向外看去,只见那领头之人慢慢地拉下貂裘斗蓬,赫然竟是当今的大宋天子赵匡胤,不由大惊,急忙命人进内宅通报,手脚不停地拉开了厚重的大门。
赵普此时正在案头围炉阅卷,一部“论语”随意地摆放在案几之上,这就是后世所言赵普“半部论语治天下”的由来。赵普听得院中脚步纷沓,暗自皱了一下眉头,如此冰天雪地,天寒地冻,是谁还在院中走动?“相爷!快!万岁爷来了。”门房小子尚未进门,就心急火燎地高声呼道。
“万岁驾到!赵普接驾!”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声喝道。“快请夫人出来见驾。”赵普心里一惊,忙不迭地滚下榻来,边穿朝服边吩咐下人道。“爱卿平身!”宋太祖见赵普与妻子和氏跪倒在雪地上,一副狼狈不堪之像,不由伸手相扶。“臣接驾来迟,请陛下降罪!”赵普再次叩头,方才顺势站起。
“爱卿何罪之有?如此风雪,还来叨扰卿家,是朕的不是!”宋太祖笑吟吟地道。“臣下(妾)见过王爷!”赵普夫妻这才看到宋太祖身侧的赵光义。“则平兄!嫂夫人!”赵光义微微一笑,举手为礼。
赵普急忙将宋太祖和赵光义迎到中堂坐定,又安排下人好生照应宫中第一高手王继恩。
“这天寒地冻的。卿家怎不与朕炙肉烫酒?”宋太祖脱下斗篷、大氅,望着中堂上的大盆炭火,不由笑道。“臣该死!臣该死!”赵普连声呼道。“劳烦嫂子与我兄弟三人烫酒如何?”宋太祖却不理会赵普侧了头对一时手足无措的和氏道。“臣妾能够服侍陛下和王爷。三生有幸也!”和氏笑靥如花,急忙下堂置办。“爱卿你也别站着了,快快坐下。”宋太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
不消片刻,火盆的鼎镬中,羊肉的香气顿时四处弥漫,烟气撩人。和氏将酒烫得火热,分与三人樽中。宋太祖心情甚佳。举樽一饮而尽,以箸在沸鼎中捞起一大块羊肉,凑在嘴边。大口吞落。
“嫂子烹煮的肉食的确与他人不同,好香啊!”宋太祖边吃边赞道。“陛下!您这是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对这山野间最普通的烧炙之术,竟也会如此推崇。”和氏娇声笑道。“嫂子此话有理啊!”宋太祖“哈哈”大笑。三人放开了食量。大口吃肉。大樽饮酒,一时酣畅淋漓。
赵光义自始至终,脸上笑意吟吟,却是一语不发。赵普心中七上八下,不知皇帝陛下所为何来?眼见着一锅羊羔肉将磬,几壶美酒下肚,宋太祖却只管呼酒不止。
“爱卿!近日朕因外患未宁,无法安寝!常思太原城城坚壁厚。时常侵扰,又无法拔出。心中非常不快。”酒酣耳热之际,宋太祖忽然叹气道。“陛下!太原横居西北两面,为我大宋阻挡着外夷,虽为敌人,实为屏障也!如果,攻下太原,契丹铁骑就近在咫尺,实非福焉!”赵普深深地望了一眼宋太祖,心知说到了正题。“哦!卿家以为先取哪里合适呢?”宋太祖放下酒樽,目光灼灼。
赵普飞快地看了一眼仍是一语不发的赵光义,赵光义似笑非笑,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赵普心中雪亮,这是皇帝陛下在试探自己这个当朝宰相呢!当下,赵普恰当地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这又不是在朝堂之上,卿家只管明言就是了。”赵匡胤微笑道。“陛下还记得当年王朴的‘定边策’吗?‘先南后北’之策,乃是做为中原之主平定天下之唯一国策也。但是,依臣看来,淮南和吴越倒是先可暂时视为友邦,不可妄动。至于岭南嘛!也可先放一放。因此,就只剩下川蜀之地可取也!”赵普缓缓地道。
宋太祖闻听赵普一番言语,不由看了赵光义一眼,然后,两人会心地“哈哈”大笑,赵普心领神会。
“川蜀之地,倚仗天险,易守难攻。蜀主孟昶经营其地三十余载,据说兵精粮足,实力雄厚,攻之不易啊!”宋太祖收敛笑意,正色道。“陛下不闻‘自古蜀主不过二’之谶语吗?”赵普微微一笑。“堂堂宰相大人,怎能以谶语为行事之先导呢?”赵光义总算是说话了。
自三国以降,凡蜀主不过二世。蜀主刘备传子后主刘禅,在位四十二年亡国。前蜀王建传子后主王衍,在位七年亡国。如今的孟昶,乃蜀主孟知祥第三子,此时已在位三十一年。
“王爷!李煜和钱俶对我朝向来俯首帖耳,岁贡不止,还算孝敬。刘鋹在广州享福惯了,对中原没有太大的野心。可是,这孟昶却是不同,当年其初登大宝,就曾信誓旦旦地扬言要出兵中原,还建了个军州名为‘破柴都’,那是摆明了欲与中原为敌啊!这样的人,才是我大宋真正的敌人。正所谓:事不过三。这蜀地但凡后主,皆是亡国之辈,难道孟昶能逃过这魔咒吗?”赵普有板有眼地解释道。
“今日,朕接连收到密探的二封书信,光义!你不妨和则平两个猜猜,这两封信会说些什么?”宋太祖笑微微地道。“可以肯定是与孟昶有关,至于说些什么,倒是有些难猜。”赵光义沉吟道。“如今,最为敏感的当是几国互谋的策略。”赵普望着赵光义,也有些迟疑。“若是如此,孟昶不能有什么想法,一定是那个自比诸葛武侯的王昭远。”赵光义眼前一亮。三人互望一眼,心照不宣,哈哈大笑。
宋乾德二年(公元964年),岁末寒冬。
“陛下!臣观今宋朝,非比汉、周,不但剿灭了荆、湖,还使淮南、吴越称臣,假以时日,必将统一四海。为今之计,不如提前向宋朝称臣纳贡,或可避免刀兵战祸。”蜀相李昊进谏蜀主孟昶道。孟昶闻听,心下茫然。当李昊退出后,孟昶左右无计,遂召见枢密院事王昭远。
“陛下!蜀国位居天险,三峡据关,剑阁阻道,难道宋兵能从天而降不成?只要增兵防守要塞、关隘,陛下即可安枕无忧矣!”王昭远却不以为然地道。孟昶向无主见,不由点头称是。
王昭远因素闻朝臣私下议论自己,说自己未有尺寸之功,倚仗和主上幼时的情谊而位列三公,实无才干。王昭远回到府中,忽然静极思动。于是,王昭远再次入宫面见孟昶,直言外结“北汉”,南北夹击,谋攻汴梁。孟昶当下授命枢密使王昭远,派人出使“北汉”。王昭远派遣兴州军校,素以武功高强而闻名军州的赵彦韬带着几名随从,护送枢密院大程官孙遇,带着孟昶的密信,前往“北汉”勾连。
“是谁?这么晚了,有事吗?”赵光义正在挑灯夜读,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呼延赞轻声叩响了赵光义书房之门,赵光义颇感意外。“王爷!蜀中有人要见您。”呼延赞伫立在房门外,轻声道。“可是故旧?”赵光义轻“咦”一声,下榻快步行出,开门问道。“原来是赵大哥!”赵光义打开房门,一眼看到了赵彦韬,不由惊喜万分。“草民赵彦韬参见王爷!”赵彦韬急忙跪倒在地,叩首道。
“赵大哥!你可折杀小弟了。快起!快起!”赵光义赶忙双手相扶。当下,赵光义将赵彦韬让进书房落座。“蜀中一别,倏忽数月,赵大哥这是专程来看望小弟的啰!”赵光义微笑道。“当日与王爷分别之后,心中的确甚是挂念。不想,近日蜀主竟派在下护送孙程官出使北汉,特意来觐见王爷。”赵彦韬面上一红,讷讷道。“孟昶派人去约见刘钧?所为何事?”赵光义细眉微蹙,沉吟道。“在下职司低微,无从知晓。但是,蜡丸书信却在我身上。”赵彦韬像是突然下了决心似的说道。“哦!果真?”赵光义细眉微挑,喜色在眼底一闪。赵彦韬并不言语,却从怀中取出了蜡丸密信,交给了赵光义。“赵大哥!你这是要投宋了?”赵光义看了一眼赵彦韬,目光咄咄。赵彦韬微舒口气,郑重地点点头。
赵光义在蜀国时,着实结识了一大批蜀国的军校,这些军校大多是迁居蜀地的北方人。
“后唐”同光三年(公元925年),郭崇韬在灭了“前蜀”后主王衍后,向唐庄宗李存勗举荐其妹夫太原尹、北京留守孟知祥入川。孟知祥入川,为成都尹、西川节度使,据守西川。不消几年,孟知祥伐灭了东川节度使董璋而拥有两川之地,遂于“后唐”闵帝应顺元年(公元934年)在成都称帝,建立“后蜀”。但是,他所带到蜀地的军校,却都是地道的北方人,他们就此留在了蜀地,日思夜想的就是想回到北方中原之地。赵光义暗访蜀地后,心知肚明,于是暗中找人约会了一些在军中颇有名气的军校,大家在一起只是饮酒作乐、笙歌欢宴,赵光义虽然没有点破那一丝微妙的玄机,但是,所有的人心里都非常明白赵光义此举的动机。赵光义给了他们一线生机,一线光明,也许是一根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