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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金(2)(1 / 1)

4、

第二日天一大亮,我便被街上异常热闹的人杂声闹醒。

打开窗子望下去,当真是人潮涌动。我并不喜欢太过分的喧闹。

黄粱一梦过,秋风不识路。好走不走,偏偏顺着窗缝挤进我房里,再怎么燥热的天气在这一刻都变得凉嗖起来。

说冷就冷,谁也不知道这天要怎么才能肯听人劝。

我在白云城待了小有时日,一来是被那道人提醒,可作几幅画换些上路的盘缠,摆了几日的摊。我定是不会在画上印上我的名号,我也并不想让别人认出我来。随没有刻章和诗题,就寥寥山水,寻常人想要拿回去收藏也是够得。二来,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就这样过到第七天,枯骨女终于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身旁。

“想不到你这落魄书生还能作下这般的画。”

我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她,这样红艳的气息无论在哪儿都是过分出众的。

“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怎么想到回来了。”我情不自禁地说道,转而又觉得有些不妥,自己这模样真像个思夫的妇人:“我本也善画。”

“你这画这般好,不如赠我一幅如何。”说罢她就要伸手去拿。

我推开她的手,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真切的碰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真想让人紧紧握住,又或是放在怀里慢慢捂热:“这画你要了作甚,和你可不般配,我还要拿去换盘缠。”

她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轻咯咯地笑。

“走吧,我带你去见个老朋友。”

“嗯?”

“你不是问我去哪儿了吗,我带你去见他。”

她总是那般不由分说。我却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把画袋收好,顺便扎得紧些,像是深怕被她偷走一样。

“你说的这个朋友,是男是女。”我不像是在问她

“都是鬼,有那么重要吗。”她也不像是在回答我。

“那么说就是男的,你在他那儿呆了这么久吗。”

“你也会关心我来。”

她并没有回头,只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放心吧。”

我也不知道她这句放心吧是什么意思。大概不知道。

面前是一座青石桥,这样的桥并不少见。

甚至有些格格不入。桥西岸是一个相当气派的酒厂,雕花阁楼,金砖玉瓦,颇有大户人家的雍容华贵。东岸看上去本该是一条热闹的马道,现在却颇为寂寥,无有人烟。

“红姑娘驾到,有失远迎。”一个书生模样的影子毫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俩后面:“这位想必就是红姑娘提到的唐公子。”

他的模样愈渐清晰起来,眉清目秀的江南书生,两只粗壮的胳臂和硕大的手掌却和这身板不太相符。

“江未子,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老朋友。”

“江……江公子,我等不请自来叨扰了。”不知这鬼怪界是否也有自己的一套称谓。

“不打扰不打扰,原来都是客,且随我来。”他的言行像极了读书人。

“对了,稍等。”说罢他便转身向酒厂走了进去。不消一会,他便拎着两壶酒走了出来,笑着道:“助助兴,助助兴。”

他朝着桥下的水面走去,走着走着光影一闪人就不见了。

“走吧。”枯骨女招呼道。

见多不怪,我也跟着她朝水里走去。不过这样的天,万一弄湿了衣服,可是怕急了惹上伤寒。

“对了,原来你姓红?”

“并非。”

“我方才听到江公子是这般叫你的。”

“他?世间女人于他来说谁都毫无所谓,何况是一个姓氏。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真是奇怪的人。

这是一个相当简陋的屋子,里面只有一张不大的四方桌,几条板凳,还有一些看上去是煮茶的玩意,或者是开灶的东西。

“这里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冷也就冷了。不过这白云城,也偏要这个日子才最值得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请我们入座:“两位且稍等,我给二位饱饱口福。”

他在桌上放下一壶酒,拎着另一壶自顾自的跑出去了。

我环顾四下,颇为清净:“看来这白云城,反倒是鬼住的地方比人好得多。”

“呵呵,那就要看你是人是鬼了。要不,你乖乖让我吸了你的魂,你也安心做上两天鬼,尝尝这清净日子。”

“省省吧,我还没活够。”

“为人为鬼,活法或许一样,追求可大不一样。你想过世俗日子,还是先放了你那求仕求商的心。”

“得了吧,我可没有你们那漫无边际的岁数可以肆意挥霍。你们这帮不用担心什么时候死的家伙。”

“没有什么是可以对抗时间的。我们只不过是比你存在的稍微长一点罢了。”

好在我的烟草还尚未用完,自顾自的抽起来,以缓下神思。

烟多了舌头不免有些燥,桌上还有一壶西子酒,伸手就想取,却被一双满是结实老茧的大手给推开了。

“唐公子,这西子酒可不应该这么喝。”

这话似乎在哪听过。

江未子一边伸手去挡,一边把一坛还在烧着的小火炉放在桌上。

“让两位等久了,再稍等一下。”说罢将西子酒倒入铜壶中架在炉上微烤,火势不大,却刚好起到了温酒的作用,不歇一会浓浓的酒香便四散开来。

他又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一点碎姜,加到酒中。

“西子酒这般入喉,才见得真滋味,各位先请,我随后便来。”说完又独自离开了。

在文火慢煮下的西子酒吃起来更为醇厚,就好像是原是一个清甜的少女,在温情的厮磨下慢慢化作了少妇,别有一番更浓的滋味。

我愿想生姜入酒会否让它变得更为辛辣,却恰恰中和了酒的凶相,反倒是溢出一股姜香来。

这样的西子酒,才当真称的上一绝。

酒尚未品完,蟹香已是入了鼻。

江未子端上一盆螃蟹,三人各是一雌一雄分好。

“两位赶在这个季节到来,当真要让你们饱一饱口福。怎么样,这西子酒,温的还可以吧。”

“那是那是,江公子真才人也。”我不禁夸道,实属真心。

“要说这白云城,虽是四季如春,但进了秋冬,也免不得要少许冷上一些,我倒是觉得,倘若这天气不寒得,这西子酒可就少了一分味儿。”

“江公子这番见解到位。”

“来来来,蟹要趁热吃,我们边吃边聊。”

“这螃蟹的吃法我也略知一二。”自是湖河边上的子民,我自然知晓一些:“九雌十雄,意思是现在这个季节,我们要从雌蟹开始吃,对否。”

“对头,如今这时月,雄蟹的膏还没有完全长好,反倒是雌蟹的黄已是长全,唐公子下次来时,就能吃到鲜嫩肥满的雄蟹了。”他不急着吃,反倒是看我俩吃得兴起,还不忘斟酒:“要说这蟹的煮法也有讲究,外头酒楼客栈里的做法,多种多样,有用蟹黄做豆腐的,也有干脆把蟹肉剔出来免了吃客一番功夫的,有放些许酱油的,也有和了面粉的,其中滋味比较好我也比较推崇的,自然是放上几粒毛豆子加以蒸之,相当鲜美。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眼下这种烧法。”

“用小锅放入清水,大概没了蟹壳一截小指,倒入少许黄酒、生姜去腥生香,再放些微盐来提味。这些就够了。”

“就够了?”其实我挺不想搭话的,眼前这蟹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黄似金,色香味齐全,实属人间美味。来者虽是客,但只顾着吃可不好。

“够了。这样方才清爽,且能最好地保证原汁原味。蟹要煮透,透后再慢煮一炷香的时间,让少有的调料汤汁来回滚动以入味。这样煮法,汤料也非常透亮,丝毫不见杂质,有些人甚至觉得蟹汤甘醇鲜美,可以入口,我个人倒是不喜欢的。还有务必要记住的是,煮好的蟹一定要从锅里拿出,蟹、汤分离,切勿久泡,否则好好地螃蟹里溢满了水,肉质也变得疏松无味了,味同嚼蜡。”

“妙哉妙哉,想如果不是因为红姑娘引荐,我定吃不到此番美味。”我干脆也先跟着江未子一样称呼枯骨女。

枯骨女正将蟹脚送入皓齿间,轻轻一嗑。见我打趣,也只是轻“呵”一声。

我自知无趣,又继续埋头起来。

“唐公子来。”江未子举杯与我对饮:“蟹虽肥美,却不失性寒,所以配上温酒一杯,去去寒。”

“多谢江公子。”我一饮而尽。酒足饭饱,倘若没了三四口烟草,总也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燃上烟,递给江未子:“江公子也来上一口。”

江未子稍一迟疑,还是接了过去,刚吸上一口,便连连呛声。

“额,江公子原来并不爱此物,是唐某人疏忽了。”我连忙起身想要替他捶捶背,奈何双手油腻,当真觉得自己犯了大错,闹得主人如此失态。

“不打紧不打紧,怪我自己嘴馋。”江未子好算晃过神来。

“即便人家住在白云城,也不意味着好你那口白云草,整日就知道吞云吐雾。”枯骨女似笑非笑地看着一切。

“江公子有这般品性唐某人深感佩服,身在白云,却能不受腾云驾雾的诱惑,倘若江公子还活着,定是清风两袖于昏昏官场。”

“笑话,天下人倘若都如你一般,这白云城可就整日乌烟瘴气永不见天日咯。”

“红姑娘你先别说话。”有时候我真讨厌这娘么唯恐天下不乱。

“唐公子说笑了,江某身前本也就是个铁匠而已,虽有心于圣贤,却囿于生活,所以空有个读书人的架子。”江未子为我开脱道。

“江公子谦虚了,说实话,江公子一点也没有鬼气。”江未子给我的感觉,像人多过像鬼。

“那是因为他习的正气之道。”枯骨女说道。

“正气之道?”

“字面意思,鬼界修行的一种方式,比较注重修身养性,不烂杀、行盗窃强抢,比较忌讳杀人。所以看上去就颇像你们人中的隐士。”

“还有这种分法,既然有这种道,你为何偏偏要走歪门邪道。”

“呵呵,别天真了。修炼虽有正邪,却无善恶。”

“怎么没有善恶,行窃杀人难道不是恶。”

枯骨女突然盯着我。我只觉一阵恶寒。

“我想你是弄错了,我们是鬼,你是人。”她不再看我,我才缓过神来:“我们杀你们,即便是同类相残都算不得。至于善恶,世间善恶,皆不过是由你们人定下的尺度罢了。”

也是,所谓善恶,不过是人所定下的尺度而已。蛇吃蛤蟆,蛤蟆吃虫,虫吃庄稼,鬼吃人。

何者为善,何者为恶。虫吃了人要吃的庄稼,便说那是害虫;蛤蟆吃虫想来是好,却因粘液疙瘩太过丑陋,也被放入五毒的说法,至于蛇,蛇胆是好,蛇肉是好,蛇油亦是好,偏偏蛇若咬了人,便说世界之大恶。

我沉默了大一会,不由地脱口而出:“那如果鬼做一些为人有利或者无害的事情,岂不是能两者共存。”

我只听得江未子在一旁苦笑。

“天真。”第一次见到枯骨女这般大笑。笑中又有多少无奈。

我竟是生出一丝怜惜来。

突然屋舍震动,我差点便从椅子上摔下来。

江未子一挥手,原本晃荡的西子酒成了一面波澜不惊的镜子,里面有一个穿得雍容华贵的中年男人和一群壮汉,人群中还有一个显眼的道士在那左摇右晃,做着稀奇古怪的动作,念着稀奇古怪的语咒,这屋子的震动,就一定是这家伙搞的鬼。

江未子面露尴尬,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枯骨女倒是自然一些:“一个小道士,你不方便,老友一场,我来出面吧。”

说罢枯骨女一转身就不见了。

画面了多了一个红衣的女子,似乎什么都没做,那群人便鬼哭狼嚎起来,四散逃开。至于那道士,只看到他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念着姑奶奶饶命,小的不过是求财,姑奶奶饶命。

那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我有点印象,似乎是在酒楼里见过。

江未子这会像是定了定心:“唐公子不好意思,你远道而来我却让你看了笑话。”

“不打紧,只是这群人?”我心有疑惑。

“为首的是西子楼的掌柜吴福里。他们是来拆桥的。”

拆桥!

这可惊煞了我,好端端的为何拆桥。

“所以你看到了吧。”枯骨女不知何时回到了这里:“这世间事哪有你等想的这般简单。”

“什么?”我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

“你能用什么来宣告自己这个族群是绝对安全的?”

沉默……

“你能确保两者任何一方都不会产生猜疑?“

还是沉默……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是无害的,你们对我们这些未知的看上去神秘而又强大的东西了解多少。”

我能说什么……

“偏偏你们人,最会的就是尔虞我诈,为了一点点利,为了在你们仅有的那堪堪的甚至百年都不到的岁月里,称王称帝,封万物之主,诩万灵之长。”

“也不都是这样吧,还是有很多人向往和谐清宁的。”

“哪些人?”

“这……”

“你不会写在脸上,他也不会拿块牌子挂出来。他说自己是你就信,他就算自己信自己是,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是将来还是,还是他内心最深处从来都不是。”

我有一种被枯骨女玩弄在手掌的感觉。

“如何确信恰恰是最大的难处。如果你能想得透彻。你我两个族群,只要有任何一个猜疑的产生,哪怕是一个最普通的人还是最弱小的鬼,你所说的共存便将永世不得成立。”

“我们对你们这些极易被煽动的族群可是比谁都了解。你别忘了,我们鬼中,有极大一部分就来自于人。”枯骨女的瞳孔黑的很彻底,那里面好像是一个无尽的深渊,你会被她吸进去,一直坠到最沉的失望。

我这样看着她,已无心于这场辩战,哪怕它关乎于人性的可信。于我一介小小解元,又有何关系呢。我只是不想,再一次看到她这眼色这般绝望的颜色。

“你也看到了吧,眼下这个修习正气之道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却被一群懦弱的凡夫俗子逼得面红耳赤,连住处都快保不住了。”枯骨女看向江未子。

江未子显得颇为尴尬。

“说到这个,这帮人为何要来江公子这拆桥。”

“吴福里在桥西边有一个酒厂,东边原是马道,方便送货。本来我这桥还给他行了个便利,可他却是觉得这桥不够气派,和他的排场不搭,风水上面有害无利。桥面又太小,货多了显得太拥挤。”

“就为这个?”

“就这个。”

“江公子何不化为人身与他商量在桥两边再搭上两座更大的桥。”

“我试过了,可他三娘子说我这桥又老又破,闲着碍事,也面上无光,冲了他的风水,挡了财路。先前已经找人准备来动土,都是被我吓走的。这回请上了道士。”江未子一脸的无奈。

“这吴福里已是富甲一方,怎还怕这一座小桥挡财。”

“越是富有的人越怕失去。你说呢唐解元。”

枯骨女话里有话,的确我曾经也是身居高位不愁吃穿,受人敬重,如今却妻离子散,连个居所都不曾有,这滋味想来也不好受。

“江公子莫要嫌我冒昧,唐某人想多嘴问一下,江公子为何定要守在着桥边,难道有何难言之隐。”

倘若实在不成,江未子大可以甩手离去,换个住所对他这样的千年老妖来说再简单不过。

“因为他在等一个人。”枯骨女先回了话:“等一个女人。”

“是的,我在等她。”他的神色有些落寞:“等了千百年了。”

“如果唐公子不嫌弃,我便说于你听。”

“请讲。”

“我生前不过是一个铁匠学徒,师傅让我去城中匠人坊取剑,奈何我贪杯,路上多喝了几杯,走上这剪金桥时失足掉了下去,偏偏桥下是当时带着西子吟游的吴王,而我那时却偏偏带着剑,于是还未来得及解释就被侍卫给斩了首。却偏偏吓到了西子。”他一边摩拭着眼前的酒壶,一边温情地说道:“我欠她一句对不住,我要等她来。”

“所以你在这桥下等了她千年不愿离开。”

“是啊,就怕哪天她回来我不在。倘若这桥不在了,她还能去哪里寻得我。”

相传西子最后归隐于世,又或者跟着范蠡泛舟于湖。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与眼前这个男子无有关系。

如果说他是一厢情愿,那就是一厢情愿了千年。

我不愿提醒他西子故事的结局,我想他知道,只是不想打破,那我也不会打破。

最后我与枯骨女和他道了别。

我问枯骨女,这样值得吗。

她说,难道你没有听过西子三哭是为谁的传闻吗。

原来是他。

那是真的吗?

是真是假重要么,只要这份念想还在。她这样说道。

天色不早了,是时候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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