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的脸色沉了下去。
像是一块落入死海的万年寒冰。
豆浆又怎么会是黑色的?
——豆浆里有毒!
顿时,罡风大作。
铁斧破空而来,直劈他面门。
扁担蟒蛇一般卷他腰间中路。
铁打的算盘响成一片,离他的腿只有不到一寸,好像有一百只蝙蝠在同时煽动翅膀。
变化只在一瞬间。
樵夫、挑夫、商人身形如电,皆由他脑后死角而来。
他们的动作不仅迅速,而且悄无声息。
出手的时间,出手的时机配合的恰到好处,天衣无缝。
可是,他们却忘了一件事。
黑衣少年,他的衣下有刀。
漆黑的刀。
刀光却比流星还要明亮。
当他们看见那一道飞流而下的瀑布之时,心中已凉成一片。
这种感觉一闪即逝。
很快,他们的恐惧便和生命一起离开的身体。
血横空,骤雨哭。
血与雨交织在一起,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
黑衣少年很讨厌血溅到脸上的感觉。
血是滚烫的血。
脸是冰冷的脸。
但是他的刀一出鞘,很难不让血溅到脸上。
刀不仅要见血。
——还要见人头!
想要一刀砍下对手的头,一定是站在对手身旁三尺之内出刀。
快刀落下,头颅横飞,颈上大动脉里的鲜血不会是慢慢流出来的,一定是像决堤的江河一般,喷涌而出。
这样的血,一定会溅到脸上。
——滚烫的血。
——冰冷的脸。
这样的刀,这样的刀法,无疑是当世狠绝!
刀法再好的人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一刀出手,必能砍下对手的人头。
在与人交手中,对手是在不停移动的。
出刀快一分,慢一分,都不行。
对手不会站在那里,等着你去砍他的头。
而且,就算刀落在颈部,也不一定一刀就能将头砍下来。
快刀一般都很薄,很轻。
颈部的骨骼却很硬,而且,颈骨之间的缝隙又很小。
你若是一刀下去,正好嵌在颈骨之间。就只能再补一刀,才能砍掉对手的头。
砍头的刀法一定要快!
而且,要准!
每一刀出手,都要拿捏好分寸,刀身从第十根颈骨和第十一根颈骨之间穿过,才能一刀断头。
——这两根骨头之间,是人的颈部最脆弱的地方。
这样的刀法,寻常人哪怕日以继夜练上二三十年都不一定有所小成。
黑衣少年却练成了。
他的刀不仅快,而且准。
那把漆黑的刀好像有着一种魔力。
——砍头的魔力!
血落尽。
铁斧蹦出了一个缺口。
扁担断成了两节。
算盘珠子落了一地。
地上已多了三具无头的尸体。
瘦弱汉子木立原地,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
豆浆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他的手竟没有颤抖。
脸上没有一丝惊恐,冷静的出奇。
——难道,他竟不怕?
——他竟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头会离开身体?
“你们来的很快,居然到了我们前面。”碧潮笙忽道。
“你已知道我们是谁?”瘦弱汉子道。
“铁斧断魂、老扁担、铁算盘。”碧潮笙停了一停,冷冷的望向他继续道:“还有你,毒蝎子。”
“你知道的不少。”瘦弱汉子道。
“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你们是‘神夺七鹰’。司徒大最得意的七名弟子。”碧潮笙道。
“现在只剩我一个。”毒蝎子道。
“你已经知道了?”碧潮笙道。
毒蝎子冷笑道:“你们能到得了这里,瘸子李他们一定是失手了。”
碧潮笙不再说话,对他们这些暗杀者来说,失手便代表死亡。
“动手吧!”毒蝎子咬牙道。
“你说什么?”碧潮笙道。
“我让你们动手吧,神夺七鹰独活我一人,回去也是个死。不如死在敌人手里来个轰轰烈烈。”毒蝎子道。
碧潮笙没有回答,他在看着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已站了起来,手却没有握着衣下的刀。
“你很有骨气。”黑衣少年冷冷道。
“人都有骨气。”毒蝎子道。
——人都有骨气,哪怕是杀手。
杀手只是一个职业,却不是一个卑贱的职业。人只要不卑贱,都应该有几分骨气。
“你走吧。”黑衣少年道。
他仿佛已不想再拔刀。
这一夜,他的脸已溅了太多的鲜血。
毒蝎子木立原地,半晌才道:“我不会感谢你!”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你要谢就谢你的骨气。”黑衣少年道。
毒蝎子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我若真的走了,才负了我的骨气。”
他的手里已多了一柄匕首。
暗杀者总会随身带着这么一柄匕首。
不是为了杀人。
而是为了任务失败的时候自我了断。
“你们已逃不了,因为他已经来了!”毒蝎子冷冷道。
“谁?”黑衣少年冷冷问道。
“冷流星!”毒蝎子道。
这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匕首已没入了他的小腹之内。
他的脸色逐渐惨白,脸上的肌肉也痉挛般的扭曲了起来。
他在笑。
笑的狰狞。
黑衣少年转过身去,不再看。
他从不看死人,哪怕是即将死去的人。
他们已活不了。
既然是活不了的人,就不值得再去看。
毒蝎子倒了下去。
碧潮笙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毒。
只知道他已是只死蝎子。
四周又是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殷露情害怕的蜷缩着身子。
她没有说话,一句话也没有。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男人杀人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一句话也不要说。
碧潮笙叹道:“你一定听到了。”
黑衣少年冷冷道:“是。”
“你应该听过冷流星。”碧潮笙道。
“听过。”黑衣少年道。
“你有没有见过他的剑?”碧潮笙道。
“没有。”黑衣少年道。
“我也没有,听说他的剑很快。”碧潮笙道。
“是。”黑衣少年道。
“是你的刀快,还是他的剑快?”碧潮笙道。
黑衣少年拂着衣下的刀,冷冷的望着远方道:“我一定比他快。”
“你有把握?”碧潮笙道。
“没有。”黑衣少年道。
“那你为何这么说?”碧潮笙道。
黑衣少年顿了顿道:“我一定要比他快,不然,死的就是我。”
碧潮笙不再说话。
不知道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对那把刀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依赖感。
漆黑的刀,黑漆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