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华仙倌虽不明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见濯清跑得紧急,只好先追了上去,到时见机行事。
濯清一直跑出天府宫,眼见着四周烟雾缭绕,不见门庭和出口,这才惊觉自己竟连如何下凡也是不知道的。
她回头看到若华紧赶慢赶的跑过来,立刻反抓住他的袖子。
“该如何下凡,你快告诉我!!!”她双眼透红,声音嘶哑,尽量忍住氤氲的泪水。
“师尊说过,没有命令,你不得下界。”若华没见过她如此心焦的样子,长期的为仙之道却告诉他不可有违师命。
濯清没有时间同他解释,只是扯着他的衣袖恳求,呜咽道:“若华,求你!我必须下去!”
若华皱起眉头,正当无所适从的时候,斜半空劈下一道光,正落在濯清的背心。她眸中的神采瞬然散开来,缓缓倒了下去,指尖还紧紧攥着若华的半截衣袖。
司命星君腾云过来,淡淡道:“不用担心,我只是下了睡咒于她,你将她抱回去,锁到禁闭室去吧!”
话落,凉凉的回身,却还是让若华瞧出了一丝他面上愁苦的神情。
若华将濯清打横抱起来,怀中的她虽被下了咒,一双眉却依旧紧皱到了一块。
他想起她方才的那一双红眼,颓然嘶哑的声音。
为仙了数几千年,这九重天阙近万众仙神,他也不曾见谁有过这般伤情的样子。一个也没!
也不知过了多久,濯清怅然的醒来,眼见着被关进了一个黑屋,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若华仙倌在她醒后便隔着门同她说话,想要安慰它:“是司命星君要我将你关起来。但他并未提处罚之事,你就安心呆着,等过段日子便会放你出来了。”
等了良久,也不见房中有什么声音,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见濯清自嘲般的笑了一声:“过段日子...?天上一日,凡间一年。难道是要等到他只剩一堆白骨了,再放我下去祭拜吗?”
若华身形一滞,心中这般才明白,她下凡是要见一个人,她居然爱上了凡人!!!
良久,沉叹了一声,觉得那是仙者本不应该沾染的,无心再劝,拂袖离开。
仙道悠长,浮世短薄。
莺飞草长,凡间的确到了第七个年头。
那桃花乡中依旧是如故的景象,只是那少年已不再年少,原本清隽的脸上写满了风霜。
他每天怀抱希望,闲时便立于院前吹一曲横笛,却在日头渐落的时候,眼神同着一颗心缓缓黯淡下去。
七年的时间,尚未至而立之年,终究相思太苦,墨逸的鬓边已染了丝丝冰雪之色。
往昔不堪回首,却又无法遗忘。
第一年,他虽是思念,但想着许是这天界繁文缛节过多,她又不是细腻的性子,定是没法得闲下来,倒也平淡而过。
第二年,第三年,墨逸想着,也许这仙者定有自家规矩,所以这几年时光她没法来凡间探望他。
第四年,屋前死了两株桃花树。他在原地重新栽种,心中却着急的想着,会不会因为这变了的景致她便找不到他的家了?
第五年,从林中捡回了只受了伤的白兔,细心养着,想起她曾经玩笑般的话。
“若我犯了错误,被天庭贬成了一只白兔,你还可以养着我,对我好。”
“那时我怎么知道哪只是你呢?”
“当然是顶漂亮顶漂亮的那只!”
墨逸摇了摇头,手中这只的样子定不会是她。
虽只是痴念,却依旧圈养起来,只当寄托个念想。
第六年,满了二十岁的项悠徊同项悠徘来访。
昔日稚嫩的样子已经完成长开,项悠徊虽不能同濯清比,但也是倾城之姿,并未逊色多少。
她本以为会见到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致,不想不见濯清,只看到了情伤的墨逸一人。
悠徊本想对这份感情做个告别,只是如今见他身边无人相伴,心中反倒存了些念想。
于是找了机会与墨逸单独相处,柔声规劝道:“逸哥哥...你都等了这么久了,她不会再回来了!那里可是天界啊!所谓极乐不过是指那里,去了的人哪里还愿意回来?”
墨逸心神恍惚,嗓音颤抖,却又尽量扯出一丝笑:“是啊...但她若是因为快乐而不愿意回来。这样也好...”
项悠徊的眉头一跳,眸中瞬然间就含了将要溢出的泪水。倔強的侧过头,悄悄抹了下眼角,突然觉得这个男子,自己永远也无法企及了。
那个成仙的兔精在离去的时候就将他的整个心给带走了,一寸也没有留下...
项悠徘将这些看在眼里,将要告别的时候,同墨逸说了一段话。
“以前我便不服气,总觉得自己同你比起来除了年岁小点,也没有什么地方能输你。我一辈子没见过像清姑娘那般的女子,美丽善良,既有巾帼的气势又不乏柔软的时候。特别是肯真心相待,不疑人,不抱怨,当真难得!”说到这里一顿,去看墨逸的脸色。
只见他淡淡一笑,似乎也在回忆着她的种种。
项悠徘忽而提高音量:“你一定不知道吧?我曾经告诉过她,我喜欢她。”
墨逸缓缓摇了摇头,没有一丝讶异,似乎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是却被拒绝了~”项悠徘苦笑,“她告诉我,若她定要选个如意郎君,一定要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她的那种。轻易就能放手的喜欢,当不得她的惦记。”
墨逸微怔,抬眸望向他。
项悠徘觉得自己的想法已经传达到,没有再做停留,扭头就走。
他将手背过身后摇了摇,权当告别,嘴中却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道:“结果到最后,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你,墨逸...也罢,我再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了...清姑娘她,能选择你,再好不过...”
第七年,墨逸的一颗心骤冷,却依旧呆在原地等待着什么,似乎除了这个,他也不知该做些其他什么才好。因为他同她说过,他会等她。
第八年也就是濯清到天界的第八日,天阙中一直平静的玉山传出一个消息—西王母抱恙。
据说这消息来源于西王母停办了今年的蟠桃宴。
世人皆知,这蟠桃盛宴乃是一大事,突然停办定有蹊跷。于是仙人们接踵而至瑶池玉山‘探病’,以示对西王母的尊重。
司命星君也不可免俗,跟随一众道友前去拜访。
本想走个过场,未想却被西王母单单留住。
司命星君望着座上威严的女君,恭敬的站着,却不明自己被留下来的理由。
“据说,那墨逸的情劫是司命星君你一手促成?”西王母声音清冷的问道。
“是。”司命垂首回答,却不明她怎会问起如此一桩事情。
“呵呵~”西王母笑了笑,殿中的寒意却更重。
“这是桩小事,本轮不到本座过问。只是这情劫中牵扯了一个魔族的魔尊,便当不得一场小事了。那西渊魔尊虽作恶多端,死在紫灵蛇族手上也便罢了,如今却牵扯到你的一位弟子和下凡历劫的上仙,着实让本座有些头疼。”
“弟子不知,望座上指点。”司命星君行礼说道。
西王母站起身朝司命星君缓缓走过来,金丝衣袍曳地,满身绫罗叮铃作响。
“魔族也是自开天辟地便存在的长寿族群,他们在天地间的地位可不比我们为仙者少上一分。虽然我们两族纷争不断,但也都是些明斗。若是墨逸的身份可以公开,那便罢了。单单他顶了那凡人的幌子掺合了那么一脚。若魔族较起真来,发现了墨逸的真身。到时再上至天庭一闹,反诬陷我们故意安插仙者化为凡人身份对他们采取暗战,那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司命星君费神思考着,没想到这中间还能牵扯出这么多利弊。
西王母在他的身边踱着步子,姿态慵懒的继续说道:“我们同魔族怕是有万儿八千年没有开战了。到时并不怕打上一场,只怕即使我们赢了也难不被那魔族诟病。天帝事务繁多,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分神,你们这些当值的应当多权衡些利弊,做好万全之备,必要关头杀伐决断也是需要的。”
司命星君眉头跳了跳,方才,他明显感到西王母在说‘杀伐’两字的时候语气故意放重了些。
思忖了一会儿,循了她的意思回答:“弟子明白。这墨逸的情劫几近结束,我自会修书,请天帝着战将结束掉墨逸的凡间生命,早早归入天界,以免徒生事端。”
西王母默了一阵,继又放缓声音道:“修书之事定当细办,只是事情不可再耽误了。我会着我座下玄女去了结墨逸之事,你且在这之前速速修书禀呈上去吧!”
“是。”司命诺下此事,旋即告退。
走出大殿之时,他悄悄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西王母正抚摸着手中拿着的凤冠。
虽是逆着光,却恍惚可见那冠上正中的凹缺及西王母面上那略显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