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靥却如挥之不去的毒蛇,紧紧地缠住咽喉。
眼前是一片白雾。所处之地荒芜一片,寸草不生。
白渊的脚步踏在地上,不知为何有种虚无感,仿佛脚下的地随时都会陷落一般。正茫然间,耳边忽然落了一个男子粗哑的声音。
“白渊,你为何要杀她?”
白渊猛地转头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视线却被白雾遮挡,看不分明。怔了怔,白渊方清冷着声音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对方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一直重复着:“为何要杀她?为何?”
白渊的眉微微蹙起来:“你到底是谁?休要装神弄鬼!”
说着,执着雪影剑往前方白雾处刺去。
剑并未如白渊所料那般刺空,反而有熟悉的触感自手中传来。
是剑刺入皮肉的感觉。
一声闷哼同时响起。剑尖另一头的人影轮廓缓缓显现出来。
女子右手握着刺入胸口的剑,脸上墨色面具也应声落了地,露出一张魅惑的容颜来。脸色苍白,唇色妖艳,望着白渊,缓缓一抹笑来。
白渊的眼缓缓睁大。眼底有不可置信的神色闪过。
“怎么是你?”
白渊出口的声音慌乱失措,下意识地想要将剑拔出,却发现手上竟没了气力。剑尖依旧牢牢地埋在对方身体中,贯穿了整个胸口。鲜血像是泉水般欢畅地自伤口处流出来,将周围的白雾染得微微泛了红。而那一身赤黑衣袍,渐渐也被染成了一身赤色衣裳。
“白渊。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灵岚虽然笑着,眉眼却哀伤得似乎随时会落下泪。
白渊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白渊。看来你是真心想要杀我了。”对方的话语却继续着,唇边笑意苦涩,“原来是真的。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我爱你,你都忘记了……”
一滴泪落下来。滴在雪影剑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嗒声。然后是越来越多的泪无声地流下来,融入鲜血当中。直到那泪似乎也渐渐一起变成了血。
白渊想要摇头否认,却什么也做不了。她的唇被咬破,嘴里尽是苦涩味道,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眼前女子胸口的血越来越多。巨大的痛苦如潮水般涌上来,淹没她的口鼻,灌满她的身体,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冲垮。眼前仿佛也蔓延开来一整片血色。
“白渊……虽然你不记得了,可是,可是我爱你啊,你怎么能……这样待我?你怎么忍心,一次次伤我?你怎么忍心啊,白渊……”轻声的呼唤柔软地在白渊耳边响彻,“我们曾经……曾经那样相……”
剩下的尾音也开始消散在空气里,.女子的身体自剑尖缓缓滑下,微挑的凤眼也开始阖上。
“灵岚!”
一声呐喊自白渊被堵住的喉咙里突然冲出来,原本那仿佛被点了穴的身体如箭般飞奔出去。下一刻,她整个人已冲到了灵岚身前,伸手便将对方捞入了怀里。
白渊惊恐地望着自己身上的白衣一点点被对方似乎永远都流不尽的血染红,而躺在怀里的那张魅惑的面靥带着安详的绝望。
“灵岚……”白渊又颤着声音唤了一遍。拥着灵岚的手臂却几乎要失力。
怀里的女子在此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双眼里,赫然如血般狰狞。
“白渊,我恨你……”
“不要!”
白渊猛地坐起身来,额间的毛巾滑落,眼角一滴泪水悄无声息地沁入耳鬓。
“不要恨我……”白渊剧烈喘息的同时,嘴里无声呢喃着。脑海里依旧是方才鲜明得如此真实的梦境。那些血的黏滑湿润也似乎依旧停留在手里没有退去。
“白宫主,可是做噩梦了?”
一个清淡的声音在白渊耳边响起,与此同时掉在锦被上的毛巾也被取了过去。
白渊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噬血楼前的枯林里,而是躺在一个山洞里的石床上。而身旁坐着的正是苏尘儿。
这边,苏尘儿已经将毛巾重新洗好拧干,递给了白渊:“白宫主先擦一擦汗罢。天气凉,你烧方退,不能再受凉了。”
白渊有些迟疑地伸手接过苏尘儿手里的毛巾,现实感一点点回到心底。她微微蹙着眉,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急促地问道:“华以沫呢?”
“她出去采些草药回来。”苏尘儿说着,算了算时辰道,“应该快回来了。白宫主找她有事?”
白渊神色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心里虽迫切,却还是按捺下了自己的情绪,深吸了口气,转而问道:“这是哪里?你们……怎么会找到我?”
“说来也巧。”苏尘儿在一旁坐了下来,神色镇定道,“我与华以沫本来打算去附近的城镇,不过又担心阿奴在噬血楼乐不思蜀,耽误华以沫的时间,才改变了主意转返。没想到快到枯林时下了雨,便先躲了会,等雨停入枯林没多久,竟见到了白宫主晕倒在地上。说起来,白宫主也算救过我与华以沫,我们便带着你寻到了这个山洞。华以沫说你受了内伤,让你服了药。没想到白宫主身体虚加之受寒,伤口发炎起了高烧,虽然华以沫救下了白宫主,但却也还是昏迷了三日。所幸总算是醒了。”
白渊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你说我昏迷了三日?那现在是什么时辰?”
苏尘儿点点头:“快到午时了。”
白渊脑中浮现灵岚受伤倒地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乱了心神。她的眉皱的死紧,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般担心灵岚。甚至连梦里都……这般想着,白渊忽然又想起那个姓楚的男子与另一个女子的对话,话语里似乎自己很对不起灵岚一般。而这些自己却没有丝毫印象。
难道……自己与灵岚,早就相识吗?
白渊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渐渐滚成雪球一般。
怀疑如同一个鱼刺卡在喉咙。
正沉思间,一个脚步声已由远及近。白渊猛地抬头,果然望见华以沫缓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捏了两只死兔子。
华以沫显然也发现白渊醒了,率先出声道:“白宫主可终于醒了。感觉如何?”
白渊抿了抿唇,方道:“多谢华姑娘出手相救了。”
“我不喜欠人人情,白宫主既来噬血楼救我与尘儿一回,我也不过还你罢了。”华以沫说着将手中的兔子递给苏尘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今日的两只兔子可肥多了。”
苏尘儿接过华以沫手里的兔子,淡淡地抿出一个笑容,直身站了起来:“每次都让堂堂鬼医去捉兔子,倒是大材小用了。”
“非也。”华以沫拍了拍手,将手心里沾着的兔毛拍了干净,口中笑道,“此乃为美人效劳也。”
“贫嘴。”苏尘儿神色淡淡,唇角笑意却柔如春风,边说边拿着兔子往洞口走去,不忘嘱咐华以沫,“你先帮白宫主瞧瞧身子罢。等烤好了唤你们。”
华以沫注视着苏尘儿的身影消失在洞口,方才转头望向白渊。
“白宫主可是昏迷了好久,不知怎会在枯林里被伤?可是噬血楼人所为?”华以沫淡淡询问道。
白渊犹疑了片刻,方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白宫主打算如何?”
白渊眼底出现一丝踟蹰:“我……”
心里有一个声音浮上来,却被白渊刻意忽视了。
那个声音迫切而不安。
回去噬血楼。看一看她可……还好。
“白宫主?”华以沫再次响起的声音将白渊唤了回来,白渊抬头望向华以沫,忽然道:“你可是要去噬血楼?”
“嗯,我要去将阿奴找回来才行。”华以沫神色有些无奈,说着又道,“白宫主的手心怕是在城镇快等急了。白宫主可要同她们去汇合?”
白渊被华以沫这样一问,心里的声音愈发大。如同天人交战一般,想要点头,却发现又不愿意。
“差些忘记说了,”华以沫又开了口,摸了摸下颔,眼底有沉吟的光芒一闪而过,“说起来,这次为白宫主诊断时发现了一件事。我倒不知该不该讲。”
白渊眼神一晃:“但说无妨。”
华以沫听白渊这样说,方开了口道:“白宫主……可是忘过一些事情?”
白渊脸色沉静,并不接话,示意华以沫继续往下说。
“不瞒白宫主。我曾听闻白宫主三年前走火入魔,但是这次探脉下却发现恢复得极好,想必有高人医治。但是……”顿了顿,华以沫凝视着白渊缓声道,“我发现白宫主体内竟然有一味毒素沉积。此毒又非寻常毒物,对身体并无害。寻常时候更是罕见,我也只是在医药古籍里瞧过。此毒名为忘川。毒如其名,熬成汤药犹如忘川之水,饮之即忘红尘之事。不过从白宫主体内的毒素量瞧来,倒是不多。不知白宫主可知晓?”
话虽这般问,但望着白渊眼底明显的震色,华以沫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沉默了片刻,白渊方压下了心底的震色,沉声道:“敢问华姑娘,此毒可有解?”
“天下之毒,相生相克。向来只有难与易,哪来的真正无解之物?”华以沫神色清傲道,“这忘川毒,对于其他人而言说不定是药石无用。然而他们不能,不代表我不能。于我而言,不过多费心些罢了。”
白渊闻言脸上一喜,正待开口,华以沫却用眼神止住了白渊。
“我知道白宫主的意思。但是白宫主真的确定吗?”华以沫的神色平静下来,“我虽不知到底是谁下的毒,但是此毒并不算是什么害人之毒,也不知对方是好意还是恶意。恢复记忆这种事情,白宫主还请三思。毕竟若是那些记忆不太好,不如就此忘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白渊原先心头涌上的冲动在华以沫的话里冷静下来,知道华以沫的话有理。她顿了顿,方望向华以沫道:“可否让我想一想?”
“自然。”华以沫说着站起身来,“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尘儿的。不过白宫主,我还有事在身,所以最多给你一日。希望你尽快做出决定。”
白渊点点头,并不说话。
华以沫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望向白渊,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啊,差些忘记说了。白宫主与我的人情既已经还清,你若想要找我帮忙,可需依江湖规矩,应我一个条件才行。”
言罢,华以沫已笑着重新转回头,抬脚往外走去,背对着白渊的眼底一时光芒闪烁,亮若星辰。
事情越有趣,才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离恢复记忆目测快了!灵岚姑娘,你再稍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