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围观的百姓们听了羊县令的话后均是半信半疑,脸上惊惧参半。一时间交头接耳,人声沸然。现场维持秩序的衙役们见状连连喝止,直至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人群方才安静下来。
羊叔子对城下百姓们的反应不以为意,他向来不期望他人会完全相信自己,只需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便可。包括左肃,虽然那小子如今对他略有微词,此刻却不得不乖乖地藏在县衙中不敢出声。
应羊县令之命,城下二十名上身赤膊的鼓手奋力挥舞手中鼓槌,一面面战鼓如雷霆般齐鸣。两千名兵士分为二十个百人方阵,刀枪林立,军容蔚然。在先锋官赵义山的带领下,众军士齐举手中兵器,山呼“必胜!”。
十余名从栖霞庙请来的僧人左手持一碗清水,右手揽一松枝。僧人们绕着军阵低吟《降魔咒》,同时不断将碗中清水洒向军中将士。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法事方才结束。
又有四名衙役共抬一只缚住的白羊,恭恭敬敬地摆于羊县令面前,同时呈上一口明晃晃的宝剑。羊县令接过宝剑高高举起,同时闭目默祝神佛保佑。继而手起剑落,一颗羊头从城头跌下,颈血喷涌如泉。
羊县令又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支毛笔,蘸上羊颈处的鲜血。此时已有人将一面帅旗,平平铺于羊县令身前的案桌上。羊县令手持朱笔,“功成业就,佛法在天”八个赤色大字顷刻间一挥而就。
下一刻便有人接过这面帅旗,火速送至城下军阵中,不一会儿这面帅旗已在军中迎风飘扬,旗上八个血色大字鲜艳夺目。
这便是天南由来已久的“杀羊祭旗”仪式,数百年来凡是在天南起兵者,无论檀人还是蛮族莫不遵从。
“这羊县令姓羊,杀羊祭旗可不是个好兆头啊!”百姓中有一名学究模样的老者捻须叹道。
旁边另一名老者应是与之交好,怕他再说下去会惹大祸,急急捂上他的嘴巴。然而这一幕,却被羊叔子安插在人群中的一名耳目看见。
大约半月后,两名老者被人发现跌死于山崖下,此却是后话。
继而羊叔子又是一声令下,城楼令旗挥舞。先锋官赵义山接令,带领两千军民齐齐拜别羊县令及全县乡民,往青瓦关开赴而去。
大军走后不久,一支两百余人的杂役队伍随之而出。
田元忌衣衫褴褛,背着一口二十余斤的铁锅。他手牵一匹褐色毛驴,驴背上驮有四袋军粮,以及做饭所用汤匙、锅铲和拨火杖等物。
他被分到了一名叫赵大山的汉子手下,充作厨役。对他来说,这倒是物尽其用。母亲亡后,家中诸般事宜皆由他主持,这做饭之事自是难不倒他。
赵大山是个不错的汉子,身材魁梧,人也憨厚。他原在东阳县城南头开了一家饭馆,却因恶霸欺凌,生意一落千丈。赵大山不久便破了产,并且因此债台高筑,一家老小的衣食失去了着落。
却在此时,县衙发出榜文征召厨役随军,每月能有两钱银子的俸禄。赵大山见后毫不犹豫,立刻报了名。因他厨艺精湛,兼之人品憨厚,被众人推为管事。
一路上赵大山对田元忌颇为照顾,除了那口铁锅,便再未给他其他任何负重之物。赵大山颇为好奇田元忌为何小小年纪,却出来随军作了杂役。关切地问他家有何亲人,是否经济困难。
田元忌未作隐瞒,乖乖地将身世向赵管事一一道出。赵大山本是个粗糙之人,听后只能哀声叹气,却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紧接着他便要夺过田元忌背上那口铁锅,想要为眼前这小孩减轻负担。田元忌见状低声拒绝,同时将背上铁锅紧了紧。他不愿平白受别人太多照顾,因为若是今后无法回报,他必会整日里良心不安。
天南本非养马地,因此马匹甚少。除去几名将领,军中皆为步卒,因此行得甚慢。然而一路上先锋官大人为了躲开敌人耳目,以便攻其不意,尽拣些偏僻难行的道路行走。不过一日后,军中已是叫苦不已。这些兵士原是抚州渔民农夫,平日里悠闲自由,哪里受过这等苦。
而杂役们肩负辎重尤其劳累,此时乃是叫苦连天。唯有赵管事与田元忌二人坐于一旁,未见怨言。
赵大山只想着等大军攻下青瓦关,他们这些杂役也能跟着沾光,分到些赏赐的银子。如此他便能早早还清债务,再为家中女儿攒些嫁妆。同时他见田元忌年纪尚幼,却能如此吃苦耐劳,因此大加赞赏。数次言道,若是田元忌能再大上几岁,他便会将闺女嫁于他,直说得田元忌腮边羞红。
“你说,我赵大山名字就和先锋官大人差一个字,这命咋就差这么多呢?”赵大山挠着脑袋,露出无奈之意。
“每个人一个活法吧,若是能守得问心无愧,只怕比将军老爷们活得还自在些。”田元忌笑道。
“也对,小兄弟说话倒是句句在理,不愧生在学究家的娃!哎,你要是再大几岁,我就把闺女……”
“赵叔,您累了吧,还是歇会儿吧!”田元忌不等赵管事说完,急急打断。
赵大山见状嘿嘿一笑,“这娃倒是羞得很,我那闺女美着嘞!”
大军又行了小半日,到了一处半坡林地。此时已近黄昏,林中光线微弱。
先锋官赵义山令下,命全军加速前进,出了林地后便寻一处开阔地,扎营做饭。众兵士听得有饭吃,一时间踊跃激奋,行军速度顿时加快了几分。
“嗖!”“嗖!”“嗖!”……
数支冷箭从不同方向袭来,顷刻间数名军士应声倒地。
同时,一片片钉板从林木上方落下,接连扎死十数人。
赵义山手舞长枪,接连挑开数张钉板。大惊之下,命大军往坡地攻去。
赵义山认为,只要能占领坡顶高地,便会掌握主动。凭借他手中的两千人马,躲在暗处的乱匪们只能束手就擒。当即他策马扬鞭,率领大军往坡顶仰攻。
“哗……!”“哗……!”“啊!啊!……啊!”
前方坡上竟掘有一道数尺深的壕沟,又有数十名兵士跌入其中,未几反应便被扎个透心凉,死前双目尤自圆睁。
前有陷阱,后有伏兵,一时间赵义山所率大军处于进退两难的危险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