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郎君死了,恐怕戚府与薛府就要不死不休了。如此一来,若是与南宁开战,主将副将不合,要赢自然艰难。到时不管是郎君的父亲,还是九娘的父亲,总有一个会被罢官才能平息众怒,那么最后罢官夺爵的只会是郎君的父亲了。谁让郎君的父亲有失子之痛,这才大意失锦城?”
温宥娘笑着对坐在对面的戚世子道,“郎君觉得奴说得有没有道理?”
薛九不等戚钺回话,接着道:“从此京中勋贵与世家当中,便再也没有戚府的立足之地。”
落魄了的世家、勋贵,除了滚回老家,想要再起复,就难了。
戚家因大房戚侯爷在南面掌军,其他房的并不受重用,也没有精才绝学之辈。戚侯爷一倒,垮下的就只会是全家。
因为既然戚侯爷都被削了爵位,那么戚家其他几位靠蒙荫出仕的兄弟,自然也会被别人挤下位来。
戚钺在一边听着,忙举杯道:“两位娘子果真好见识。”
好见识?温宥娘一笑,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随后提着旁边的茶壶又自添了进去,并不言语。
只薛九接过话道:“如今,戚薛两府联姻,必然会招到忌讳。再过几日,恐你我二人的父亲,当有一个被召回京中了。”
温宥娘道:“郎君不如猜猜被召回的将会是谁?”
戚钺苦笑道:“我父年纪已大,身上旧伤颇多,每到冬日便会骨疼。怕被召回的不会是薛家叔父。”
一是戚侯爷年纪比薛九父亲大了一些,二是戚侯爷身子骨比不得薛家伯爷,三是从副将提到主将,薛伯爷必然对皇帝更加忠心。
“若郎君当日真出了事,也不知九娘会被指给谁?”温宥娘在一边又道,却是朝着薛九问的。
上一辈子,薛九会嫁给谁,温宥娘还真十分好奇。也不知怎的跟仇府结了仇。
薛九看向温宥娘,并未回答,反而道:“你那妹妹,便是还小,也心思诡秘,你还是小心些的好。”
温宥娘不知这是第几次听薛九提醒她小心温长慧了,问道:“九娘不喜欢我妹妹?”
薛九扯着嘴角道:“谁会喜欢呢?”
温宥娘没错过薛九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在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能让薛九那么憎恨的,必然是上辈子让她吃过大亏的人。
然温长慧能让薛九吃什么亏?
抢丈夫?
温长慧如今才七八岁,比薛九小了五六岁余,要抢丈夫什么的也不至于。年纪相差太大了些。
那就是温长慧后来的丈夫对付过薛家或是薛府?或者是仇府后来对付过薛府?
自从知道自己穿的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一本书之后,温宥娘就完全迷糊了。
有心想自己穿的到底是哪一本书,却是时隔十多年,早已经把现代快速扫过的小说本子忘了个干净。
到现在身边一个又一个不在预料内的人跟事出现,要将跟自己相关的事情重新梳理一遍,不管怎么样都算是一件大工程。
特别是在,她内心慢慢开始觉得剧情已经开始了之后,有了一种难以表述的急迫感。
因此,薛九这个重生者,就成了她关注的对象。
即便她跟她弟弟已经脱离了故事,继续活了下来,可谁知道这个故事的走向会不会被小小的两个不重要的人物死活而改变?而他们姐弟的命运只是稍微拐了一个弯,随后又会被掰回原来的命运之线上?
“姐姐想知道在死后,发生了什么?”薛九在戚钺走后问道,脸上微有薄怒,明显是不满意之前温宥娘问的那一句若戚钺死后她会指婚给谁的话。
温宥娘并没有否认,也假意没看出薛九脸上的怒气,“就算我们姐弟侥幸活了下来,可谁不愿意离麻烦远一点呢?”
薛九看向温宥娘,“可妹妹为何要告诉姐姐?”
“妹妹要姐姐对付我的嫡亲妹妹,可总得拿出个缘由来吧?且不说慧娘如今不过七岁,并还不能妨碍到什么。便是妨碍到妹妹了,可跟姐姐又有什么干洗呢?”温宥娘反问道。
这是温宥娘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说到两人的分歧点,薛九良久没有言语,等回过神来便笑了,“姐姐怕是忘了,仇府可不会放过你们姐弟。若是温长慧得势,姐姐以为你们姐弟还能有好日子过?”
“你怎知就没有好日子过?”温宥娘反问道。
薛九意有所指道:“印子钱。”
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薛九便说过张家最后的命运是抄家灭族。而由头便是私放印子钱,与民争利。
温宥娘一下子明白过来薛九为何不肯说了,她是跟薛九说过廖嬷嬷一家事关印子钱的事儿,然而先不说仇府的不会轻易授人以把柄会杀人灭口,就说廖嬷嬷手中的证据。
不管是从本钱还是字据来看,都与仇府拉不上关系,然而薛九却想要她手里的账本,她又怎么可能给她?
“薛家妹妹。有些东西不是姐姐不给,而是给了也无用。”温宥娘道。
薛九并不说话,只是捡着盘子里散着的果子吃。
“我不知道妹妹你跟慧娘有什么仇。也不知道妹妹跟仇府会有什么仇。可除了温家,我们姐弟再无立足之地,我便是死了,也不可能让温家出事!”温宥娘见薛九神色不动,便勾着嘴道。
那笑里带着一丝冷意,像是冷进了骨子里。
薛九回道:“不是还有张家?姐姐这是当怀恩伯府不存在?”
“舅家与自己家,到底不同。”温宥娘道。
薛九并不这般认为,“张老伯爷怕也是希望姐姐姐弟俩回到张家的吧?据闻前些日子,还差点闹断亲了?”
“可毕竟国法礼法不容。妹妹这是要让我幼弟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背弃父宗,妹妹是打算让余卿一辈子出不了仕?”温宥娘问道。
薛九道:“那只是指无故背弃父宗。”
温宥娘闻言,也颇为遗憾,“怀恩伯府还不需我们姐弟继承香火,温府家中长辈慈爱,素无坏心。便是有仇氏为祸,也只是仇府教女不言,休妻或送入庵堂即可。要父子、父女断情,恐怕天下读书人都不会同意。”
若是老夫人不喜她们姐弟,若温家大爷容不下她们姐弟,若温家老爷子是个糊涂鬼,这断亲倒也容易了。
律法无外乎人情,孝道再重也重不过双方没完全有亲情的仇敌,找个稳妥的靠山,这断亲也决计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在先帝时,也并非没有此例。
可温老夫人视她们姐弟为命根子,温家大爷虽对他们姐弟不闻不问,却从没有过歹意,更别提老狐狸一般的祖父了。
温宥娘哪会没想过断亲这回事,只是软硬条件都不合,不得已罢了。
“谁不愿意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温宥娘叹道。
薛九这一副重生后有仇报仇的气性,却是要连温府一起从世上拔出了。
可没了温府,她们姐弟该如何立足?便是如薛九的愿,他们姐弟回了怀恩伯府,在府中她们姐弟又该如何立足?
她一个女人无所谓,嫁人之后就是泼出去的水,不管她是好是坏都是别人家的人了。可是她弟弟却是要生生加进去分张家一分家产的。
张家的几位舅母,不论是嫡出一房的还是庶出一房的,如今都待她们姐弟如亲生,那是因为她们知道,张家的银子是她出力拿到的,所以愿意在力所能及中处处为她们姐弟张目。
可这跟让温余卿改弦易张,去姓张跟她们的丈夫她们的儿子分家产却是另外一回事。
她给她们的银子,她们收下了,她们能为她们姐弟做的事儿,做到了。便就是不相欠。
但要让她们放弃自己应得的那一份,这天底下又哪来的那么多圣母呢?她们有娘家有儿子,以后也会有孙子。没得不顾及自己子孙,却是替别人忙活的。
“你怎知,温府对你们姐弟没有杀意?没有杀心,你们姐弟上一辈子又是怎的死去的?余卿这一世安好,要是妹妹没猜错的话,姐姐回来之时就不过堪堪两三岁罢?温府里是些什么样的人,莫不是姐姐还没看清楚?”薛九道。
温宥娘当然知道温家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便是处处不能跟她现代的父母相比。可这不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没办法么。
人总得活下去,才有精力想其他的事情。在温家,她总得先保住她们姐弟的命,然后才慢慢谋求活得好一些。
至于亲情,她能指望谁?她这副身体的母亲早死了,父亲又是看不上眼的。便是温老夫人与张府的外祖父外祖母真心疼爱她们姐弟,她还要顾虑她们年纪大了,不想不孝。
“他能杀,那便杀。真到那一步,就是鱼死网破了。姐姐又何必坐在妹妹这?”温宥娘道。
温家的有些人,她要摆不平,要真能闹到她们姐弟没有立足之地,随时会丧命的地步。她哪用来跟薛九套近乎,想要温家安好。
说到底,温家人再不怎么样,也还没到泯灭人性的地步。而她们姐弟,也不会傻到把自己放在于温家无用的位置上。
“只是这天下,哪一家哪一户不是这样呢?这世上,除了亲生的母亲,谁又能真的为儿女算尽心思?不过都是各有各的命罢了。咱们姐妹能再来一回,便是要把日子过好了,又哪来那么多的怨恨。这不是太过抬举那些东西。”温宥娘委婉道。
到底也不好直说,你这厮好不容易有个重生的机会不赶紧感谢上苍,谢主隆恩,好好享受生活,整天想弄死这个弄死那个的,你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