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情况之下,一般而言,关绍会怎么做?他会赶紧将这根链子藏起来,毫无疑问,藏得越深越好,因为他是个习惯于将麻烦拒之门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面对的人。
但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只会害自己失去最后的转机,自寻死路。
关绍握着链子,稳住自己几欲发抖的手,站起了身。
如果这也是一个套,岂不是设套的人连他的性格都设计了进去?实在可怕。
在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的现在,关绍必须做出平时不可能做出的选择。他握着链子打开房门,看着底下正盛怒到了极点的帝兰,以及地面上那个刚被帝兰砸出的深坑,深吸了一口气,踩上了走廊那头的悬浮梯。
关绍是个缺乏勇气的人,但他现在必须拿出些勇气,打一个非生即死的赌。
半透明圆盘状的悬浮梯缓缓下沉。
帝兰听到动静,回过了头。
关绍看着他已经被怒火燎得通红的眼眶,稳住自己的呼吸,缓缓抬起右手,松开五指,露出那条银制链子,“我……”
“是你啊!”帝兰瞳孔骤缩,怒火瞬间便被引爆,根本没给关绍将话说完的机会,脚底在地面狠狠一踩,整个人便笔直地飞扑了过去,“你好大的胆子!”
关绍一直满是防备地紧盯着他的动作,见状立马身形一矮,连忙直接从悬浮梯上跳了出去。帝兰擦着他的肩头飞过,撞得对面的墙壁也是一个大坑。
赌局第一步:不要一照面就被帝兰弄死。
关绍在地上连滚三圈才卸下力道,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虽然摔得有点疼,但好歹活着。
身后怒吼声又起,帝兰双眼依旧如放红光,狂风般再度冲来。
关绍估算时间,决定不躲不避,举着银链赶紧将刚才那句话说完,“我只是来把这个还给你!”
话音刚落,狂风已经刮到了身前,只听砰地一声,帝兰轻轻松松就将关绍从地上撕了起来,双手掐鸡仔一样掐住了他的脖颈,整个人咬牙切齿,“你以为只要还给我,我就会饶你一命?该死的贼,死不足惜!”
“不是……我……”关绍双手挣扎地扣在帝兰十指之上,面色片刻间已经青紫。
或许是先前的话语起了效果,实际上帝兰此时并没有下死手,关绍得以艰难却顺利旳说完接下来的话,“我……从未进过你的房间……”
帝兰眉头紧皱,黑着脸冷笑了一声,双手的力道并没有放松,却也没有加大。
关绍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发颤的语调,“而且,我,并没有那么愚蠢。”
啪啦一声,关绍摔到了地上,按着自己的喉咙不停咳嗽。松开手后的帝兰抱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赌局第二步:及时说服帝兰。
面对帝兰的反问,关绍诚惶诚恐地摇着头,心中却忍不住想要大笑。他知道他成功了,帝兰就算尚未相信他,也已经对这件事起了疑,这场赌局是他赢了。
布局者在布下这场局时,将时间当做了一个重要因素。只要有那么一瞬间,帝兰因盛怒而失去理智的一瞬间,撞上关绍因为事出突然而手足无措的一瞬间,一切就可以变得无可挽回。但只要这一瞬间过去,有了静下心来仔细思考的机会,哪怕是帝兰,也会发现这件事充满疑点。
帝兰看了眼四周忍不住冒头出来围观的人群,脸上乌云罩顶,“你最好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关绍点头,“必然如此。”
而后帝兰拎着关绍的后领,将他拎入了自己的房间。
“可鄙的地球人,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帝兰将双脚翘在桌上,“好好说吧,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我并没有从你的房中偷出这样物品。”关绍道,“我只是捡到了它,然后将它还给了你。”
“可笑。”帝兰皱眉,“既然是我房里的东西,怎么会那么巧被你捡到?”
“或许是有人将它放在了我能捡到的地方。”关绍道。
帝兰眉梢微挑,仰着头想了片刻。他能听出关绍的暗示,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种事情对他而言还是有点太复杂了。
“就像刚才所说的,我真的并没有那么愚蠢。”关绍继续道,“我为什么要偷它?它对我有丝毫用处吗?从你这里将他偷走,只会平白招惹你的怒火而已。没有任何人会嫌弃自己活得太长。”
帝兰冷笑,“说不定你穷疯了,地球不是很贫瘠吗?”
“地球确实不富裕。但是,这么说吧……”关绍用目光在帝兰房中扫了一圈,然后指着桌上一颗被随意用来压住纸张的宝石道,“这是蓝拉丹宝石吧?这么大的一颗,如果拿去地球,可以买下一整栋别墅。那么帝兰大人,如果你有天发现这颗蓝拉丹宝石不见了,你会如何?”
帝兰不屑一顾,“就这么颗石头,就算丢了我估计也记不住。”
“而这个,”关绍又将手指向已经被帝兰拿到手中的琥珀色吊坠,“是塑料。”
“塑……”帝兰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了。
说实话,塑料这种太过廉价的东西,要不是关绍此时点明,帝兰自己还真看不出来。
“哪怕在地球上,这也是最常见的人工制品之一。”关绍推眼镜,“如果将这块塑料拿到地球上,估计连一块瓦都换不了。就算加上银链,也根本及不上蓝拉丹宝石的万分之一。”
“你懂什么?”帝兰咬牙切齿,“重点根本不是什么塑料!”
“我确实什么也不懂。最明白它的价值的,只有帝兰大人你自己。所以我刚才就说,从你这里将它偷走,最大的意义就只是招惹你的怒火。”关绍抬起头,直直看着对方的双眼,“在这个层面上来看,最后它在谁的手里,谁就是最不可能偷走它的人,不是吗?”
帝兰沉默。
“毕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不可能是想要将你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关绍按了按镜框。
又沉默了许久之后,帝兰歪了歪脑袋,“好像有点道理。”
关绍松了口气。虽然这位帝兰大人是个简单粗暴的暴力狂,但并不是一个无法对话的人,真是太好了。而后关绍才发现,就这么片刻时间,自己的背后竟然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那究竟是谁偷的?”帝兰又问。
“我现在虽然有怀疑的对象……但是并没有切实的证据……”
“哼!”帝兰双手抱胸,“果然是愚蠢的地球人!”
关绍抹了抹汗。
“那你现在怀疑谁?”帝兰又道,“我姑且听一听你的理由。”
关绍张了张嘴,正欲开口,帝兰的房门忽然被敲响,敲门声焦躁如疾风骤雨。
帝兰打了个响指,房门应声而开。
“帝兰大人!”门外伊凡红着眼眶冲了进来,“关绍不会做这种事情,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关绍:“……”
“啊,小关绍!”伊凡一见关绍,泪光四射就扑了过来,亲昵的挂在关绍脖子上,“你没事太好了,我真是担心死了!对不起啊小关绍,我今晚一回去就睡着了……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关绍拍了拍他的肩,神情微妙地道,“谢谢,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边上帝兰不满地敲了敲桌面,“喂,我可还没完全相信你。”
“为什么不相信?小关绍一定是无辜的!”伊凡立马站起了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居然对帝兰怒目而视,“你怎么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我不分青红皂白?”帝兰皱眉,“我的东西可是实打实地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小关绍这么呆,就算有谁偷偷把东西塞在他身边,他也完全不会发现啊!不管是谁想要陷害他都很容易啊!”
“……”
关绍扶额:怎么办,这句话好像也很有道理。
“总之这事和你没关系。”帝兰黑着脸下了逐客令,“你给我出去。”
伊凡撇了撇嘴,又回头红着眼眶看了关绍一眼。
“我现在真的已经没事了。”关绍抹了把脸,“你回去吧,好好休息。别这么担心,我们要相信帝兰大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伊凡虽然还是恋恋不舍,也只能低头告辞。
帝兰又一个响指关上房门,眉头紧皱,“这家伙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关绍苦笑:是过来扰乱我的。
他两只手十个手指都插在头发里,心绪也确实乱了。他真的应该怀疑伊凡吗?就算伊凡是今天唯一有过陷害机会的人,但他这么呆,万一真的就算是别人他也发现不了呢?
“帝兰大人……”关绍抬起头,问道,“昨天晚上的时候,这根银链还在你的房里吗?”
帝兰很确信地点了点头,“在。”
也就是说,伊凡也并没有偷取的机会。但是就算伊凡是陷害的人,从帝兰房中偷出东西的人也未必就是他。伊凡只需要找个盟友就够了。
越来越可怕了……
面对怀疑伊凡这件事,关绍越来越胆怯了。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那样信任伊凡,那样珍惜过伊凡所带来的快乐与感动,更因为,如果伊凡真的就是布下这个局的人,无论心机、手腕还是所能找到的盟友,都实在太可怕了。
想想看,如果真的是伊凡,那么难道伊凡从初次见到他开始就在演戏了吗?
初次见面时……伊凡说过一些什么?
关绍忽然抬起了头,看向帝兰,“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吗?”
“怎么?”帝兰皱眉。
关绍深吸了一口气。一想到伊凡可能如此可怕,他就不知道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了,但他可以确定,帝兰不可能是伊凡的盟友之一,也不会屑于做出那些卑鄙的欺瞒。
“契合度,”关绍问,“您和皇子的契合是多少,可以说一下吗?”
一提到契合度,帝兰的脸色立马就是一黑,“问这个做什么?我不想告诉你!”
“那么我们和皇子的契合度,一般在多少比较正常?”关绍咬了咬牙,又问道,“如果契合度在七十三……这个数值是高还是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