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身边儿的老嬷嬷一左一右领着侧王妃,不动声色地就拉开了与斐凝玉的距离。侧王妃看着前面那道嫩黄的身影一点点地走远,心里突然弥漫出一股子绝望来,昔日屡屡相看生厌的身影,此刻竟然觉得莫名的亲近,只希望她能走得慢点,再慢点,不要就那样消失掉,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仍在这阴冷的皇宫里。
可惜,斐凝玉并没有听到侧王妃的呼唤,自顾头也不回地走了,迎接她的,将是那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那个女人是那样的疼爱她,她没有犹豫或是驻足的理由。哪里会跟自己这样,明明追随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本以为将会一生无忧,结果却还是落得这般田地。
两位嬷嬷一路将侧王妃领到了慈宁殿的偏殿外,那儿早早停了辆轿子,其中一位嬷嬷侧了身子,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入轿。”
到了这会儿,侧王妃早就没了询问的念头,横竖是个死字,该怎么就怎么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由不得她折腾,干脆利落地入了轿。
轿子很快从偏殿穿过大半个慈宁殿,再从后门离去,两位嬷嬷都是太后身边儿的老人了,即便她们身后的那顶小轿一看便知不是坐着太后的,一路上却也没人敢上前去拦轿子问个明白。那顶轿子一路走到了栖凤殿外才停了下来,两位嬷嬷互看一眼,其中一人走上前去,敲了敲紧闭的殿门,片刻后,殿门开了一条缝,那嬷嬷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从门缝里递了过去,那殿门立刻就开了半边,还有几人出来迎接,那嬷嬷回身冲众人点了点头,众人鱼贯而入,均没入了栖凤殿。
待侧王妃下轿看清自己的所处之地之后,不由露出差异的神色,怎么把自己送到皇后的寝宫来了?难道是要将自己同皇后一起关押?
似乎看出侧王妃的疑惑,一位嬷嬷道:“皇后近日身体不适,太后甚为怜惜,特意请了怡亲侧王妃来宫中相陪,还要劳烦怡亲侧王妃多多照拂皇后。”
侧王妃想不通其中关节,只应道:“谨遵太后旨意。”
嬷嬷略微颔首,领着侧王妃穿过庭院,入了皇后的居室。侧王妃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药苦味儿,眼下正值日上枝头的时辰,屋子里却极为昏暗,以至于侧王妃都没能一眼瞧见靠在软榻上的人。
还是两位嬷嬷上前福了福身:“禀皇后娘娘,太后听闻娘娘久病不起,特召见怡亲侧王妃入宫相陪,命奴婢领了怡亲侧王妃过来。”
软榻上的人轻笑了一声,嗓音不似往日那般清脆,沙哑低沉,道:“难为太后还惦记着我,我这副身子嬷嬷也看到了,恐怕是不能亲自去向太后请安了,还要劳烦嬷嬷替我谢谢太后。”
嬷嬷眉眼不动,态度恭顺:“奴婢领旨。”
侧王妃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不为别的,只为皇后如今的容颜,脸色苍白,面容枯槁,露在外面的双手也瘦的只剩下骨头了,再听着她那沙哑的嗓音,不过区区月余未见,怎的憔悴到如此田地,哪里还看有一分半点昔日的威严风光?哪里还看得出是一位皇后!
两位嬷嬷同皇后说完话后,径自就告退了,直到关门声响起,侧王妃才猛地回过神,快步走到软榻旁,眼底已经有泪光闪烁:“娘娘,您怎的……”说到一半,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曾想过皇后的处境会很不好,却没想到会糟糕至此。
皇后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别哭,至少我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难为妹妹还肯为姐姐伤心落泪,是姐姐对不起你。”
侧王妃摇头:“当初若不是娘娘提携,也不会有今日的我。想那怡亲王府哪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更何况,我虽然只是个侧王妃,却也是怡亲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若不是被我连累,妹妹你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田地。”
侧王妃道:“娘娘万不要说如此的话,我走到今日这一步,是天意所为,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并非娘娘您的过错。”
皇后红了眼圈儿,挣扎着起身,将侧王妃搂进怀里,哭道:“我的好妹妹,都是姐姐的错,是姐姐连累了你!”
……
屋外,两位老嬷嬷静静立了好一会儿,听着里面的哭声似乎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住,便招了招手,吩咐其他人继续盯着:“我们先去回禀太后,你们且听仔细些。”
“是!”
等到两位嬷嬷回了慈宁殿,太后已经与斐凝玉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剩下的也不急于这一时,横竖斐凝玉还要在宫中住些时日。
瞧见那两位嬷嬷回来,斐凝玉立刻起身:“皇祖母,玉儿入宫前曾受大嫂所托,想去探望一下德妃。”
太后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摆了摆手,道:“德妃那儿不着急去,你且坐下,听听这事儿。”
斐凝玉心知太后这是故意想要让她知晓,自是乖乖坐下,听那两位嬷嬷禀报了侧王妃一路的反应。
太后听完之后,淡淡道:“她们倒是姐妹情深了,那便让她们好好叙叙旧,最好把一些个陈年旧事都提一提,也省的我再去审问。”
斐凝玉在一旁听了,心下诧异,太后拘了皇后这么久,居然还没有审问过吗?这着实不像是太后的行事作风。
等两位嬷嬷禀报完毕,太后挥挥手,让她们都退下了,才同斐凝玉道:“这事原本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是范家谋害的是你们一家子,皇后也参与了其中,她的事我还是想要告诉你的好,只是你要答应皇祖母,这事听过之后,便不能再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你的大嫂都不可以。”
斐凝玉面色凝重:“玉儿绝不与任何人提及。”
太后颔首:“原本我将皇后软禁,想要亲自审讯她,却发觉她已有身孕,是以便将此事压了下来,只将她继续软禁。”
斐凝玉脸色微变,皇后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怀孕了,可当真是够幸运的!这个孩子的到来,不仅可以保下她的命,甚至还能救范青元的命,如果太后和皇上打算留下这个龙种,那暂时便不会再去杀皇后和范青元。毕竟皇上的子嗣不多,还不知道皇后这一回生下的会是皇子还是公主。
……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夫人的意思?”宁老夫人面色不虞地看着宁清和,语气不善。
宁清一道:“母亲莫要生气,儿子是听说了太后召见你们时的情形,暗自猜测的。毕竟涉及到致远的终生大事,也关乎咱们王府的未来运势,儿子难免要多想几分,还望母亲莫要介怀。”
宁老夫人冷哼:“我介怀什么?我如今年纪大了,已经管不了你们的事儿了,亲孙儿出门月余,我连他去做了些什么都不知道!身边儿的丫鬟有了身孕,我想要保住孩子,保住咱们宁家的血脉,也有人觉得不满。二媳妇那是外人,心里想着的都是她的面子,你是我儿子,是宁家的当家人,怎么对着自己的侄孙儿就这么冷血?难道非要我把那孩子打掉你们才满意了?”
眼见宁老夫人越说越来气,宁清一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宁老夫人果然不肯轻易错过那孩子,之前的那番说辞恐怕也只是为了应付两个儿媳的坚持,一旦那丫鬟真成了宁致高的妾,一旦那孩子真生了下来,一旦那孩子是个儿子,宁老夫人还真不一定舍得把孩子仍在别院!
这个认知让速来孝顺的宁清一也生出了些许不满来,宁老夫人是真的有些糊涂了,光顾着那曾孙,却忘了她的孙儿都还没长大呢!
宁老夫人等了片刻,却没等到宁清一的妥协,抬眼一看,见他神情凝重,隐约带着些许不满,心下不由一凸,难道宁清一当真对那个孩子那么在意?随即又有些不悦,觉得宁清一夫妻真是小题大做,不过是个丫鬟生的孩子而已,还是那宁致高的孩子,哪里会影响到宁致远的前程?再说了,这是他们宁家的家事,哪里轮到别人来多嘴?那太后远坐宫中,近日又忙着整顿后宫,哪里会来管他们家的闲事!
就在这时,外头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片刻后,宁清和便入了里屋,瞧见宁老夫人和宁清一都在,屋里的气氛却并不大融洽,暗道自己来的时机真不对,面上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笑眯眯地弯腰:“儿子给母亲请安。”
宁老夫人哼了一声:“还请什么安,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想让我安宁!”
宁清和看了宁清一一眼,忙陪笑道:“母亲这是说得哪里话,儿子哪敢让母亲不安宁?”
宁老夫人道:“你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一大早赶来与我请安,定是有什么话要说,趁着你大哥也在,说吧。”
宁清和一听,正中下怀啊,他要说的这事儿,原本就打算拉着宁清一一起过来,谁知道一早赶过去的时候,扑了个空,还好这头赶上了。
“母亲,儿子说了,母亲若是觉得不妥当,只管骂儿子一顿便是,只是莫要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当了。”
宁老夫人挑了挑眉:“成,你先说着,我且听着。”
宁清和忍不住又看了宁清一一眼,依然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得硬着头皮道:“儿子听闻太后在商议郡主和致远亲事的时候曾提到了致高,儿子就想,会不会是致高福运当头,入了太后的眼?当然,这还只是儿子的猜测,可万一真是如此,那致高纳妾一事,就得推迟些日子,免得传进太后的耳朵里,不大妥当。母亲,您觉得呢?”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