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怜,要不要帮忙?”
龙三偏头半晌,终是回过来看上去有些犹豫。秋玹抿唇,酝酿几番说辞,刚准备张口,在场所有人就听见好大一声门板碰撞响起。
这种动静在现场死寂一片的气氛简直宛如平地惊雷,那边负责站岗的保镖一脸惊恐,面露迟疑地比了比来者的位置,张口欲言。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昂首阔步走进门来的是一个青年,所有人都跟见了鬼一样盯着他,那青年满脸的疑惑似是摸不着头脑。他目光在人群中扫了几圈,像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他目光锁定其中一角,张口就想要喊什么。
秋玹在他那名字喊出来之前背过身戴上了面具。
青年:“……”
傅先生突然神情激动地从地上站起来,大声喊了一句:“我儿!”
青年:“叫谁呢你,我是你爹。”
龙三:“……他一直是这样的吗?”
秋玹:“别问我,我的职责已经在上个世界履行完了。”
相信大家都已经发现了,目前为止,顶着艾德面目的青年在这个世界里确实是叫做“傅怀安”,也就是傅先生名义上的那个小儿子,本应作为焦尸死在蛋糕里的那位。
那么现在看来,一直没有出现的艾德在这个试炼场里拿到的身份是“傅怀安”,那么……死掉的那个“知更鸟”又是谁?
“我儿,你……”傅先生大步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艾德似是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来,没敢再跟他顶嘴,嗫嚅着嘴唇翕动,但无论如何那声“爸”也叫不出口。
傅家的长女,叫做傅婉的女人停下了联系相关人员的动作。她抱着手臂盯着一脸迷茫的艾德看了一会,突然高跟鞋踏着大步走来,将对方整个人拥在怀里。
“回来就好,怀安。”她这么说道,“回来就好。”
艾德脸上的神情介于一种抗拒跟享受之间的扭曲地带。
秋玹一个一个地点手指。现在试炼场里的所有同行基本上都已经露面,那个壮实男人阿光她之前在放烟花的时候从人群中认出他来了。
那么唯一缺少的就只剩下,那个叫做白亦的,来自蓝河公会新上任的副会长。
“那小子鬼得很,千万要注意了。”
龙三也随即意识到这点,“他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就算这个试炼场里没有背叛者的概率出现,他也会时不时地就在背后捅你一刀,特别是在之前我们害死了他那个同公会的同伴情况下。”
秋玹纠正:“是你们,我根本没参加。”
“那有什么区别?”龙三无语,“现在在白亦看来全场已经自动分为两组了好不好,他自己一组,剩下的‘仇人’一组,谁都逃不掉。”
“白亦肯定不在现场。”秋玹顿了半晌,见那边艾德跟傅先生与傅婉之间的奇怪气氛仍没有丝毫缓解的倾向,才继续道:“刚才放烟花的时候,我一个人一个人地点过去看过了,哪怕是二层的那个看台,我也上去检查过。如果白亦在这里,他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你是说很可能白亦抽到的那个身份根本就没资格来参加傅先生的晚宴?”龙三好像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
“白亦是低住层的住户!”二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出来,而随之而来的,那一边傅先生终于有所动静。
“你到底去哪里了,傅怀安?”他瞬的压低声音,好像之前那个跪在地上抱着儿子焦尸痛不欲生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太胡闹了!你可才是今晚的主角,所有人都在等你!你可倒好,自己肯定又不知道跑去哪里鬼混了!一时没看住你就敢给我演这出,嗯,傅怀安?我现在在外人面前给你点面子,回去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傅先生压抑着怒气说完,朝着那边保镖随意挥了挥手,地上那具通体焦黑的尸体,竟就被裹尸袋包起,随随便便地丢出去了。
那尸体原本还被“丛林”的至高建造者以极端哀恸的情绪抱在怀里,当真正的血缘出现之后,它立马被抛弃丢下。连一句“调查清楚死的人是什么身份”的命令也没有得到,那块价值不菲的玉坠被摘了下来,但是由于过于晦气,傅家是绝对不可能再给傅怀安戴上的。
于是玉坠也走向了它的结局——在同无名尸体一起被送往火葬场的路上,被负责押送的人员偷偷顺走分钱。
傅婉追上去,看样子是在说服傅先生消气。艾德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龙三本着大家暂时统一战线的情况下上前想要去跟他大概解释一下背景。下一秒,艾德却猛地拍开龙三的手,整个人警惕地后退几步。
“……”
手掌相击啪的一声在空气中响亮刺耳到了一种惊人的地步,龙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泛红的手背,不客气道:“你找死?”
艾德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是极端的后悔,但不像是在后悔打了龙三这件事的行为,反而在懊恼其他。
秋玹一直站在人群里看着,在看到艾德本来想要张口解释什么,但被傅家的保镖强行押送回去之后,他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龙三依然情绪忿忿地揉着手背走过来,气不过道:“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还能是什么。
在这段时间内,艾德也从相关人员那里接到“特殊任务”了。
——就如同秋玹自己,也如同……龙三。
秋玹笑了笑,“谁知道呢,可能是叛逆期吧。”
……
秋玹站定在电梯里,她的身侧挤满了各式各样面容疲倦的人们。
在这栋名为“丛林”的摩天大楼里,一共配备有八台电梯。有些是仅停靠特殊楼层的,也有直达跟输送电梯。
平常居民想要上下楼,会根据自己所居住的楼层选择电梯。就像之前秋玹跟那个名叫以撒的原住民青年所乘坐的电梯,就是特殊楼层停靠电梯——它只在单数的楼层停靠。
至于那些八十层以上的住户,我们将那些人统称为“特殊阶级住户”,他们不用跟大家一起挤电梯,他们拥有直接运营在自己家门里的直达电梯。
这种特殊电梯就需要对应的门卡来激活,就如同一般情况下而言低住层的人上不去高住层的楼,因为他们门卡的颜色不允许。
门卡颜色,这是秋玹在乘电梯过程中发现的线索。
整栋大楼五层以下是不住人的,那几层是餐厅或者娱乐场所,也配备有健身房、小型超市、游泳池之类的设施,凭住户的门卡就可以进入,前提是门卡也有对应的颜色之分。
六层到二十层是绿色,二十到四十是蓝色,四十到六十紫色,第七十层是金色,而八十以上就是橙色跟红色。
——颜色对应很好记,因为整得跟网游装备升级似的。
当然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门卡的颜色是最为直观能够看出你所处“阶级”的一种方式。就像是这一次傅先生举办的生日宴会,最低标准是邀请到持紫卡的住户进入,而这个紫卡也是经历了层层选拔标准之后才在那紫色的二十层里选出来的人。
秋玹住在五十五层,拿的紫卡,算是一个不上不下的高度。
她现在其实上错电梯了。
在几分钟之前其他的住户或多或少地下去了之后,秋玹发现了这一点。现在楼层才不过堪堪经过三十七层,原本拥挤的电梯里竟剩不了几个人了。
而在五十层,余下的零星几个居民下电梯,此时此刻,封闭空间里只剩下了秋玹跟一个头戴皮脸面具的男人。
这台电梯说是最高停靠楼层是六十九层,事实上在大家眼里这是默认的仅供低楼层住户使用的电梯。因为在六十九层之前它底下的每一层都可停靠,那么在一些急于回家或者是不愿意跟低楼层住户挤在一起的紫卡住户们看来,这台电梯就是鸡肋。
他们往往愿意绕远路去乘坐另一台限制为四十到七十九层的电梯,即使在那些金卡住户眼中,他们这些紫卡住户挤电梯的行为跟这个时候看蓝卡跟绿卡时是一样的。
本质上来说,这栋大楼就是一个缩小的社会鄙视链。
“晚上过来我这。”
正在这时,电梯角落里,那个皮脸面具还没有摘下来的人这样说道。
秋玹不动声色抬眼看了一下显示屏,楼层按键上,只剩下一个“55”停留在那里。要么是那个男人没按电梯,要么就是他也住在第五十五层。
她假装没听到。
“我说晚上过来我这,那傅家的小少爷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哼哼,那傅先生明面上做戏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的,事实上打起自己的亲生骨肉来他比谁都下狠手。傅少爷来不了,但是常哥他们会来,你最好别拖拖拉拉的,给我早点过来。”
“皮脸”男说完这一句,55层到了。他没再看秋玹一眼,率先一步插着口袋走了出去。
秋玹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看见对方竟是掏出门卡在开秋玹住的那栋住户对面的一扇门。见秋玹在看他,皮脸面具男顿了一瞬,挠挠头似是啧了一声。
“看着我干吗,我什么时候赖过你账了?行行行真服了,先给你一半总行了吧?”
他说着嘟嘟囔囔几句,径直从内袋的皮夹里抽出一叠现钞,走两步过来递到秋玹手里。
“……今天晚上听说闹得都挺疯的,你自己,啧,注意一点吧。”
皮脸男这样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年轻人,不管干哪一行,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秋玹:“……看你这样,你也搞革命啊?”
“你懂什么?”他像是完全没听出言外之意,也像是根本不想跟秋玹计较。“我干的可是文艺复兴的革命,梦回旧世界,迎来新世界。”
说着,皮脸男摘下面具,底下的是一张胡子拉碴的好像连续熬了三天三夜的脸。
他转身带上门,秋玹一个人站在门外的走道里。
半晌之后,她低头大概数了数手中的现钞,以这个世界的货币流通标准来说,换算过来大概相当于一个普通公务员一个月不去税的工资。
还是挺多的。
也不知道这个皮脸男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小时后,秋玹坐在烟雾缭绕活像盘丝洞的房间里,面无表情地对着那已经摘下皮脸面具的胡子男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文艺复兴,梦回旧世界迎来新世界,他特么就是个卖粉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的背景下对于所谓毒品的管控法律并不是那么严格。只要有钱有渠道,要真想搞点过来除非有人举报你,不然一般情况是不会有事的。
但问题就是,试想一个场景:有一天你走到你妈面前,左手一瓶小鸟伏特加右手一根华子,耳朵上还别着一排烟。你嘴里说道,娟子,来一根不?这个时候,你妈不把你屎锤出来都算你拉得干净。
普通人家庭都这样,别说那些迫切希望自己孩子将来有大作为的特权阶级。
除了某些真正在法律条规下涉及到那方面势力的家族,那些把面子跟阶级端得比谁都高贵的“上等人”,至少在明面上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走上歧途的。
那么在这个时候,胡子男出现了。胡子男手上有国外的特殊渠道,他可以不定时弄到那些被上面家庭命令禁止的货。
就冲这个,他将秘密基地设定在自己的家里,也算是凭这个成功打进了上面的楼层——通过上面楼层住着的青少年。
但是胡子男卖得其实也不算真的毒品,而是稀释过后的渣,随便玩玩不容易真正上瘾的那种。开玩笑,毕竟那些青少年可都是特权阶级家里的宝贝,一不小心过了头,胡子男这个人算是没了。
当第一个身着价格不菲礼服,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秋玹坐在胡子男家里的沙发上抽了抽嘴角,莫名有种自己是开在学校旁边的那种黑网吧里前台收费的女服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