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一时接受这个突然的结果。
身后的灵岚,在听到那声“珺儿”的瞬间,脸色猛的惨白下来。
而她则缓缓收回了手,垂着眸,不发一言。
灵岚深吸了口气,开口的声音带了丝慌乱:“你……全都想起来了?那……”
“我要走了。”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低着头,声音清冷道。
她看不到灵岚的表情,只能听出对方言语里被压抑的痛苦。
“为什么?”
闻言,她的身体终于动了动,随之头缓缓转向灵岚,脸色沉凝道:“我是荣雪宫宫主的事,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灵岚的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然而彼此都明白这个答案。
若非早就知晓她是荣雪宫宫主,不会一开始见到白珺时变了脸色,也不会与白珺形同水火。
顿了顿,她能感到自己目光又冷了几分,朝那个无措站立着的女子质问道:“你……为什么杀了她?”
听到自己的话,对方的脸又白了一分,眼底有异样神色闪过,沉默了会,方嘶哑着声音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要杀我,我不小心才……”
仿佛意识到这个解释是多么无力,女子话未完,脸色已颓败下来,望着她的目光痛苦而惶恐。
她有些不忍再看,整个人似要在这目光里被撕扯开来。她的视线移开去,落在白珺的身上。
那张自己一点点看着成长起来的脸,此刻还沾了些鲜血。阖上的眼睛,安静得没有了人气。
平日里时常倔强抿着的唇,如今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她想起昔日那个方被带入荣雪宫的小女孩,攥着自己的衣角,抬头第一次唤自己“宫主”的模样,眼底生怯却又假装镇定。
此后那么多年,固执地想要做到最好让自己满意的小女孩,时常看得荣雪宫众人都有些心疼。
甚至此刻,那额间还有为自己求医时磕破皮的伤口留下的血痂。几乎让她难以去想象当时的场景是如何心酸。
九年相处的长长时光,她早已将她视作自己的妹妹。
不过相隔了短短时日,没想到一条生命竟逝去得那般轻易而不留痕迹。
本是她对不起她。她不过救了她一次,却得到了她的一生所有。甚至如今连累她而亡。这是何等不公平的事。她本应该有更好的日子。未来还那么长。
然而现在,什么都是不可能了。生命完结,那短暂一生也落了幕。再无未来可谈。
负疚感像是一根鞭子,狠狠抽打在她身上。
都是她的错。她不该自私地贪图这平静美好,如今终于连上天也看不过去了么?
“小……白渊。『雅*文*言*情*首*发』”灵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不确定,“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的心几乎在灵岚的声音里裂成两半。
“我好累……你给我点时间……”她闭上眼,听到自己开口道。
手指嵌入土里。指甲断裂,有鲜血自指缝里流出来。
她无法原谅灵岚。更无法……原谅自己。
天气炎热,尸体无法带回荣雪宫,被她火化收成骨灰,带在了身边。
当熊熊火焰燃起,吞噬掉那张稚嫩容颜,她只觉心如刀割,眼底压着满溢的苦痛与自责。
此后的每一刻,对她而言,都仿佛如针扎刀剐一般,她的心里再也无法获得平静。
一面是对白珺的愧疚,一面是对情人的不忍,两者相互倾轧着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做出抉择。她开始成夜成夜地失眠,一闭上眼,就是珺儿躺在血泊中的模样。她整个人很快消瘦下去。
灵岚自此事后,一直默默陪在她身边,什么都不说。像是害怕她有一天突然消失;又像是担心她支撑不住。
她知道,这样的自己在对方眼里,是对彼此的折磨。只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一个人的痛苦,渐渐扩散成两个人的悲伤。
走。回到荣雪宫宫主的位置上,两人将永无结果;不走。却又无法对这件事释怀。
每当她望见灵岚的身影,脑中浮现的,是彼此割舍不下的美好记忆。心里的天秤摇摆不定。而每一次,那颗心都痛得直到麻木。下一次,却依旧会痛。
所有的曾经,在当下,都讽刺得像是一个笑话。
五日后,灵岚终于第一次离开了她的视线。
半日后再返回时,她带回了一样东西。站在了她面前开了口。
目光里,灵岚的神色决绝,眼底是化不开的心疼与柔情。
“白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痛苦。那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事情。”顿了顿,灵岚的声音低下去,“我爱你,但是我好像不能再任由这样下去了。”
她望着说话的女子,望着她脸上浮现的悲伤,一颗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灵岚深吸了口气,似是鼓足了勇气,方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定定地望着她道:“喝下去,我们就相忘于江湖,从此没有瓜葛。丢掉,我就带你走,天涯海角,不问世事。白渊,我不想看到你痛苦了。你……选罢。”
置于桌上的两碗褐色药水,倒映出彼此的半截影子。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相忘于江湖么……
她抬头凝视着眼前的灵岚。目光细细地描绘过对方熟悉的轮廓。这几日下来,灵岚显然也清减了许多,脸色颇为憔悴,原本明亮的眼睛黯淡得看不到光。更别提很久没有出现的璀璨笑容。
是自己将她毁成了如今这般。明明是那样肆意张扬的女子,因为自己,才变成了这样。
是不是,她们两个人,终归是逆了天,违了命,才走到如此下场?
这一切,是不是……一个错误?
几乎快要难以呼吸。
被衣袖罩着的手,紧紧攥成一个拳头。她要用很大的气力,才能让她的脸上平静得没有波澜。
她不能再让灵岚看到自己的悲伤。这样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
她不能这样自私地将隔阂横在两人中间。让自己的不快乐,变成对方的不快乐。
“我喝了,你也会喝吗?”她听到自己开口问道。
“……会。”女子在她的注视下,轻轻点下了头。
也许,这一份不被祝福的情缘,注定无法继续。
被悲伤牵制的两人,都变得不再是自己原来的模样。
而这,并非是她所愿意看到的结果。这对她们,都是莫大伤害。
她久久地望着灵岚。目光沉静下来。
然后,她伸出了手,握住了眼前的瓷碗。
仰头。饮尽。
碗落地时,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最后阖起的目光里,悲伤像是枯竭的河水。
流不出一滴泪。
不如忘记。不如忘记。
你的快乐,不该因我而失去。
她脑海里浮现的最后一幕,是初见时赤衣女子唇角勾起的笑容。
明艳不可方物。
有越来越多的血自坐在浴桶里的白渊唇中涌出,将水面染红。
华以沫眉头锁得更紧,深吸一口气,手中第三根金针再次刺入白渊的心口三寸处。
白渊的身子跟着猛地颤了一下。
生命流逝的痕迹终于渐渐止了住。
对方因痛苦而微微弯下的身子,也终于仿佛脱力一般靠在了桶边上。
那苍白的脸色吓人。若非那游离的一丝呼吸,几乎要让人以为不过是一个死人。
华以沫沉吟再三,缓步来到白渊身后,神色紧凝,手中运了真气,然后右手贴在了白渊的背后。
真气探入间,能感到对方紊乱翻涌的气息,几乎要将自己的气息也跟着一同扯乱。
华以沫眉头一皱,左手中金针飞快地落在白渊身后。
她小心地开始往白渊体内输送真气,不时用金针理顺她堵住的经脉,引导着对方丹田里的真气一点点流过四肢百骸,滋润身体。
日头渐渐高照。又渐渐下落。
华以沫的额头布满汗水,脸色失了血色,一身白衣早已湿透。
身前的白渊,那身体上的通红,开始慢慢淡去。原本的惨白脸色,也渐渐恢复。
房间外。
天先生与苏尘儿早在用过午膳后便开始等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里头安静得没有任何声响。
两人并不言语,耐心地等待着一个结果。
时至申时。
门内忽然传来脚步声。
然后,木门被“吱呀”一声拉了开。
华以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天先生的眉间敛着一抹不安。此刻见到华以沫,注视着对方,只等着她开口告知结果。
华以沫神色虚弱苍白,勉强撑着身体朝天先生点了点头,道:“差不多了。我已用金针稳住她的心神,再过几个时辰应该就醒了。”
言罢,也不理会天先生,转身望向苏尘儿。
苏尘儿眼底带了抹关切,上前一步,伸手去扶华以沫。
在扶住对方的一刹那,华以沫的身子已软下来,大半个身子都依在了苏尘儿身上。
“辛苦了。”苏尘儿低声道,“我先扶你回房。”
“嗯。”华以沫扯了扯唇角,给了苏尘儿一个笑容。
苏尘儿抬头望向天先生,彼此点了点头示意,便先扶着华以沫离了开。
天先生方才听到华以沫的话舒了口气,提在空中的心也跟着落下来。此刻目送着两人离去,他的视线又落回房间,透过微开的木门,瞥见依旧闭着眼端坐在浴桶里的白渊,唇边有了放松的笑意。
事情总算不至于太糟。他的目光里滑过一抹坚定。接下去,只差利用眼前形势,劝说醒过来的白渊同自己一道去噬血楼了。
他相信,若是白渊记起那段往事,以现在楼主的情况,还是有很大希望让白渊心软前往。而只有有了契机,两人之间才有回转的可能。
这个契机,便是死亡。
生死面前,所有的仇怨都将淡去,只剩下爱是永久长存。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苦逼的存稿箱>。&1t;
至少在去厦门前把白灵间的往事大部分交代清楚了,心里好歹是松了口气。
大家几日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