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匕首落地。
剑尖上还留着一抹殷红。
袁落秋忽然坐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的声音很大,可眼泪中好像少了一些悲伤。
此刻,或许她是欣喜的。
欣喜自己没有下手,欣喜司马荒没有拔刀。
眼泪,本来也是一件很复杂的东西。
就和人一样。
人伤心的时候流泪,开心的也会流泪。
有时候,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
泪水,是人类为了发泄情绪演化而来的东西。
其中,包含了很多复杂的东西。
甚至,可以说,泪水就是人心的写照。
“你应该杀了我......你应该杀了我的......”袁落秋啜泣道。
司马荒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温柔的望着她:“我的确想过要杀你,可是,我的刀似乎不太情愿......”
袁落秋忽然破涕为笑,委屈的望着他道:“这么大的人了,连个慌都不会撒。”
司马荒沉默。
他的确骗了她。
世上从来没有不情愿的刀,只有不情愿的人。
人若是不想杀人,刀刃即使再锋利也无济于事。
袁落秋笑了,笑的很甜,很单纯,像一个刚刚吃过一颗糖,正欣喜不已的孩子。
这一刻,司马荒愿意去相信,她的笑是真心的。
他几乎从来不会笑,可他却喜欢看着别人笑,特别是袁落秋。
他的嘴角已在不经意之间微微上扬。
袁落秋霍然起身,俯着身子,坏笑的看着他道:“我从来不敢去想,我竟会爱上一座冰山。”
“冰山总是比较老实,至少不会骗人。”司马荒道。
袁落秋“噗嗤”一笑道:“那你可要小心。”
“为什么?”司马荒道。
袁落秋忽然在他的脸上浅浅一吻,然后耳语道:“因为,我最会骗人。”
“你已骗过我很多次。”司马荒道。
他说话的时候,双颊已泛起红晕。
袁落秋娇笑道:“以后,我会一直骗你下去。”
碧潮笙忽然抢上前来,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道:“哎呦,你们可是当我这么大个活人不存在啊?”
袁落秋歪着头道:“这座冰山已不想杀我,那你呢?”
碧潮笙没好气的瞧了司马荒一眼道:“我又打不过他,如何杀的了你?”
“你若不杀了我,回去如何像接天蜃楼交代?”袁落秋问道。
碧潮笙怔怔的望着她道:“卧龙帮的情报网络果然无孔不入,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袁落秋道:“我只是个弱女子,比不上你们男人。如果,我的耳朵不再大一点,早已死了一百八十次了。”
碧潮笙长长的叹出一口气道:“卧龙帮的帮主袁落秋早已死在了拾春楼,我又何必再杀你?”
袁落秋瞪圆了眼睛道:“你说什么?”
碧潮笙笑道:“天下间又有谁会知道卧龙帮的帮主竟是个女人?而且,此时袁落秋的死讯想必早已传到了接天蜃楼,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袁落秋望着他道:“你果然是个不老实的人,像你这样的人心中一定藏着很多秘密吧?”
碧潮笙顿了顿,忽然笑了。
他的笑永远充满了生命的朝气,不管心情再不好的人只要看到了他的笑,心情也会马上好起来。
人总会有秘密。
碧潮笙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司马荒忽然转过身去,头也不会的走了。
他甚至没有去看袁落秋最后一眼。
——他必须得走!
他的心已有情,刀就不再无情。
可是,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无法再“情”这个字眼里继续沉沦下去。
他的心中当然爱着袁落秋,可他却不能再爱下去。
情,会让人的意志消沉,会让他的刀生锈。
现在,还不到谈情的时候。
所以,他必须要走。
碧潮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道:“你为何不留他?”
“因为我爱着他。”袁落秋淡淡道。
“你爱他,更应该留他。”碧潮笙道。
袁落秋无奈的笑道:“正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才放他离开。因为,我与他一样,肩上背负着太多的责任和使命。爱,虽然会让我们彼此愉悦。可是,也随时随地会让我们毁掉。”
人世间又有多少这样无可奈何的爱?
明明相爱,却不能相见。
爱,本是无法压抑的。
可是,人在某些时候却又偏偏要将爱压抑在心底深处。
这无疑是一种酷刑,一种折磨。
没有人愿意忍受这种残酷的折磨。
但是,现实的冰冷往往会将爱情的火焰浇灭。
人,总是有太多的负担,太多的压力。
很多时候,人都无法为自己而活,为爱而活。
而是,为责任而活。
这样的人总是很累,或许已经累到无法去爱。
碧潮笙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酸楚。
明明是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如今,却已越走越远。
她看着他的背影。
她的眼角已有泪水。
他呢?
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
这样的人,即使是流泪,也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
碧潮笙辞别了袁落秋,黯然离去。
天空一片死灰。
太阳刚刚落下。
在如月交接的时候,天地总好像进入了一副棺材一般,死寂而又辽远。
秋风好像找到了一个肆虐的机会,疯狂的拍打着碧潮笙的脸庞,好像要将全部的生命都释放出去。
晚风的寿命是短暂的。
再过一刻,它就要被无尽的黑夜所吞噬。
明月升起来的时候。
碧潮笙回到了舞阳客栈。
他看见了司马荒。
还是那个不起眼的角落,还是那张朴实的桌子。
可桌上放的却不是牛肉面,而是一壶酒。
一壶已喝了大半的酒。
他刚要拿起酒壶向杯中斟酒的时候,碧潮笙已将酒壶抢了过来。
碧潮笙随即坐了下来,笑道:“你现在需要一个人陪你喝酒。”
司马荒不否认。
碧潮笙满饮一杯道:“明日,我便要走了。”
司马荒好像没有听见。
“你呢?我知道你注定要离开,你要去哪里?”碧潮笙道。
司马荒将酒壶夺了过来,全部灌进了喉咙。
“去我该去的地方。”司马荒道。
碧潮笙摇了摇头道:“我看出来了,你不是想喝酒,你只是想醉。”
这一夜,他们已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
只知道,两个人都醉了。
翌日。
碧潮笙醒来的时候,已在自己的房间里。
司马荒却早已不见了。
就像一个匆匆过客一般,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