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凝玉着实气闷了几日,虽然明知不是宁致远的错,却还是忍不住满心酸涩之意,连那两只白狐撒娇打滚都不爱看了。
怡亲王忙着查案子,没能察觉出自家女儿的小情态,倒是世子妃心细,不忘询问府里几人的衣食住行,这才得知斐凝玉心绪不佳,许是怕影响到她的心情,每每来探望她的时候都是喜笑颜开,却不知背后竟是不开心的。
这一日,斐凝玉照例用了早膳才过来,被特意守在院门口的丫鬟直接带到了小院儿里,远远就瞧见世子妃正站在冒了些嫩尖儿的青草上,周围一众丫鬟们忙忙碌碌,有搬着坐榻和凭几的,有捧着壶的。
看到斐凝玉的身影,世子妃笑着迎了过来:“小妹来了。”
斐凝玉忙快步走过去:“大嫂这是要作甚?”
世子妃挺着日渐隆起的小腹,笑容里透了几分顽皮:“今儿一早起来,瞧见天气不错,便想要出来走走,又瞧见这冒芽儿的青草喜人得紧,想着玩两局投壶也不错,小妹以为如何?”
斐凝玉瞧着那边已经摆好了的架势,再看看世子妃丰腴的身子,以及那跃跃欲试的神情,顿觉有些无奈,有心想要劝阻,却又无从开口。比起别的,投壶倒也算不得辛苦,再说世子妃连坐塌和凭几都搬来了,想来也是心里有数的,那便,陪陪她吧,整日拘在屋里动不得,难免觉得无趣。
思及此,斐凝玉笑道:“大嫂有如此雅兴,玉儿自是要相陪了。只是大嫂有孕在身,也不宜太过辛苦,不若我们将一轮八支箭折半,就四支一轮如何?”
世子妃欣然应允:“如此甚好。”
说罢,两人分别入座,斐凝玉的骑射学得不错,往日投壶也大都习惯站着扔的,倒是鲜少这般坐着玩儿,再加上有心想要让世子妃三分,于是第一轮,四支箭最后只扔进去了一支。
世子妃看了斐凝玉一眼,见她没无沮丧之色,心知她对此并不在意,当下也未多言,只是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箭支投射起来,最后四支竟然中了三支。
斐凝玉端起一杯小酒盅,笑道:“大嫂真是好准头,玉儿甘拜下风。”说罢,将酒盅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是事先说好的彩头,输了的人要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世子妃道:“明明是小妹谦让了。”
两人说笑了两句,又开始第二轮,仍然是世子妃赢了。斐凝玉没有争胜之心,自然也不在意输赢,不知不觉竟连输了五轮。她还没觉得如何,世子妃倒是不忍心了,打趣道:“小妹今日准头大失,可是有心让着大嫂?”
斐凝玉笑道:“大嫂今日每局都能中了一半以上,哪里还需要玉儿谦让?”
“小妹往日里投壶,都是十中七八,今日却屡屡失手,若非有心谦让,大嫂哪能赢得?”
斐凝玉怕世子妃多想,一再表示并未谦让,最后无奈之下,只得推说近日心绪不佳,是以投壶的准头大失。
世子妃早已经遣散了不相干的丫鬟,只留了几个心腹,听了斐凝玉这话,才道:“小妹可是为了礼物一事心烦?”
面对着亦嫂亦友的世子妃满怀关切的神情,斐凝玉心一横,薄红着脸点了头。
世子妃拉着斐凝玉的手,语重心长道:“小妹,我知你心中别扭,可那件事当真只是巧合罢了。这天下间巧合的事何其多?何必为了这伤了你们的情感?我听你大哥说,宁公子的送的那份礼物是他亲手做的,他的这番心意岂能因为凝霜那丫头就被抹去了?”
斐凝玉抿了抿唇,这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想明白却又是另一回事,她始终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事,实在没办法当这是个普通的巧合来看待。
见斐凝玉不语,世子妃又道:“至于那凝霜,小妹就更无须在意了,无论将来你与宁公子成与不成,都与她完全不相干。”有些话世子妃没说出口,斐凝霜的去处怡亲王心中早有决断,若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让她“病故”,那便待斐凝玉的亲事定下之后,就给她寻一个外地的亲事,到时远离京城,即便斐凝玉日后又突然心软,也是鞭长莫及。
这样一个不相干的毫无威胁无关紧要的人,何必要为了她伤了自己与心仪之人的和气呢?
世子妃的意思斐凝玉听明白了,觉得自己似乎确实是想多了,这一世才刚开始,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呢!她既然能保住了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又提前将熏香有毒一事揭发出来,上一世的悲剧都没有发生,如今,侧王妃也被关起来了,斐凝霜什么都没有,再拿什么来跟她争宁致远呢?上一世是她糊涂,一时心软,才让斐凝霜使了卑鄙手段,进了宁家的门,如今重来一世,难道还不能收拾斐凝霜?还需要因为她跟宁致远的一个小小的巧合而心酸郁卒?
斐凝玉展颜一笑:“大嫂说的是,是玉儿小家子气了。”
世子妃见状,也放下心来:“小妹只是一时没想明白罢了,哪里算得上小家子气?”
心结一解,斐凝玉想起今年还没有给宁致远回礼呢,那原本绣了一大半儿的荷包早就被剪得不成样子给扔了,如今从头再来怕是有些来不及了,只能跟往年那般,还些吃食过去吧。这样一想,难免觉得有些遗憾,却也好过心生间隙。
谁知,派出去请斐逸修的丫鬟回来说,二公子前两日出京去救张嬷嬷的孙儿了,听说同行的还有宁大公子,斐凝玉心下一沉,愈发的懊恼起来,二哥怎的要出远门都不提前告诉她一声呢?还是去救张嬷嬷的孙儿,是要去抓山匪的吧,也是件危险的差事。
一旁伺候的丫鬟见状,只当斐凝玉懊恼回礼送不出去,忙劝道:“小姐,宁公子此去,一来一回少说也要月余,小姐可以再绣一个荷包,等宁公子回来,岂不是正好?”
斐凝玉摸了摸怀里白狐柔软的绒毛,轻轻叹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
夜里,已经“离京”两日的斐逸修和宁致远正穿着一身黑衣,蹲在范府后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盯着范府的后门,偶尔压低了声音交谈:“这范老头儿倒是沉得住气,这都好几天了,居然也没个动静。”
斐逸修道:“早在我们来监视之前就已经送了封信出去了,只是还没收到回信,所以方相才让我们来盯着。”
宁致远倒是不意外方辰一早盯上了范家,范家与熏香一事有关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儿,谁不知道怡亲王妃昔日与皇后情同姐妹?最有可能给怡亲王妃下套的就是她了!况且,如今怡亲王府的侧王妃就是皇后的人,她手里的那些有毒的药丸,不用问也知道从何而来。
只是没想到,范家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往皇宫和亲王府里安插死士。光凭范家三代,显然是弄不出这么多死士的,必然背后还牵连着不少人,也难怪皇帝和两位亲王想要暗查,参与暗查的人员名单还由他们钦定。
想到那日秘密进宫面圣领旨,宁致远就有些激动,这是天大的机遇,不仅仅对他,更是对整个安平侯府。
参与这次暗查的总共只有12人,以宰相方辰和刑部尚书赵立年为首,除了斐逸修和宁致远,还有方国公府里的方尚武,秦将军麾下的秦书,其余六人均是宁致远从未见过的,也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宁致远唯一确认的就是,他们这十二个人里,没有一个是世家出身,除了斐逸修,甚至都没有一个皇家人。很显然,皇帝和德亲王信不过自己的儿子,或是信不过儿子身边的人。此外,皇帝还派了三百禁卫军任由他们调遣,若有必要,方辰还可以凭令牌调动京中其他禁军。
皇帝如此大动干戈,也许不久之后,朝中就要变天了,若是能抓住这次机会……
宁致远用力握了握拳,他一定要认真办好这趟差事!也要努力保全自己!能让皇帝和两位亲王都如此投鼠忌器,对方显然都是群胆大包天之徒,甚至可能还有谋逆之心,若是一不小心被察觉,被他们痛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是以宁致远几乎与斐逸修寸步不离。
斐逸修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里泪汪汪的,又看了眼范府后门,恨恨道:“这范老头儿莫要给我抓到把柄,不然回头参不死他!”
宁致远笑了一声:“真抓到把柄,不用参他也死定了。”
两人守到丑时,方尚武和秦书悄声摸了过来,来给斐逸修和宁致远换班了:“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斐逸修点点头:“交给你们了。”说罢,便同宁致远一道悄悄往回走,一路上还得小心翼翼躲避着巡夜的官差,等回到居住的小院儿里,已经没了半点困意。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露出一丝苦笑,颇有些不明白为何这等守株待兔的事儿也要他们亲自去做,派那些禁卫军去不行吗?可这话也就只能在心底想想,那是半点都不敢露出分毫的。
躺在床上睡不着,宁致远忍不住去想斐凝玉,不知她这会儿消气了没有。等这件案子查完,怡亲王应该会同意他的求亲吧?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