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半晌,再开口时,红烛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她直视着华以沫,定定道:“华姑娘,请将人交给我。我……不会让你伤了她的。莫要让我为难。”
华以沫闻言,偏着头似思忖了番,才懒懒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红烛姑娘也看见了,她可是喷了我一胸口的血,脏了我的衣衫。如何能忍?何况若是放了,难保不是放虎归山,还是一只猛虎。”说着,华以沫眼角睨了眼完全未露紧张,反而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与红烛交涉的甘蓝。
红烛咬了咬唇,下意识地去望甘蓝,见她事不关己地靠在枯树上,唇角沾着血渍,将一张薄唇染得鲜艳欲滴,虽脸色苍白,却丝毫不掩流转目光下的灼灼气质,整个人鲜明得无法忽视。那双眼睛此刻望着自己,里面似有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情感言语,却又似空荡荡得什么都看不到猜不透,只倒映出自己的神色纠结。
“红烛姑娘,我劝你呢,切勿心软。甘蓝姑娘这般聪明,放了许是没有第二次逮住的机会了,陷入危险中的,可只有我们。何况她于尘儿,有着血海深仇,如何能放人呢。”
甘蓝听到华以沫的话,忽然轻轻笑出声来,对脖颈边紧贴的凉意似浑然不觉道:“华姑娘过奖。要论聪明,可比不过你家那位。”说着,故意余光扫过一只沉默不语的苏尘儿,语气随意道,“苏姑娘,你可要擦亮了眼睛,甘蓝与阮堡主无冤无仇的,还不是命令难违。杀了我,可是无甚好处啊。”
“那也保不定你继续执行命令,结果仍是一样危险。”华以沫眯了眯眼睛,淡淡道。
甘蓝眨了眨眼,并未辩解,反而笑道:“这倒是。”说着,视线落在红烛身上,随即声音放轻道,“那,你要杀了我以绝后患吗?”
华以沫冷哼一声,执着短刀的手微微一动,忽有纤细的手极快地探出,一把握在刀柄上,与华以沫的手叠在一处。
“不要!”
华以沫瞥了眼刀柄上的手,不喜接触的她抽了抽自己的手,红烛却以为她坚持要杀人,另一只手也极快地按了上去——按在了刀刃上。只要华以沫轻轻一滑,那薄薄的肌肤就似会绽开般流出鲜红的血来。
就在华以沫一怔间,一旁的苏尘儿忽然开了口:“华以沫,放人罢。”
华以沫偏头望了苏尘儿一眼。见她朝自己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华以沫才撇了撇嘴,随即手一松,挣脱出来,手里的短刀就落在了红烛手中。
红烛见状,极大地松了口气。
她自然知晓华以沫方才所言都是对的。放了甘蓝,首当其冲陷入危险的就是她自己。甘蓝作为她的小主,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对方的底线,如今更是伤了她。这样的状况,就算甘蓝说自己是刺影楼的叛徒也未尝不可。
只是……即便如此,她无法因此就能狠下心来,眼睁睁看着甘蓝被杀。
一直,都是自己对不起她。
这般想着,红烛咬着牙,将手里的短刀丢在了地上,抬头去望甘蓝。
甘蓝对自己转危为安只是无谓地笑了笑,正要开口,突然脸色一白,唇角随即留下血来。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肩,眉头纠起来,露出忍耐疼痛的神色。
“怎么了?”红烛心底一紧,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甘蓝。
甘蓝的脸色很是不好,呼吸沉重,额间有汗将青丝濡湿,顺着鼻尖流下。她似是疼得不行,嘴唇轻颤,连回答红烛也无法。
“华姑娘!”红烛见状,转头唤华以沫,神色焦急。
华以沫无奈地扫了甘蓝一眼,也不探脉,心中已了然,朝红烛道:“她左肩今日受了伤,引发前几日未愈的重创旧伤,才导致体内气血紊乱,元气受损,频频吐血。”
“重创?”
华以沫目光一沉,冷冷笑道:“自然是她杀阮天鹰时留下的伤。”
言罢,华以沫转头望向苏尘儿,心里不解她为何会答应放过甘蓝。却见苏尘儿垂着眸,神色有些复杂。
“华姑娘,不知可有药……”
听到红烛唤她,华以沫才转回了头,本不想给,衣袖却被苏尘儿轻扯了下,才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来:“喏。专治内伤的。一日两粒。”顿了顿,又道,“不过最好近期不要动武,否则就不敢保证会不会损元气减寿命了。”
“谢谢华姑娘。”红烛接过瓷瓶,连忙倒出一粒,递给甘蓝。
甘蓝淡淡瞥了红烛一眼,在红烛忐忑的目光里缓缓将药丸接了过来,吞了下去。
红烛目光一喜,也不再耽搁,随即向华以沫两人告辞:“时辰不早了,我身份特殊,不便进嗜血楼,先带人离开了。”
“红烛姑娘,她伤得重,马车借你们一用罢。”苏尘儿应道。
听到苏尘儿的话,甘蓝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目光带着深意地瞥过苏尘儿,又极快地扬了扬唇角,忽道:“苏姑娘瞧来当真是好肚量,却也不知里面有几分真假?”
华以沫闻言,神色一冷:“你在开玩笑么?”
红烛伸手去拉甘蓝,对方却淡淡笑了笑,继续道:“世间之事,本就真真假假,有甚可介意的。假亦真时真亦假。”顿了顿,甘蓝的目光落在苏尘儿身上,笑盈盈道,“苏姑娘觉得甘蓝说得可有道理?”
苏尘儿的目光悠然,在华以沫惊讶的神色里,轻轻点了点头:“尘儿受教了。”
甘蓝见状,脸上笑意愈发明朗。她也不再看苏尘儿与华以沫,只是扯了扯红烛,虚弱地往她身上靠了靠:“我疼得慌,还是快扶我上马车罢,我想躺会。”
红烛闻言,低头去瞧甘蓝,也顾不得细想,同华以沫与苏尘儿匆匆道了别,便扶着甘蓝往马车走去。
直到目送着马蹄飞扬离去,华以沫方收回目光,问出了心中疑问:“尘儿,甘蓝杀了阮天鹰,你为何放过她?”
“与她无关。”苏尘儿却摇了摇头,幽邃目光里有通透光芒流转,她转头望向华以沫,淡淡道,“她的确是奉命行事。而且……从方才她说的话里不难听出,当时奉的命令里,其实她本该是杀了你与义父两人。她却特意放过了你。我见她身手极快,以她的轻功造诣,未必躲不过义父重伤时击出的一掌。想来是为了交代才挨的。”
“可是她为何这般做?”华以沫神色愈发惊讶。
苏尘儿垂下眸去:“如果我没料错的话,那句对红烛说的‘若不是因你,我何至如此?只是你既选择护了她们,我也无话可说’其实也是说与我们听的。”
“因为红烛么?”华以沫沉吟道。
“嗯。她许是知道红烛的心思,才手下留情,或者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从一开始的两次刺杀,到安排自己受伤,又到今日之事,”苏尘儿目光深思地扫过地上横死的两人,想起方才因甘蓝吐血而露出破绽的两人,愈发确定心中所想,“这样看来,以甘蓝的手段谋略,应的确是刺影楼四小主不假。”
“竟是这般……”华以沫忍不住咋舌。
“嗯,说来,我们真应该谢谢红烛。若甘蓝当真想对付我们,怕是个棘手的危险人物。”顿了顿,苏尘儿似想起了什么,忽道,“嗜血楼的人怎么没有动静?”
华以沫闻言也是一怔,回头望向嗜血楼方向,跟着疑惑地皱起眉头,道:“依嗜血楼的消息,没道理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没有反应才是。”
苏尘儿眸中光芒晃动:“进去瞧瞧。怕是……出了些事耽搁住了。”
“好。”华以沫应着,正欲抬脚走,被苏尘儿一把拉了住。她回头不解地望向苏尘儿。
苏尘儿忍住扶额的冲动,眼角往旁边一瞥,示意不远处平躺着的人。
华以沫这才恍然地拍了拍头,想到自己已经完全把冷千影给忘记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跑过去将冷千影重新抬了起来。
三人的身影往枯林深处行去,渐渐消失在灰蒙蒙的瘴气掩盖里。
“天逸,东西取来了。楼主怎么样了?”楚言下颔的青色胡茬很是凌乱,眼底泛着青黑,一脸憔悴神色。
天逸的眼里带着些许血丝,颇有些烦躁地接过楚言手里的草药,丢进面前的木碗里鼓捣,紧皱着眉头道:“还没醒。”顿了顿,又道,“白渊呢?”
“还在楼主身旁陪着。”一个干哑的声音忽然□来应道。
天逸极快地抬了抬头,望着走近的青鬼,语气里带了些抱怨:“可别又倒下一个。”
“要想她不倒下,就快些把楼主给唤醒罢。”说话的时候,青鬼已在桌前驻了足,鼻子嗅了嗅,闻见草药苦涩的气味,开了口道,“还没把握吗?得快些让楼主醒过来才是。然童那里也不太好。”说到后来,忍不住叹了口气,“楼主再不醒,怕是没人劝得住然童了。”
天逸闻言,儒雅仙逸的面容上烦意更甚,鼓捣木碗的声音也跟着大了些:“这一个个都搞什么!亏他这个青堂主平日看起来这么稳重!这样下去,嗜血楼可要乱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然童对千影的那点心思,哎。”青鬼摇摇头,感慨道,“千影的事,最伤心的应该是他了罢,又是那样沉闷的性子……”
天逸眼底闪过一丝心软,口中却依旧冷言道:“我也想快些救醒楼主!可是楼主身子弱,我也不敢下猛药,温和的又快不起来,能有什么办法?除非那人在……”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略带急促的敲门声,随即门被推开,白暮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面带喜色地抬头望着众人:“你们猜谁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谁有兴趣猜……”天逸的话又到一半,随即猛地顿了住,睁大了眼睛望向白暮烟身后出现的两个身影,眼里暴出光芒,“美人你们来得真是太是时候了!”
“不止她们,”白暮烟眼里的光彩比天逸愈发甚,连说话的语气都溢满了欢喜,“还有千影!”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
“你方才……是说千影?!”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青鬼,他的嗓音喑哑,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又似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试探道,“她……她的尸体?”
“不是尸体,还活着!”白暮烟唇角笑意扩大,“她没死,被华姑娘救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嗜血楼我们回来了~~~~阿奴别急马上就轮到你出场了委屈你在后台藏了这么久哈哈哈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