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冬夜,漆黑的夜空连月亮都没有,只有遥远的北极星在闪耀着。(.)殷少晨面前摆着一盘黄沙,她先用手在沙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静坐着等沙盘之上的变化。
只见那细细的沙子竟然自己开始移动游走,沙盘之中的字被打乱,一炷香之后,一切都定了。殷少晨看着沙盘上显示的两个字,神色凝重。最后她跪在沙盘之前,双手放在额前,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沙盘瞬间归于平静,沙子整整齐齐的平铺在盘中。
她缓了一会,有些艰难地站起来,刚刚险些就献出了自己的灵魂,这样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干几回吧。正想着,门却自己开了,居然是殷曦和。
殷少晨连忙挡住殷曦和看向沙盘的视线,“曦和你回来了?还顺利么?”
殷曦和一步一步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微微一笑。殷少晨有些紧张地看她,“曦和,怎么了?”
殷曦和猛然伸手将殷少晨拉开,动作太大,碰到了案几,上面放着的朱红色沙盘直接倒扣在地上,殷曦和紧紧捏着殷少晨的手腕,“你居然、你居然用沙弈?”她气得甩开殷少晨的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被她猛地一甩,殷少晨一个没站稳便跪在地上,低着头道,“就只这一回而已。”
殷曦和蹲下身来,“若不是我刚刚发现玄清殿之上有红云,也不会发现你居然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只一回,就这一回便能要了你的命!”
她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少晨,有什么事你不能同我商量,非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殷少晨其实也被吓到,这会被殷曦和一闹,才定了心神,她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曦和我以后不会了,你别、你别说出去。”
沙弈,是神族禁术。如有事不决或不明时,可在朱红色的漆盘之中盛满沙子,再用法术召请一位知道此事的人写下答案。
但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召请到什么。有时候是神,有时候是鬼,也有魔,总之千奇百怪。同样的,召请人所付出的的代价也是不同的。
法力低微一些的神族曾经召请到过邪魔,当场就被吞了元神,灵魂被献祭,死状凄惨。
后来,天帝便下令禁了此术。沙弈也渐渐失传,只有在一些孤本之中能找到。
殷曦和握住她的手,“你没事吧?你召请到了谁?”
“我也不知道……只知是神族前辈,他力量太霸道,我险些扛不住。不过,还好前辈心善,没要我的魂魄祭祀。”殷少晨此时说起来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本来也只是想试试,没料到一召请便请来一尊大神。要不是自己反应快,行了神族大礼,恐怕不能善了……
她反握住殷曦和的手,“我没事了,你找到药了么?”
……
站在炼药炉前,殷少晨一脸犹疑地看着药方,“你从哪里淘来这么稀奇古怪的方子,什么祭司之气,什么人界之浊气,这药方到底要做什么?”
白玄坐在一旁,看着正在捣鼓药材的殷曦和,捡起一根长得奇怪的药草,问道:“这是什么?”
殷曦和把手里的东西一扔,“你们两个,不能帮忙,还瞎捣乱,一边去……”说完,她又继续低头捣药。
看着坐在一边十分闲适的白玄,殷少晨心中疑惑,就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魔君的?他能镇住那群魔吗……
察觉到殷少晨的目光,白玄转头对她微微一笑。眼神中没有平日里对殷曦和那般和煦的温暖,只有锐利的寒意。
殷少晨冲他一笑,收回打量的目光,低下头继续钻研药方。
认真看了之后,她总算是明白其中的微妙之处了,这上面的草药对西岭来说,并不难寻。只是每一样看似普通的东西,都是独有的。
比如彼岸花便是鬼界独有的,思幽是妖界独有。(.最快更新)那么这五味草药便是代表了五界。虽然通常人们会说六界,但即使是神族,也没有踏足过虚无界。
除了五界的草药之外,便是一些奇怪的要求了,比如炼药之时必要有祭司在场以保祭司之气能使炉火稳定不变。
在炼足四十九个时辰之后,便要加入人界浊气,鬼界鬼气,妖气以及魔气来使药成形。
最后,需要将药供在神界祭司的祭台之上七七四十九天,才可供病人服用。
这药奇就奇在,竟然需要鬼气这些通常神族十分摒弃的东西,可细细一琢磨,似乎又有些道理。殷少晨不通医药,只能看出点门道来,想必殷曦和是看懂了才会按图索骥来炼药。
殷曦和捏好药丸,开始炼药。炼药房有几间屋子,只有最里面这一间有西岭最好的炼药炉,其所需要的也不是普通火,而是由神力引出来的火,并且要人一直在旁维持火力。
为了避免出差错,殷曦和婉拒了白玄,自己撸着袖子开始炼药。殷少晨站在一旁,有些不明白。
殷曦和手中凝聚神力,将药炉点燃之后,那火一下子冲天而起,吓得她倒退一步。殷少晨往前走了走,火势瞬间变小,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竟然这般神奇。白玄也看着奇怪,却也不敢再打扰殷曦和,只坐在她身后看她。
四十九个时辰源源不断输出神力,殷曦和几乎虚脱。但看到晶莹剔透如水晶般的药丸,又觉得欣慰。白玄将掌心放在她的背上,为她注入真气,却被殷曦和打断,“我休息一下便好,你别浪费自己的体力了。”
她将药交给殷少晨,“接下来就看你了。”
殷少晨接过装在锦盒之中的药,闻言一笑,“又不需要我做什么,只是这药好像没有名字?”
殷曦和思索一阵,“此药为了白玄而炼,就叫玄英丸吧。你说呢?”她挑眉看向白玄,后者对她笑得春暖花开,点了点头。
……
人界临安丞相府这几日出了一件怪事。
丞相家本来有一个傻孙子,名唤张松林,长到二十岁了,却还什么都不懂。可几年前他外出时似乎撞见了什么,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一个痴儿竟然整天念叨着一个名字。
可丞相打听下来,整个临安都没有叫这名字的人。
后来,这几日正逢七夕游船时,丞相府也置了画舫在湖上游玩。不料那傻公子竟然掉进了湖里,家丁小斯捞了许久都没捞上来,最后连京兆府的官差们都出动了,人还是没找到。
当众人都以为这傻公子死在湖里的时候,有人在岸边发现了他。只见他躺在岸边,除了裤脚染了些泥土之外,整个人都安然无恙,身上甚至连水迹都没有。
人们都说这是湖里的湖神救了小少爷。可更奇的是在后面,傻少爷醒来之后竟然不傻了,这下可把丞相高兴坏了,连着摆了三天流水席庆贺。
夜深了,张松林入睡之后似乎是在做梦。
他口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曦和……曦和……”
外间守夜的丫鬟听着心中一颤,少爷怎么又喊起了那人的名字?想了想少爷这些日子的奇遇,她心想是不是哪位神仙的名字啊。丫鬟想着,也靠在榻上睡着了。
寂静的夜里,忽见火光冲天。沉寂的深宅大院被吵醒,“走水了……走水了!”
丫鬟被惊醒,看着外间火光冲天,她跑到里屋,使劲摇着床上的张松林,“少爷,少爷,快醒醒!”
那火烧得极为诡异,从一间厢房起火,不到一刻便将所有的屋子都烧着了。张松林的屋子在另一间院子里,可不一会儿就已经烧到了他这里。
丫鬟拉着他往外跑,却见火舌已经吞灭了整间屋子……
大火烧了一夜,与丞相府相邻的几座宅子也受到了波及,丞相府被烧为灰烬。一家三百口人,尽数烧死。
唯有丞相的小孙子活了下来。
清晨雨落下来,熄灭了最后一点火焰。张松林坐在灰烬之中,看着亲人的尸体,嘿嘿傻笑。
“真可怜啊,本来好了,这下又傻了,家里人死绝了都不知道……”有人看着他痴傻的样子指指点点。
另一个路过的小商贩看着直摇头,“也不知道这家人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遭这么大罪!哎……”
“造孽”一词飘进张松林的耳中,他猛然站起来,咿咿呀呀地冲着围着他的人喊,他拼命砸着自己的头,可别人看他如此,只知道叹息,“哎,这下更傻了!”
张松林“啊啊啊”的喊着,使劲将自己的头在地上磕着。很快,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他看着地上烧焦的尸体,眼泪直流,“花、花若……”
若有熟悉丞相府的人知道,花若是小少爷贴身丫鬟的名字……
可还没等人将张松林拉起来,他就跑了出去。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有人说,张松林被人收养了;也有人说,张松林流落街头,每日里只能吃地上的烂菜叶子、喝地沟里的水为生。
但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曾经煊赫一时的丞相张家,就此消失湮灭在大齐的历史之中。
后来,有个道人路过曾经的丞相府,看了这个地方之后直叹气,“哎,一人的债,全家来还,孽啊!”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流传开来,丞相府便成了临安城有名的凶地,连附近的邻居们都搬走了。
六十年后,临安之中已经换了三位君主。
有一日,一个头发花白,牙齿全都掉完的老乞丐,死在了京兆府的门口。有老人看到之后说,这个老乞丐就是当年大火灭门案中老丞相的孙子。
而现在京兆府就是当年老丞相的家。
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