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拖着一身疲惫躯体到家的我只匆匆洗了洗脚,便倒头躺在了床上。
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但大脑思维却越来越清晰,原有的疲倦,在躺上床以后,却莫名其妙地消失无踪了。
因为眼睛酸涩难忍,我只好闭着眼睛。可是一闭上眼,刚才那个算命老人的“天命难违”和拐杖敲击地面的“嘚嘚”声竟一直在自己的耳边回荡,一字一句,仿佛一颗颗致命的子弹,重重地击打在了我的心里,穿透了我的心脏。
老人的言语和拐杖敲击声就仿佛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般,在我大脑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既不疼痛,也不喧嚣,但就是无法抹去。
有那么一霎那,我真的有些好奇:“究竟会有什么灾祸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我马上又把自己的想法给否定了。
这咒语一般的声音扰得我心烦意乱,我不明白老人的言行为何会有如此大的魔力,竟在自己的脑袋里根深蒂固,并发了芽。
睡不着,我索性掏出手机听起了大悲咒。相比老人那恼人的言语,反复播放的大悲咒显然更能让我心静。
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老人信道,我对道教也并不排斥。但此时此刻,我更愿信佛。
我迷迷糊糊地度过了一夜,念着“南无阿弥陀佛”的大悲咒也响了一夜。
奇怪的是,第二天醒来后,我对昨晚发生的事却再也记不起来了。
那个诡异的夜晚,那个诡异的老人,还有那些诡异的话语,一切都仿佛镜中花水中月,只不过是我的一场怪梦罢了。
日月如梭,流水无波,平凡而又安静的日子又继续向前迈开了步伐。
直到今天。
今天晚上,本来还不到我上班的日期,但好友唐杰的一个电话,却让我无法拒绝。
唐杰,一个有点社会关系的法医,托他的福,我也因此获得了一份薪水不低的工作——替公安局看守那些没人认领的,或是法医们检验过的尸体。
尸体是一个人曾经在世的最后遗物,也是一种奇特的证据。尸体会说话,因此也能帮助警察们破案。
唐杰负责让尸体开口说话,而我,就是一个录音机。
所以,看守尸体也算得上是半个神圣的职业了。不过,让一个充满青春朝气的大男孩去做这样一份工作,很多人都感到很怪异。
只有我自己对此乐此不疲。
今天下午,唐杰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内容很简单:我被上司聘用了,上头希望我今晚能实习一下,早一点熟悉这份工作,因为上一任“守墓人”老王头过几天就要退休了,有些事情需要交接一下。
守墓人——这是局里对看守尸体的家伙的称呼。谈不上尊称,也无所谓怪异。
对于一个刚出社会不久的大学生来说,自己能找到一份月薪不低而且清闲的工作,我对唐杰一直都心存感激,因此对于唐杰的要求,我几乎不曾推辞。
几口扒拉完碗里的泡面,我洗了把脸,就拿上外套匆匆出了门。
警察局距离我租住的小区并不远,走路也不过才十几分钟。
当我走到警察局门前时,才看见唐杰和一个老头已经在门口等了一阵了。
见到我,唐杰显然很是兴奋,走上前来一拍我的肩膀:“小利,你丫的终于来了。来,我带你去认识下你的前辈。”
唐杰看了一眼我,对身旁的老人说道:“这就是你的接班人,叫李峻利,我的初中同学,你可以叫他小利。”又看了一眼老人,对我说:“这位老人姓王,大家一般都叫他老王头。”
我注意到,这个老人身材枯瘦,穿着制服,表情严肃,但眼神却锋利无比。
我当然不会叫老人“老王头”,毕竟大家相互还不熟悉。出于礼貌,我走上前,低着头,身体微躬,说了一句:“王叔好。”
老王头僵硬的脸部肌肉缓缓蠕动了一下,嘴角微微上翘,也回了个“好”,就算和我打过招呼了。
唐杰见两人互相认识了,又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耳语道:“你别介意,老王头早年丧妻,膝下无子,又得了面瘫,其实他人很好相处的。而且他在局里呆得比现任局长还久,是局里唯一的百事通。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相信我,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说着,唐杰对有些犯迷糊的我眨巴了下眼睛:“最好把他知道的有关局里的故事全套出来,都是普通人不可能接触到的恐怖故事哦。”
“啊?哦。”我听到唐杰的最后一句话,心思一下子活跃起来,急忙点了点头。
见我很上道,唐杰继续说道:“你的具体交接工作,就去找老王头吧。我还有事,城东刚发生了一起命案,上头要我到现场去。我就不陪你玩了。”
说完,唐杰钻进旁边的一辆警车里,驾驶座上的警官一脚油门,麻利地往城东驶去了。
警察局门口只留下我和老王头干站在那里,两人大眼瞪小眼。
想了一阵,我终于忍受不了老王头的目光,开口道:“那么,王叔,带我去工作的地方吧?”
“跟我来。”老王头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在前带路。
存放尸体的地方并不在警察局内,而是在警察局的地下。我跟着老王头绕过警察局,拐进一个小巷子里。老王头停下脚步,对我解释道:“这是警察局的侧门,这里有通往地下室的电梯。另一道电梯在警察局的后门,不过那部电梯现在坏了。”
听着老王头用那干涩古怪的嗓音一字一句说着这些事情,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头皮一阵发麻,我摇了摇头,将脑海里那些奇怪恐怖的想法甩出了大脑,这才跟着老王头进了电梯。
老王头静静地等着我步入电梯,然后一言不发地按了-1的按钮。
看着电梯门缓缓地合上,我终于认清了自己即将在此工作的事实,之前还有些浮躁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
电梯启动了。我很讨厌升降梯那失重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正在破体而出。
电梯缓缓下降。这时,老王头突然出声,将感觉“灵魂正在升华”的我吓了一跳。
“-1楼是法医们做尸检的地方,在电梯旁就是我们的办公室,以前那里总是我在住。现在,它是你的了。”
“那么-2楼就是……”我刚准备说话,却再一次被老王头沙哑的嗓音打断。
“-2楼是尸体们住的地方。”老王头说着,扭头对我裂开大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怎么,你想现在就去看看么?”
“哦,不不不。我只是问问,只是问问。”被老王头的突然扭头吓得有些魂不附体,我急忙一口回绝道。
“叮”,电梯门突然开了。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电梯门口的电子显示屏,上面清清楚楚地显示着:-2!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叔,你不是按的-1楼么?怎么我们会在-2楼?”我下意识地扭头看着老王头,却发现老王头也正阴翳地看着我,目光中夹杂着一丝怜悯。
“他们没告诉你么?-1楼今天正在检修,电梯只有下到-2楼,然后我们在走上去。”老王头依旧沙哑着声音缓缓回答道。说着,迈步走出了电梯。
“哦。这样啊。”我收回目光,有些无语地应了一声,也急忙跟了上去,却发现眼前没有了老王头的身影。
身后的电梯门缓缓地关上了,楼道里没有灯光,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在一点一点地合拢,黑暗最终战胜了光明,眼前一片漆黑。
“王叔,王叔?你在哪里啊?”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回应我的,却只有楼道里无尽的黑暗。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驱散这无尽的黑暗,不料手机却提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机了。
没人回答。我屏住了呼吸,战战兢兢地呆在原地。我不敢闭眼,也不敢说话,听觉神经在此刻被无限地放大,疯狂地接收着来自各处的细微响动。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我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跳渐渐加快,仿佛很快就要冲破喉咙,跳出胸腔。我明白,这是自己的肾上腺素正在疯狂地分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