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这文绉绉又无比狂妄的语气,我就知道写信的一定是大兴的丞相钟愈。
这句话的大致意思就是:最近我奉了皇帝的旨意要去讨伐你们,不久就会挥兵南下。现在我们已经攒了八十万人,想要约将军在秦川一同打猎。
这话乍一看还挺温和,但是众所周知,渤陵军当年在秦川起兵,如今又以秦川为屏,所以这句话其实是赤裸裸的挑衅,还带有些许调笑口吻。
我暗暗咋舌,放眼整个大兴,也就只有钟愈敢用这种口气发放战书,换了旁人肯定是恐吓与辱骂齐飞,这样一来不仅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反而会激起民愤,激励渤陵的士气,得不偿失。
此信一出,果然堂中将领皆是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怀化将军仇峦一拍桌子,怒道:“简直欺人太甚!钟愈区区黄口小儿竟敢小看我渤陵军!”
这仇峦是冯琛的亲兵,代表着冯琛的态度,而冯琛又是冯京的亲儿子,如此看来,渤陵这边是主战不主和了……
正想着,忽然传来冯琛阴嗖嗖的声音:“弟妹,这事你怎么看?”
我回过神,呆了一呆,我是大兴的降臣,身份比较尴尬,这事本不该我插嘴……想了想,斟酌道:“大兴的态度的确不甚恭敬,只是军政之事清朗懂的也不多,但凭义父吩咐便是。”
冯京微微一笑:“我们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谨。”说着正色道:“刚刚收到战报,大兴已向平州方向进发。如今渤陵与平州相距甚远,只怕来不及救援,不知哪位愿意领兵出这第一战?”
这话虽然是对全体将领说的,可冯京的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云珏。
我心中大叫不好,刚想暗中阻拦,却见云珏已经上前一步,跪下道:“义父,孩儿愿为义父分忧。”
冯京满意一笑:“璟然果然长大了,如此便由你为主将,带兵夺回平州。只是你初次出征,对战侯骏不免吃力,总要为你选一个合适的副手才是。”
此言一出,但见燕叔叔的脸色立刻就是一黑。
侯骏?我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立刻应道:“义父,清朗愿意一同出征。”
冯京点点头:“你们两个倒是同心同德!也罢,那你便做璟然的副将,相互帮衬些吧。”
之后就是分析两边的情况,我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满脑袋想的都是“侯骏”这两个字。
从前我还在大兴的时候,听说过这个人。侯骏现任中都督,曾是晋阳公一党,后来晋阳公谋反死在钟愈手下,侯骏因与根基深厚的王氏一族相交甚密,因此是唯一一个幸免于死的武将。
侯骏这人异常勇猛,每次作战必是身先士卒,常常独自来去千军万马之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猛将。但是性情十分残暴,每攻下一地必要屠城,纵容手下烧杀抢掠。朝中对他也颇有微词,但放眼朝野,论成绩军功,除了萧老将军还真没有人比得过他,因此纵然有诸多不满,也都被强压了下来。
云珏初次出征就遇此强敌,只怕是九死一生。想起刚刚收到的命令,我暗暗下定了决心——
几天前,渤陵收到消息,光和镇一事已被“凌烟三子”顺利解决,并且查出此事似乎与长公主有关。如今在大兴的朝堂上,钟愈可谓一手遮天,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就是以长公主为首的皇室。而王氏的次子王弗霖正是长公主的驸马,故此想要剪其臂膀,就必须先除掉侯骏。
偏这时我收到了“杀侯骏”的命令,足可见大兴的朝堂之上并不太平。我正不知如何实施,却正赶上云珏主动请缨。
只要云珏胜了侯骏,我便功成身退,可是这似乎又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回去的路上,顾回一直安慰我们:“虽然钟愈的战书号称八十万大军,可就大兴近年的国库情况来看,他至少虚报了两成。”
我垂头丧气:“那又有什么分别呢?渤陵所有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四十万,还是敌不过啊……”
顾回笑着摇摇头:“有这些人已经够了,因为钟愈此次宣战并不是他的真实目的,他真正的想法是要转移大兴朝堂的视线。”
我和云珏对视一眼,不是很明白顾回的意思。
顾回解释道:“之前钟愈的变法虽然有效,但触及了太多权贵的利益。当年成宗在时还好,没有人敢说道此事,但如今成宗已死,朝堂上便有了反对之声。现在变法已经进行到了后半段,一旦停止则前功尽弃。钟愈在此时提出南征,不过是想要保证变法的成果不受破坏罢了,至于胜败与否,他并没有那么在乎,胜了最好,败了他也有办法圆过去。所以此次出征,你们的任务就是保住平州,大兴坚持不了多久便会退兵的。”
我听了深感安慰,怪不得上线肯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原来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回去之后我们就着手收拾行李,第二日便带兵出发。为了不误战机,我们一直死命赶路,虽然无聊却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沉闷。
云珏问我:“你干嘛非要跟来,不知道这次很危险么?”
我“嘿嘿”地傻笑道:“这个……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我们这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吧。”
云珏笑了,刚要说话,忽见前方城墙绵延,一股浓浓的狼烟之气扑面而来,大风吹过,吹得城上的旗帜迎风而展,“簌簌”作响。
这便是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