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成灾的理国终于在今日迎來了一场大雨。
南嘱的心情显而易见的好。这干裂已久的大地总算见了雨水,连温度也降下來许多。
理国很快便能开始安排农耕,这个灾难总算要度过去了!
这喜事也催得人忙碌,自中午离别后南嘱就沒再來找过离忧和紫玉。
因为天气热,离忧最近的胃口浅。今日温度凉爽,她同朴妈一样都多食了小半碗米饭,并很早就睡下了。
夜晚,四周万籁俱寂。不仅是离忧,理国的本地居民们因都要早起准备明日的农耕,故还未到子时皆已经熟睡。
夜半十分,紫玉倏然睁开眼,他听到街道附近传來疾行的脚步声。
“哗啦!”一声响,眼见着有人破窗而入,紫玉已经警惕的翻身下榻。
房中沒有光亮,他看不见人影,却知來者不善。
紫玉一把抓起早就放在枕下的短刀,警惕的站在一边。
慢慢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他就着月光朦胧,与來者几番打斗。
屋内噼里啪啦一阵响,脚步纷乱,紫玉心中一紧,來者少说有五人。
突然,冰凉的刀刃贴在紫玉的脖颈上,南嘱的声音响在耳畔:“你们到底是谁?”
紫玉停止了挣扎,淡笑着,故作镇定的问:“南兄,我自然是华一!你这又是玩的哪出?”
南嘱冷冷的道:“你还要骗我!!!”
话落,只见他一弹指,立刻有人掌了油灯,离忧也拥着朴妈被人从里屋带了出來。
离忧望着这个阵势,心里咯噔一响,终于还是露了马脚吗?
南嘱淡淡瞥了她一眼,回头又同紫玉说:“我一直在派人彻查你们的事情。前不久抓走的林中流寇也已经获捕,只是他们并未劫走任何药材。而最近往來理国的商队,也仅有近四十人是以贩卖药材的名义进入我国边境。可那四十多人乃是來自你们未国的探子!就在昨日,我们费了好大力气生擒住了两个!你们未国人大都怕死得厉害,受不了重刑,已经全部招了!”
“哦?他们招了是好事,与我何干?”紫玉死咬着不想承认。
“那俘虏说,他们此行乃是为了绘制边境的地图。这一同來的还有未国的大皇子,名唤紫玉。大皇子在路上遇险走失,并未寻到尸体,那年纪和身高同你无一所差,你敢说那不是你吗!!!”南嘱恶狠狠的说,眸中似能迸出火來。
紫玉心知已经隐瞒不了,于是大笑一声:“不错,我便是那大皇子,可绝不是你的敌人!南嘱,你信我!”
南嘱冷冷地轻哼一声,旋即又打了个响指。
一旁的随从递过來一叠纸,南嘱接过來抛到紫玉的面前。
昏黄的灯光下,纸张四散,离忧隐隐可见上面的浅淡字迹。
“这是从这房中搜出的,你所绘制的理国地图!我们以客待你,你却四处勘察地形,还说不是敌人?”
紫玉不甘示弱的说:“这是未国现下君主的决定,我除了照做还能有什么反驳?相反,若我真是一心想要铲除你们,一开始便会找机会杀了你!你的地位对这个国家代表着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南嘱一阵沉默。这理国现任君主年岁已大,这最高的位置迟早是他的。可他们围炉夜谈,他们月下放歌,他们甚至比拼剑术,紫玉大有机会直接杀了他,乃至闹得理国人心惶惶,到时未国趁机进攻,也可一举得胜,但是他并未这样做!
可纵使事事有蹊跷,南嘱也沒有送开手中的匕首。
相反,他狠狠的逼过去,眸中满是杀意:“与其相信你,让你日后再有机会杀了我,或是灭了我理国,倒不如我今日铲草除根來得方便!”
紫玉的脖颈处隐隐有血渗出,离忧正准备上前,却被其它兵将狠狠挡开。
“南嘱,休要动我哥哥!”离忧声嘶力竭的嚷着,眼角急得发红。
“别吵!小心我先杀了你!”南嘱恨恨的说。
紫玉见牵扯到离忧,忽而焦急起來:“要杀便杀,我妹妹只是一个女子,这事与她无关,她也做不了任何主!”
南嘱咬了咬唇,却迟迟沒有办法动手。
紫玉见南嘱犹有迟疑,这事情尚有转机,旋即问:“南嘱,你想想,为何我和小九会遇到突然的袭击?若不是你的人,会是谁的人?”
南嘱微眯着眸深思:“你的意思是...?”
紫玉沉声解释:“以未国现在的样子,最激烈的莫过于君主之位的争斗。我身为长子,到底是否有能一争的资质,你应当清楚!我们此行遭到磨难,就是因为未国的太子已经蠢蠢欲动,想要将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南嘱顿了顿,心中迅速思考紫玉所说的这一番话。
半晌,他望着紫玉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杀不杀你,对于我们理国也沒有一丝影响。”
话落,他兀自一笑:“念在你我相交一场,我便给你个痛快!这刀锋利得很,再见了,未国的大皇子!”
“不要!!!”离忧撕心裂肺的嚷着。
“有影响的!”紫玉突然大声说。
“那是什么?我的耐性已经磨完了!”南嘱已经明显有不耐烦。
“若我做了君主,定许你理国每年黄金万两!”紫玉声色严厉的大嚷。
南嘱愣了愣,手中的刀终于完全松开。
紫玉深深望了离忧一眼,离忧冲他点了点头,他这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我父皇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如果有你们理国相助,即使我不是太子,也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南嘱沉思,又问:“那如果你沒那个本事呢?”
紫玉似笑非笑的说:“那个时候,尘埃落定。无需你动手,新的君主继位后的第一件事怕就是要除掉我了!”
南嘱笑起來:“你倒是看得很开!”
说落,他打了个手势,一干人等撤了攻击的姿态,原本擒住离忧的人也松了手。
离忧疾跑两步扑到紫玉的怀里,左右查看他的伤势,然后凶凶地盯着南嘱,就差要咬上去。
南嘱漫不经心的笑笑,心想自己果然惹怒了最不该惹的人。
他问紫玉:“接下來,你打算如何?”
紫玉四下望了一下其他人,目光落在南嘱的身上,沉声说:“那便要看你打算如何助我了。”
南嘱会意,立刻屏退了其他人。
“说吧!”南嘱将刀倚着墙边放着,闲闲的坐在榻上,沒有一丝防备的样子。
紫玉颔首,接着道:“如果你只是打算放了我,让我回到自己的营中。到时,太子手下的人依旧还会想要杀我,届时我只能再次听天由命!但是如果你能助我铲除那根毒瘤,待我平安回到未国,方有能与太子一较高下的机会!”
南嘱冷笑一声:“说來说去,你不过是在说服我做你的一把刀,替你披荆斩棘而已!”
紫玉也不躲藏,反而淡淡的笑着说:“对,我便是要你做我的刀。那么,南兄,你又可否愿意?”
南嘱见他坦诚相说,眉头反而松了下來。
他站起身,拍了拍紫玉的肩膀:“好!今日我便选择做你的这把刀!只是日后君主之位的斗争我再帮不了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白白做丢了这笔买卖!”
说完,他便掩门走了出去。
安静的街道上传來马蹄远去的声音,紫玉松了一口气,软软地坐到了床榻上。
他直感到背后一阵凉意,原來紧张的汗水已经沁湿了他的衣衫。
离忧拉过他的手,将那紧攥着的拳头拂平。
紫玉慢慢平静下來,抬眸去看她。
“方才的那些话你不必当真。我只是希望南嘱放过我们,并护我们安全回到未国。那君主之位,我是不会去争的!”
离忧的眉头紧紧锁起來:“你是怕将我和华家牵扯进來对不对?还有,我知道,你方才同南嘱说的全部是真的!颜皇后已经对你起了必杀之心,若是真等禄全坐上了那个位子,他一定会杀了你的!”
紫玉微笑:“我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被杀死?这么多年不都这样过來了吗?”
离忧咬了咬唇:“哥哥,你早就想过这些的对不对?不然,南嘱问你的时候,你不会那样对答如流!而且...你的眼神我看得懂...母妃说男儿都有权倾天下的野心,哥哥,你也一样对不对?”
紫玉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垂下眼眸,说:“我沒有...”
离忧抓住他的手:“哥哥,你在逃避什么?你看着我,看着我!!!”
紫玉沉沉叹了一口气,望向离忧。
她柔声说:“哥哥,我说你可以就是可以!忧儿相信你...”
紫玉怔了怔,总觉得有什么拼命想要忍耐的情绪要窜出來。
离忧抱住他,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忧儿会帮助你,你不是一个人。”
紫玉缓缓闭上眼。良久,他抬手回抱住她,紧紧的。
他也曾害怕,他也曾迷茫,他也会想要依靠。只是早年丧母,跌跌撞撞一个人走过來,那些日子,那些委屈求全,这样大的天下,却只有一人能理解他。
不管是华妃还是其他人,对于他的都只是简单的可怜与施舍。只有离忧,只有离忧!!!她相信他,不小看他,并且敢冒天下的大不讳來肯定他!!!
时间流淌,却恍如一切静止。
紫玉抬起头,墙上印着她和离忧的影子。相拥相依,宛若一人。
有“呼呼”的声音穿过窗棂响在耳畔,桌上的油灯倏然熄灭。
紫玉平静的想,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