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嫣闻言,很是气恼,狠狠推了一把小二,双手叉腰,踮着脚尖,对着他吼道,“你还狗眼看人低啊,我紫瑛姐姐貌美,你便好生待着了?我怎么不好,我哪里不好,你今日若是给我说不清,姑奶奶可不饶你!”
“我说你这个小丫头是不是欠管教啊!”小二哥很是生气,正要还手。却被那位贵客沉声拦道,“言落!不得无礼。这位姑娘说的也没错,按年岁,她的确还稍长了你两年,论术法,她虽不在你之上,但她到底是个女子,你不可动手伤了她。”
小二闻听至此,这才敛了气势,恭恭敬敬地退了一步。然而,彩嫣倒还不服气了,冲着贵客道,“切,你怎么知道他术法比我强。他术法若是比我强,还能看不出我的年岁?术法这东西,没有比划过,怎么好说呢?”
彩嫣说着,出手就燃起了一个火球,冲着小二哥推去。小二哥倒是立在原地,轻轻松松地捏了个冰球,滚了出来,冰火二球在半空相遇,碰撞出彩蓝色的光华,彷如七夕夜空山的烟火,冷艳幽美.
紫瑛皱了皱眉,赶忙过去拉住彩嫣,在她耳畔道,“彩嫣,咱们是来找人的,别忘了娘子还在等我们呢。”
彩嫣闻言,这才收手,却斜着眼睛瞪着小二哥,形似威胁。紫瑛只好将彩嫣拉到身后,才回过头来,问那位贵客道,“不知道公子知不知道贺公子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找他有急事。”
“急事?有多急?关乎性命么?”他说话的口吻极淡,像水,又极冷,似冰。
紫瑛微微颔首,道,“可以这么说。”
“哦?”他轻轻应了一声,遂又道,“只怕贺芳庭此去没有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若是关乎性命,只怕来不及等他了。姑娘可愿相信在下呢?”
“你?你是什么人啊!”彩嫣已然开声呛道,抬手指着他叫嚣道,“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谁都买你的帐。你有我家芳庭厉害么?我看你也只是长得比芳庭哥哥好看一丁点,一般好看的都不中用,你的术法肯定不如我芳庭哥哥的。”
他总算是露出一丁点的笑意,仿佛一方极浓的墨,只是微微地晕开了一点点,有清儒的幽香徐徐散开。他看着彩嫣,从容自若地说道,“也对,你芳庭哥哥乃是净月宫的一殿之主,我也不差,”他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小二哥才想要说什么,却被他一抬手止住了,他自己思量了一番,道,“在下净月宫承华殿的殿主,莫涤深。”
“莫涤深!”紫瑛几乎压抑不住地惊呼出声。
紫瑛蓦地抬头,方才碍着礼数,她倒不曾看过此人的容颜。如今这般四目相对,原来他的脸上和当初在锦绣铺子前救她的时候并无两样,一面如弯月的玄铁面具虽遮住了他大半张的容颜,然而紫瑛却不知为何会笃定地觉得他的容颜一定是惊世华美。紫瑛从那幅面具下看透了那双眼睛,眼波柔情,好似湖光潋滟,涟漪泛晴。
紫瑛那一刻竟然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慢慢地靠近他脸上的那张面具,几乎要把面具撤下的时候,忽然神思一惊,醒悟道,“对不起,我只是觉得莫公子很像一位故人,从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莫涤深便那样立着,仿佛无论紫瑛对他做些什么,他都允许。他听了紫瑛的话,才勾起一抹极明朗的笑意,薄唇皓齿,像明玥的光辉般明亮地照耀着紫瑛的眼睛,那一瞬间,紫瑛竟然觉得头晕目眩起来。
莫涤深清沉地说道,“自然,我们一定见过的。”
彩嫣总是不识时务地跳出来,拉回紫瑛道,“姐姐,你们果真见过么?”
紫瑛点头道,“他救过我。”紫瑛说的是锦绣铺子的那一回,然而在莫涤深的记忆里,邰多次了。他救过这个女子太多次,他已然分不清这个女子说的是哪一次了。但又何妨了,他甘心这样默默地护着她。哪怕轮回无情,一次又一次地夺去她关于他的所有记忆,哪怕每一次他们相遇,她都要问他,我们是不是见过。
他总是不厌其烦的给她肯定的答案,于是他开始害怕时光太快,让他们又要重新相识。但更多时候,他害怕时光太慢,这三百世的轮回太久,久到让她彻底忘记了自己。然而,这便是他的爱,沉静而绵长,包容而隐忍。
紫瑛那一刻极为郑重地道,“他可以,一定可以救娘子,也一定可以救我们!”
莫涤深闻言,会意浅笑,浅笑里的温柔似那般无尽,仿佛外头正下着的小雨,无声润物。
因为依然下着小雨,也因是小雨,才总是这般绵绵不绝的,细细地打湿了周遭的一切,却无声无息,不知不觉。紫瑛和莫涤深走在雨中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往日读的几许诗句,却不曾想那么巧,莫涤深便在寂静的雨中念了出来,道,“花添喜,酒解忧,雪月剑舞。伊人凭栏,卷西帘,悦东篱,望南山,思北海。北海君知否?”
紫瑛惊道,“这诗乃是前朝大学士所作,前朝大学士的名讳,也刚好唤作莫涤深呢。”
莫涤深笑笑,极温柔地望着紫瑛,慢悠悠地道,“什么前朝大学士我倒不知道,也没念过他的诗。我只知道这首诗,是一个女子所作,女子死后,她的夫君为了祭奠她,亲手誉抄成册的。”
紫瑛抬眸看了看莫涤深,莫涤深抬手拂了拂紫瑛额前被淋湿的刘海,这动作极亲昵极体贴,仿佛他们之间已然相知许多年了。莫涤深这样做的时候没有丝毫不自然,而紫瑛被莫涤深如此一拂,竟也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不知道为何,紫瑛忽然有一种想要在他跟前撒娇的冲动,紫瑛俏皮地笑着,眨巴着明亮的眼眸,在雨幕里仿佛一双明亮闪烁的钻石。她摇头晃脑地念道,“零花碾泥,飘叶落尘,残香依旧,青春别离愁。”顿了顿,又继续念,“恨未韶光共追游,只许醉红独自暖。”念罢了,又说,“这些呢,也是你夫人写的么?”
一时嘴快,紫瑛便这么说了出来,却连她自己好像也觉得没有什么错处。这些诗一定是莫涤深的夫人写的,然后他亲手抄的,可是为什么知道了他有夫人的时候,紫瑛并不难受,反而有一种幸福的感受。她从前听人说,爱一个人是不允许那个人还爱着别人,思念也不行的。可是为什么紫瑛不会呢?
紫瑛很确定,她对莫涤深,从一无所知的时候,便爱上他了。这种爱是莫名的,甚至让她自己觉得是理所应当,与生俱来的。尤其是她看到莫涤深又是一抹淡淡的笑意凝在唇边,那清浅的缱绻,几乎令紫瑛堕入疯魔。
他是这样说的,和着细腻的雨声,轻柔地说道,“是,都是她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