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发生。
如果秋玹此刻看得见的话她就会发现青年几乎是跳芭蕾那样脚尖踮着挪过去的,连小腿上肌肉都在微微颤抖。青年挪过去之后,分布在他四处扭打抽搐的藤蔓状植物似是被激怒一般猛地全都朝这个方向抽来,但无奈距离不够,只能听见表皮上覆着的一层黏膜抽在沼地上溅起的声响。
青年整个人几乎是劫后余生那般呼出了口气,朝之后的红发他们反应了一声。
红发大概估算了一番之间距离,也没说什么以一个十分刁钻的姿势利落躲避开横亘在其他位置疯狂抽打的植物,跳着来到了青年脚下踩着的那块沼地上。
“这样可以,”她回过头。“我们之后就这样一个个来,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脚步往前走。我大概看过了,这片沼地不是很大,我们小心一点就能通过的。”
红发刚才顺手将那个小女孩带了过来,有了之前的教训青年也不敢再将她背在身上了,只是紧紧牵着对方并且再三嘱咐让她到时候看到危险了就自己逃跑。
接下来几人沿着成功试探出来的位置也都踩了过来,一路上有惊无险。
一伙人以这样的方式向前艰难探索了一会,秋玹都觉得不断围绕在她耳边那些扭曲触手状植物疯狂扭打的无能狂怒动静声已经要使得听力疲劳。又走了相当一段时间,她实在没忍住,大概估摸了一下此刻红发的位置,朝着那方向道:“你管这叫‘这片沼地不是很大’?”
她听见红发在她面朝向位置的正后方啧了一声,“可不是吗。对比起虚无之渊来说,‘不是很大’。”
秋玹不太想跟她说话了。
一行人几乎步履蹒跚地在所谓的“不是很大”沼地里行进了将近四五个小时的时间。期间由于越往后走不断从泥沼中冒出扭动的植物分布越密集,他们几乎很难找到一个能够容纳下一人身形的落脚点来。
所有人身上都沾着沼地的淤泥与瘴气,看上去十分狼狈,那个领头女人还因为之前体力耗尽而差点被整个人卷进藤蔓里。
是红发救的她,当时秦九渊在秋玹耳边实时叙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秋玹都有些不可置信。她惊异的点不在于红发竟然救人,而是在于红发竟然为了救人而不惜在明知威胁到自身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几乎是以命换命地将女人给救了回来。
红发喘着气跪在一处安全区域的时候半边身子都因为沾染上不知名植物的黏液而溃烂腐蚀,领头女人在旁边就差落下几滴眼泪来跪着给她磕头,青年手忙脚乱地安顿好小女孩,忙上前搀扶起两人满脸不知所措。
秋玹之所以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她了解红发是个怎样的人。
就跟自己一样,在有能力的时候她们会选择去救人,也会因为旁人的遭遇而感到惋惜不舍。但不会是像这样,义无反顾地牺牲自己的命去救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善良到那种程度的人不适合待在绝境,更何况还是红发这样的高阶行刑官。
有时候秋玹不想去用这样的恶意揣测他人,但现在这种情况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因为那个原住民女人身上有红发必须要得到的什么东西。
她,能够为红发带来什么?
好在,发生这种事情之后,红发本身就是主修治疗出身的行刑官。他们在原地修整了一会,等到身上的腐蚀性伤口不再向外溃烂了,红发简单替那名此刻感动到恨不得为自己做牛做马的女人处理了一下伤口,一行人准备重新上路。
又过了两小时,他们总算看见了前方正常地貌下的岩石。
青年一路都在捡碎石用来抛掷探路,然而这一会,他心惊胆战地站在最后一处勉强能够容身的安全区域,感受着周围张牙舞爪的触手状植物几乎是一根根擦着自己的身体扭打过去。
青年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心中传来一阵不妙预感。
他轻轻举起石块朝前方一个区域砸去,紧接着几乎是呼吸之间,面前骤然从沼泥里冒出的密密麻麻藤蔓一下子将碎石抽成了齑粉。只见众人面前,原本安静无比的平坦沼地里,此刻宛如炼狱般抽搐盘踞着一根根碗口粗的狰狞植物,密密麻麻根本不存在任何一个下脚之处。
青年脸色瞬间白了,他以看主心骨的眼神望了身后的红发一眼,抖着嗓音道:“我们怎么办?”
红发也沉默了好几秒。
“阿芙,”她突然偏头看了一眼某个方位。“以你的速度,站在这个距离位置冲出沼地范围需要多少时间?”
她大概估量了一下距离换算成数据报给秋玹,后者想了一下,“几秒吧。”
“还能不能再快了?”
秋玹:“快不了了,再快就只能往我身上绑个竹蜻蜓了……你那还有辅助飞行器吗?”
红发似乎又是咂了咂舌,“我要有早拿出来了。这样吧,我们站在原地等一会,等到前面那片触手不受刺激自己先缩回去,然后你试一试能不能一次性冲到对面去。”
“你怎么不自己试?”秦九渊当即臭脸就拉下来了,“她看不见,万一方向找错了怎么办?”
“拜托雷诺,你真把她当需要人时时刻刻照顾的小孩了?”红发仿佛没看到他的冷脸,“走到我们这里的,如果只是因为瞎了一双眼睛就废物成这样,那还不如趁早自行了解去死域吧。”
黑商刀都已经抽出来了要跟她打一架。
“你往我身上套个笼子。”秋玹突然开口,红发闻声回望过去。“就之前你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个,笼子上附加的白光应该是能对那些东西起到一定威胁作用,我把握也多一点。”
“可以。”红发答应得非常爽快,看准了前方冒出藤蔓快要消下去的时机,当即握着十字就往秋玹身上施展了一个改良版的禁锢囚笼。
下一秒,身上带着白光的人影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消失在原地。这也是第二十八号官道的人第一次看见秋玹动作,在那之前他们一直以为这就是个跟在队伍里的瞎子拖油瓶。
一直乖乖跟在青年身边的小女孩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背影诡谲穿梭于再一次愤怒冒出抽动着的狰狞藤蔓之间。视线甚至都跟不上她的影子,如果不是那道一直套在她身上的白光牢笼,她整个人看上去几乎要与那片狰狞墨绿的沼地融为一体。
走直线。
秋玹冲出去的一瞬脑中就这样记着,她大概有了一个方向感,但真正操作起来的时候却好像……好像也还可以。
红发最后一下为她施加的那个改良版的白光囚笼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知道是因为红发的能力偏光系正好克制那些触手植物还是什么原因,反正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比放火烧了还要有用。
就算秋玹因为盲眼而踩错地方失误了几下,她身上覆着的囚笼白光烤炙威慑到那些植物来弥补小失误。几乎十秒不到的时间秋玹成功站定于一处相对坚硬的地面上,随即她意识到自己成功通过了那片泥沼。
“可以啊!”
红发在沼地的一头朝她喊。秋玹试探性地在硬底岩石上踩了几圈确认没有其余危险,喘了口气站定等待了起来。
照这个形式来看,在红发的白光加持之下秦九渊自己过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那么唯一麻烦的就在于那几个第二十八号官道的人。
“雷诺,”红发往旁边喊了一声。“你再带个人过去,没问题吧?”
青年道了声谢,把小女孩抱起来想要递过去。然而不知怎的,女孩突然开始手脚冰凉地抽搐起来,牙关不断打着颤就像是见到了什么超出认知的恐惧一样。
秋玹:开始了,这人吓小孩一绝。
事实上秦九渊倒不至于真的故意吓小孩,或者说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孩子们对于整个世界的认知方式天生与成年人是不同的,他们能够隐隐从“雷诺”这个身份的背后察觉到一些东西,凭他们的表达方式不足以将这些东西以语言转换出来,所以就只能自我消化,并且本能上地产生类似于血源中自带的恐惧。
见到这一幕,黑商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只是坦然无比还带着一点不耐烦地看着不断在哄小孩的青年。青年在那哄了半天也不见起色,急得脸都红了,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让他自己先过去。
有了红发的能力加持,秦九渊一路也算是有惊无险站定在了秋玹边上。剩下的就只有老大难三人组,红发皱眉想了一会,道:“我只能一次性带一个人过去……啧,之前应该让阿芙把小女孩带过去的。”
不过她也清楚秋玹是第一个踏出去的探路者,担任这样角色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不可能在那样未知的情况下带上一个小女孩去送死。现在马后炮也没什么用,在青年有些愕然的神情之下,红发一把将领头女人扛了起来,一声不吭地就套了层盾冲了过来。
“她对你很重要。”
紧接着红发也在石块上站立,秋玹眼神虚无望向那一片经历的狰狞沼地,轻声道了一句。
红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同样低声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语音道:“一个人的价值不只是他们表面上展露出来的那样。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阿芙。”
青年拉着小女孩被遗留在了层层狰狞植物与沼地之间,他略微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人群站定的对岸,像是不能接受就这样被扔下了的事实。
“你有办法可以救他们的,阿芙。”红发对上青年与小女孩隔着一层水雾的目光,“在我们这里只有你能做到。当然了,现在我们转身就走也不失为一种更为明智的选择。”
秋玹没有正面回答这话,她沉默一会,突然道:“从一开始你就只是想要救那个女人,这两个人只是附带过来的,所以随时舍弃也无所谓。”
出乎意料的,红发非常大方地承认了。
“没错,她有用。但是这两人就只是拖油瓶。”
这话秋玹没法反驳,她侧耳安静听了一会面前触手状植物抽打的动静。
“我现在还有余力。”她这样说道。
红发似乎在耳边笑了一声,也似乎没有。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抬手又握上了一遍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