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命就到此为止,秦霜降大概这一生,都是在抗争,从未有过所谓的顺遂,也体验过的温情甚少。她艰难躺在病床上,努力地呼吸着。脑中只有一个人,时而微笑时而凝视,只简简单单的手指相碰,都令她找到些许点燃活下去的勇气。
幻想,现实,交织在一起成为不灭的星空。
重症监护室允许探望的时间很短暂,而且还要严格地消毒。秦霜降在第三天的时候,稍微能有些意识在,但她没有感觉到左骁的任何气息,她还不能清晰地听到声音,更加不可以睁开眼。可是……
如果左骁前来,那气息,她一定知道!
难道那场车祸,给左骁和左念带来了巨大的影响?他们如同自己一样,这般严重?秦霜降的思维不清楚,再急切,也只能默默等候。
两个半月后,盛夏来临。北方城市特有的粗犷燥热,烈日炎炎,恨不得将人晒得褪下一层皮肉。
“天!简直要命!”
耳中听到的是陆少栾的抱怨,秦霜降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听到声音了!虽然这第一声不是来自左骁的。但她正在恢复正常!
“霜啊,我跟你说,医院楼下王大爷的水煎包太坑了!按每个月一块的涨价幅度,霜啊,你再躺几个月,咱别说给你买包包了,就连包子都吃不起!”陆少栾在秦霜降脱离危险一周后,每一天都定时定点的赶来陪秦霜降说话。有时候是念诗。有时候是读报。
在那最危急的一周时间里,左骁几乎是不眠不休的,不能进来看,只在外面的走廊长椅上,都快守成望妻石了。
秦霜降心里着急,她微弱地挣扎了一下,想引起陆少栾的注意。少栾。左骁呢?!他跟左念怎么样!
陆少栾正好走到窗户边,往下看了看。“言言又出去买外卖了,这丫头,谁娶谁倒霉!哪个男人养得起啊!要不,我看她那么喜欢你家大叔,咱俩干脆凑一对儿算了。”
言言?这是谁?左骁身边的女人吗?自己到底躺多久了,左骁有人了?!
秦霜降吃醋,又勾了勾手指,她不知道自己现有的力气能引起多大的反应。
“得,今天陆摄影师带来的,是一本关于母猪产后护理的经典小知识。”陆少栾拉着椅子。坐在秦霜降旁边,手里捧着书,因为他的话,引得旁边的小护士呵呵一乐。他回头,冲人姑娘眨了个媚眼,然后放电。
故而,又错过了秦霜降努力尝试发出的微小动静。
短短的一小时很快过去,秦霜降失望地没有得到关于任何左骁的消息。她孤单寂寞地一人在这里,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将她遗忘,尤其是左骁,他……哪里去了?
为什么不来看她?
秦霜降一面非常生气,她毕竟有小女儿心态,小时候不都是生病后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爸爸妈妈哄着的吗。就是到了婚后,她有个头疼脑热的,左骁也是百般呵护。没道理现在她受了这样重的伤,左骁却看都不看一眼的!
另一面,她又矛盾地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一切,只能等到第二天了。所以,现在养足精神,等陆少栾再来的时候,自己一鼓作气将床掀了,然后叉着腰质问。
秦霜降很难想象,自己如果扮成泼妇模样,会如何。
可惜还没有等来黑夜,病房里竟然在不被探视的时间内,闯入了不速之客。
“医生已经判断了,你们家女儿成了植物人!你看看她这个样子,就是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里,这样的儿媳妇儿还能要吗?更不要说是我们左家了!”是左母的声音,秦霜降一听到,就没有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秦母这还是出事后第一次见到女儿,她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左家会承担她这一辈子所有的医药费,当然还有赡养费,你们二老的生活费,各种费用加在一起,我们坐下来商量个数儿吧。”左母像是慈母般,走过去将秦霜降的被角掖好,状似心疼地说道。“这闺女啊,闭眼躺着还可爱一些。耽误我儿子不说,光是用假身份来欺骗我们,就不可饶恕!也幸好是成了植物人,不然她醒来,我们要好好追究下她跟左家的冤仇。”
秦父秦母无话可说,他们不过是要挟下左家在签秦霜降法定监护人变更书时,能来看看女儿。“好……签了之后,我们就跟左家再无瓜葛。”
“是啊,一个闺女能卖上个好价钱,这丫头就算是没白收养。”左母狠毒地说着,然后掐了秦霜降的脸一把。“一脸的狐媚相!要是活着,我也要整死你!”
他们家收养的女儿就是女儿,那琳琅呢!左骁现在死咬着琳琅不放,甚至还揪出琳琅挪用公司公款非法招标,还有行贿的罪证!
左母一想到,家里乱成一团糟,就烦心的很。
“好好好,我们答应!我们什么都答应!只要你们左家肯放过我女儿!”秦家早已失去秦立夏,现在怎么也要留秦霜降一条命,他们从来没有想把秦霜降往富家太太的方向培养,遇见左骁是一场意外,对秦家来讲何尝不是这样?
老古话说的好,婚姻就像是筷子,讲求门当户对。如果两条腿不一样齐,不可能天长地久。
踏踏实实地找个老实人,相夫教子,平平淡淡。
秦霜降感觉到疼,她什么都不能做,无法反驳,就连手都抬不起来。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吵闹声很快就过去,林梓言特意跟人调换了岗位,从骨外科转到了重症这边。现在正好轮班。她来的时候,叹了口气,听说有人过来看,照例拿棉球给秦霜降消毒,等会还要用温水给她擦拭身体,否则要长褥疮。
“呀!”林梓言刚一凑近,就看到秦霜降眼角流出的一行清泪。
她在哭!她有意识了!
林梓言准备转身去叫医生来看,却看到秦霜降的眼皮抖动,嘴唇上下阖着。
“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要说话!”真是奇迹啊!脑出血她还能够苏醒!林梓言很激动,恨不得跟她一起痛哭一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耐心地等着。
秦霜降急促地呼吸了几声,她吞咽了近十分钟,才发出一个音节。“不……”
泪止不住地往下滴,很快枕头就沾湿了大片。
林梓言被她打动,也明白她的无助和恐惧,温柔地出言安抚着。“姐姐,我是那个……就能吃两碗阳春面的小护士,别怕!”
秦霜降的情绪波动很大,心电监控仪上显示各种数值都在超标。
“姐姐,你先冷静下,我不去医生说,你放心!”林梓言绝对值得信任,她揉着秦霜降的胸口,让她能顺畅一些。
秦霜降安心了,她历来不愿意给人造成困扰,强制性地要求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在两三个小时中,秦霜降安安静静地任由林梓言给自己擦洗身体,然后讲述着外面外界的一切。
不过,林梓言在医院里,能接触到的很少,她只能一再地强调让秦霜降别担心,左大叔和左念都很好。
既然很好的话,那……秦霜降脑中的疑问更强烈。
林梓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年纪尚小,只沉浸在秦霜降并不是植物人的喜悦中,不能领会秦霜降的心情半点。
什么叫物是人非?在短短的两个半月内,左氏易主,左骁凭借着手中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成为除纪家之外的大股东,然后,这并没有什么用。
不过,左氏,还能叫左氏吗?应该改名成为纪氏吧!
随着左霆与纪繁薇婚姻的失败破裂,房产和车这些他们二人私事除外,剩下的就是左氏股份!因为左氏早已由左父交由左霆掌管,所以他如此轻率地签了极不公平的离婚协议书,在股权的转让问题上,接连召开数十次股东会议,差点令左父左母气绝身亡。
那亲笔签名是具有法律效力的,而且是在左霆头脑清醒的状态下,没有受人胁迫,自愿签署的!
左骁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他抱着手臂看整个城市的夜空,听人汇报秦霜降在病房里的事,只有四个字,一切如昨。
每一天秦霜降的用药都有人专门监控着,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对她不利。这个人是谁,不用多想,必定是左家的。
他不是对母亲的不孝,而是太过清楚母亲会对付秦霜降的手段。斩草除根,免留后患!
她这样的雷厉风行,若不是有左骁在明里暗里警示过,秦霜降怕是早不复存在。
防备之心永不可无,左骁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出此下策。
左氏是左家人多少年来的心血,所谓富不过三代,真的到了他这一辈儿,竟然落得易主的下场!这种侮辱!他无法忍受!
“截止今天收盘时,左氏的股票节节攀升,已经涨了……”
有助理过来汇报,左骁抬手止住他的话,示意不用再说下去。
有人恶意为之,他知道,但没有办法。他急于想将散股全都买过来,又一面与其他小股东谈判,用远远超过市场价值的金额买过来,以图抗衡纪家的持有。
大家都是通透人,左骁打的主意,别人怎么可能没有发现!
左骁自己创办的有公司,现下是拿着公司的钱,去买左氏自家的股份,不可谓不窝囊!
偌大的左氏,几代人奋斗打下来的江山,岂是左骁自己那个小公司能轻易比拟的?
左骁这样做,是以卵击石!说不定,会一败涂地,倾尽所有换来一场空!
“左总……您,您的电话。”桌上的手机一直在响,左骁想事情出了神,在一旁站着的助理连忙提醒。
左骁点点头,接了过来。
“爸爸!”
每天只有到这个时候,左骁才勉强能露出一丝笑意来。“作业写完了?”
“嗯!我有很乖哦。”左念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卧室,避开左家的佣人,甚至窝在隔音效果非常好的洗手间里,确认不会被人发现后,才小声地问。“爸爸,阿姨怎么样了?”
“阿姨……她很好。”左骁令助理出去,让助理先行下班。然后他亲自关上门,坐在沙发上。“左念今天在学校有好好吃午餐吗?”
“有的!还跟同桌分了大半个柚子,是老师帮我们掰开的。”左念回答着,他低着头,不敢说想阿姨了,只说。“阿姨今天有很乖吗,像左念这样。”
“嗯,她吃了半碗营养餐,然后还看了故事书。”左骁不由眼眶湿润了,每一天他都要假装秦霜降在一点点的好转,将生活的点滴汇报给左念。可医生说,秦霜降成了植物人。
不会讲话,不能动弹,没有神智,跟死了一样。
左念果然开心了,他哇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大,连忙捂住嘴,压低音量。“那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小孩子可以去探望吗?爸爸,你跟医生说一下,我不会吵也不闹,更加不会乱跑。”
“现在还不可以,不过我跟阿姨说,说左念上次差一点就拿到竞赛的冠军,她祝贺你,并为你高兴。”左骁不知道这样的故事他还能遍多久,如果等待是痛苦的,他希望自己一个人来承担,左念可以欢乐地成长。
“下一次!”左念捏紧小拳头,上次是他因为车祸,在医院里被强制住院了一周多,回来还没有跟上学习进度就参加了比赛,所以留下遗憾!“下次我一定是冠军!”
“已经很棒了,爸爸在你这个年纪,什么奖都没有拿到呢。”左骁略微放松,夜里大家都下班了,只有他无处可去。
留下来加班,或者……去重症监护室的门口远远地看一看秦霜降。
爸爸骗人!左念撅着嘴,他知道家里的书房在哪里,爸爸的奖励证书一大堆被奶奶整理着放好,满满那一面墙壁都是!“爸爸还在忙吗?”
“没有,爸爸这边还有同事在一起吃饭。好了,现在很晚了,左念早点睡觉吧。”左骁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推开门往外走,整层楼的灯全灭掉,都是黑暗的。
左念立即开始往浴缸放水,然后报告。“今天我踢足球了,等会儿会泡个澡。爸爸,你的手臂别忘了要锻炼啊。”
“谢谢左念,晚安。”
左骁将电话挂掉,转身回到办公室,将东西收拾好,想起左念说的,尝试着用左手去端杯子。
颤抖着伸出去,想捏住轻便的一次性纸杯,慢慢收拢手指,可抖动越来越厉害,他……再次失败了!
左骁咬着牙,右手抄起那个杯子,狠狠捏成一团丢进废纸篓中,还是不行!
由于左骁没有时间照顾,左念就在左家老宅住下,他知道不能给爸爸添乱,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得接受。
“哎呦,我的小少爷诶,怎么自己放起水来了!可别烫到自己!”佣人左右找不到孩子,听到洗手间有响声,吓了一跳,赶紧找钥匙开门。
左念就准备出来的,他受不了这样的大惊小怪,冷冷地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做,你不用告诉奶奶。”
“行。”佣人看见他手中拿着的手机,问道。“小少爷刚才给谁打电话了?”
“朋友。”左念将手机交还给她,平时里上学不可以带通讯设备,不过,他已经删除了通话记录。“麻烦保管,谢谢。”
佣人自然不敢轻易查看,她收过来等会要让左母亲自过目的。不仅是手机,还有左念的各科作业和辅导班习题,甚至是兴趣课的内容,左母都不松懈。
毕竟,是左家目前唯一的香火啊!
“你不用在我房间里了,我这儿有一封信,奶奶散完步检查我作业的时候,给她看。”左念对奶奶的感情不深,他敬重但是害怕,拒绝佣人的帮忙,他自己脱了衣服,进到浴缸里洗澡。
信上写的是,请求奶奶放过阿姨,大意是车祸不是她造成的,她用性命来保护了他和爸爸。
左念的房间有门有窗也全部都有锁,但是锁了跟没锁是一样,他怀疑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有他房间的钥匙,从奶奶到佣人,每一个人都可以随意进出!
他做过实验的,在上学前,用细小的铅笔灰洒在一些地方做标记,或者是摆放书籍的位置,再或者在私密的日记本里写想要什么玩具。
结果很令他失望,他生活的一切,全部都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他在慢慢长大,已经不需要人来照顾!如果是跟爸爸住在一起,就算他的房间门没关,是虚掩着的,爸爸都会敲门征求他的同意才会进入!
他讨厌左家!他甚至想到,自己幸好不是左家的亲生孩子!等有能力了,第一个逃离的地方,就是左家!
连亲力亲为照顾他的奶奶,都没什么感情,更不要说跟大伯了。左念小小年纪,坐在浴缸里,悠长地叹了口气。
左骁让司机将自己送到医院门口,他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戴上帽子,在炎炎夏日里,显出格格不入的怪异。如果是用一头白发示人的话,会更加奇怪吧。
不过,没走到住院部,就被人拦住。
“左骁,我们聊聊。”左霆一脸的颓败模样,他长久以来宣称的儒雅和风流都不复存在,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儿徒增了他的沧桑和丧气,他身上有很浓重的酒气,衬衣也是带着褶皱,像是几天没有换洗。
左骁避开来,漠然地说着。“如果是谈琳琅,我无话可说。”
“左骁!”
左霆扑通一声跪下,就在医生护士患者和家属人来人往的大门口,不顾别人异样地眼光,跪在自己的亲弟弟面前!
“左霆!你这是做什么!”左骁想要扶着他起来,但是自己只有一条手臂能使出全力,不可能做到。于是,他狠心地往前走,不管左霆。
左霆在身后抱着他的腿,哀求着。“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饶了琳琅,大哥求你!”宏夹讨技。
左骁踢了他一脚,令他胸口受疼,不得已放开后,大步往住院部走去。
饶了琳琅?她在让人将车做手脚时,怎么没有想到饶过秦霜降!怎么没有想到她自己亲生的儿子还在车里!
况且,在秦霜降命悬一线之际,她怎么就不肯救治!还要自私地取秦霜降的眼角膜!
左霆毫无形象地跪在地上,他做人失败,将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弄的支离破碎。他做儿子失败,将左家先辈打下的基业毁灭。他做情人失败,令床伴明星们卷入出轨门,现在还无法保全琳琅!
左骁进了电梯,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个个的变幻显示着。原先成熟富有魅力的大哥,现在变成这副模样,怎么可能不心痛!只是……
叮咚,电梯在七楼停了一下,是两个孩子在胡乱按着电梯玩儿。“嘿嘿,七上八下,叔叔你是上去吧!”
一大一小的两个男孩,古灵精怪的做着鬼脸,然后笑嘻嘻的跑走。
左骁按了按钮,紧紧地握了拳头,微微闭上眼。
左霆怎么也想不到左骁会折回来,他欣喜地看到一线生机,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跟上左骁。“左骁,你改主意了?”
“我不饮酒,也只有半小时的空闲时间。”左骁快速走到医院里的小花园边停下,这个时间点儿了,散步遛弯儿的病人已经回到病房休息,只有昏黄的路灯,在此刻,显得格外静谧。
四周极静,又是在医院这种环境下,两兄弟都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开口。
“全都是琳琅的错,我知道。”左霆幽幽地开口,他不敢看左骁,心虚的目光无处安放。
左骁没有接他的话,他说了不会谈琳琅就绝对不会。“左氏的情况你比谁都要熟悉,从运营到人员,所有的想要在短期内大换血,纪繁薇是不可能做到的。”
纪家只有纪繁薇这个独生女,但背地里有没有私生子,外人就不得而知了。目前,明里是有纪繁薇来掌管着左氏,暗地里的操作,一定是纪家家长亲自来!
“我没脸回家,更没脸回左氏。”左霆没有想到纪繁薇会那样狠,做的那么绝情。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活的,完完全全像一条狗。
“既然脸面这样重要,你当着众人的面下跪,是不是想说明,在你心目中,左家和左氏,根本不足一提?”左骁狠狠地戳穿他,他从毕业到现在,从未在左氏任过职务。就连在公司筹备阶段,他一穷二白时,都没有在左氏拿过一分钱。
原因很简单,他不是长子,不可能继承。不过,左母又不可能表现的这样明显,股份是左霆大半,左骁一些,琳琅还拿了百分十五的。
她知道左骁自尊心强,不会动用这笔钱财。只是表面上的公平而已,左母爱大儿子,甚至早早地让左骁成家立业。
左骁也很独立自强,一旦有了资本里,立即搬出左家老宅,算是分家。
他历来不会说漂亮话,但对父母该有的孝敬一样也不差。维持亲情,也不那样困难。
“人命关天,我只能这样低三下四地求你!”左霆脸上挂不住了,他懂左骁的意思,但是不打算答应。
现在想要拿回左氏,依靠左骁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左骁就算是倾家荡产,也很有可能在股市里被人玩死。左霆是左氏的当家人,他最了解!如果他在内部,与左骁里应外合,说不定能起死回生!
“这句话,你在说的时候,不会内心有愧吗?”左骁牙根发痒,他抬头看着重症监护室那一层彻夜长明,指节收紧,咔咔作响。“好一个人命关天!”
“左骁!”左霆自知失言,他顺着左骁的目光看到病房那里,连忙说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必要为一个外人,来陷自己唯一的妹妹于死地!”
“外人?呵呵。”左骁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恨不得将左霆他们这一群将左家挂在嘴上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通通扇上几个耳光!
父母不可能陪自己走完一辈子,他们会先离开。
子女同样,他们会送自己离开人世。
人生匆匆,执手到老的,并肩陪伴的,只有自己的妻子。
左骁不愿意将自己心里所想全部告诉左霆,他只冷笑了两声,然后不再说话。
“琳琅怀孕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进监狱,不能看着她死啊!”左霆无奈地说出原委来,他对人不算傲慢,但绝对不会像今天与左骁说话这般。
警察从琳琅车上查到的白sè粉末,经过鉴定并不是违禁du品,面粉而已。当时情况危急,那只是左骁的缓和之计。
很快,左骁就提供了琳琅行贿的记录和证据,检察院已经立案调查!
签了离婚协议后的纪繁薇沉得住气毫无动静,丝毫没敢打草惊蛇。那时候左霆依照约定,与她领完离婚证,并且一起吃了个午餐祝愿彼此都好好生活,谁能想到,在下午转瞬形势就大变!
令他猝不及防!左霆一面想着要保琳琅,另一面发现自己名下的财产和股份,全部被转移走,是他亲手签的名字!
“跟我毫无关系。”左骁冷冰冰地说,不带任何情绪。
又不是他的孩子!他已经帮他们这对儿养了左念,不可能再会接手另一个孩子的!
而且,琳琅和左霆的状况,根本不适合生养一个孩子!
“我的。”左霆坦荡地承认,只有那一次,被琳琅搅的意乱情迷,两人发生了关系,竟然会一次就中了。“胎儿月份儿很小,再加上琳琅一直在服用药物,所以这几天会把孩子打掉。”
“就算她没有吃药,你也不会要孩子的。”左骁一语中的,拆穿了他的伪装。
别人看到的都是左骁冷漠冰凉,不喜欢孩子。左霆温柔可亲,跟孩子很快能玩到一起。
可是,事实恰好相反!左霆喜欢左念,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世!他连猫狗都不喜欢,之前与纪繁薇做试管婴儿,完全是因为左家的香火!
左骁心里泛起悲哀,秦霜降多么想生一个孩子呀,甚至连名字都取好了,左一之,小名叫右一只。
有的人求而不得,有的人得到后不知道珍惜。
“对,你说的对,我很自私,只考虑到自己。”左霆笑了一阵,然后在口袋里摸索烟盒,却什么都没有找到。他抬头问左骁,嬉笑的样子。“给哥哥一根烟吧。”
左骁戒了,他不会随身携带。况且,就算是有,他也不会浪费时间在跟左霆磨磨唧唧上。“我有两个要求,第一,琳琅将百分之五的股份全部转到我的名下。第二,你回到左氏,不论是从基层做起还是做一个经理或者主管,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也要帮我把左氏夺回来!”
“做到了你就能饶过琳琅,是吗?”左霆今天就是为这事儿而来,自然是要问清楚。
“不可能。”左骁回绝,然后继续说道。“这两个要求是你赎罪必须要做的,跟那个女人没有关联。你作为左家的长子,你应该这样做!”
“所以,你是想要左氏,而不是要替秦霜降报仇。”左霆呵呵一笑,笑的阴森阴暗。“我知道了,这么多年你一直游离在左家外,是不是就跟纪繁薇有所勾结?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出吧?我听说,纪繁薇在跟我离婚之前,还去过你家里,彻夜不归!甚至,还把什么重要的文件放在你那里!”
“你住口!”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了!左骁被污蔑,心下大怒!“左霆,你不要血口喷人!”
“怎么样,被我说中了,你急眼了吧?左骁,如果你的狼子野心被爸妈知道了,你猜会怎么样?”左霆狗急跳墙,自己这个弟弟他清楚的很,一旦决定的事情,谁说也不会更改。
他已经三番五次好言好语哀求了,可左骁就是不松口,并表示对琳琅的罪行要一一算清!
既然兄弟情分做到这一步,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现在连自己的公司都不要了,拼命地想挽回左氏!”左骁不是会辩解的人,只是如果当前在这样糟糕的局面下,家人还揣度他的用心,那左氏就真的完蛋了!
左霆大笑了一阵,然后厉声道。“是啊,你那个小破公司,怎么可能跟左氏比。弟弟啊,你这个算盘打得很精妙!说不定,在你下的这一盘大局里,我跟琳琅都当了好帮手的。要不是我游手好闲,左氏股票大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散股要抛?要不是琳琅帮你解决掉秦霜降,你怎么可能跟纪繁薇有什么不干不净的约定!”
左骁无法跟他再说下去,他一把揪住左霆的衣领,左霆口中的酒气令他陌生又作呕!“我说过了!两个要求,你必须答应!否则,明天就是琳琅的死期!”
不等他再说什么,左骁就丢下他,快步走远。
什么时候家会变成这样?左骁忽然想将左念接回来住了,他害怕左念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冷心又毫无人情味儿可言。
在监护室门外的走廊上,左骁竟碰到了秦家父母,他们二老似乎就是在等自己。
“爸,妈。”左骁这两声已经叫的很顺口了,他是真心实意将他们当做父母来对待。
女婿半个儿,他懂这个道理。
秦父秦母很为难的样子,从长椅上站起来,局促不已。“左总,因为是私事,所以不好去你公司找你。”
左骁心里有些不悦,有时候他们会叫自己左先生,名字,或者用一个你来代称,但用左总的,在与秦霜降婚后,还是头一次。“爸、妈,有什么事,你们就直说吧。要不,我们去楼下咖啡厅?”
“不用,就在这里吧。”秦家父母从包里拿出监护人协定还有公证,给左骁看。“今天,你母亲约了我们见面,然后我们看到霜降的样子……”
之后的话,就泣不成声了。
左骁看着那文件,预感要有不妙的事情发生。他出言安慰着,还想用对付左念的那一套。“霜降会好起来的,她在慢慢好转。”
“没有!她已经是……”秦家父母的白发显眼,刺痛了左骁。“我们进去看了,你母亲带我们去的。”
“怎么可能!”左骁惊地警觉着,他已经派人守好这里,陆少栾是可以进去的,但除了医护人员,其他的绝对不行!
“而且还是非探视时间。”秦家父母看他的样子,就更加担心了。“我们霜降一个人可怜地躺在那里,被掐了一把,干瘦的脸都红肿起来。她没有办法动,只能这样受欺负!我们软弱,不敢跟她起冲突,不然吃亏的还是霜降,只能装作没有看见!”
秦家父母脸上老泪纵横,他们一辈子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老天爷要对他们如此残忍,接二连三地夺走他们的女儿!
左骁心中的怒火旺盛,左母这是在提醒自己吗?自己的防卫,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一个人,既要负担着繁重的公事,还要跟自己的家人斗智斗勇!
此刻,三个人关心的都是同一个人,但是很显然,方式是不一样的。
“我们想求你,让霜降跟我们回去吧。不管她还能不能开口再喊我们一声爸妈,也不管她能不能挣钱画画,她都是我们唯一的女儿。至少,我们知道她还好好的活着!”秦家父母说的朴实,他们的心愿很简单,也很质朴。
左母带他们去找了医生,医生说秦霜降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用过体外提供营养,活下去是没有问题的。植物人有很多都是在家里慢慢恢复,或者是在离家近的医院,方便家人照顾。
左骁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明白秦家父母的意思,他在痛苦的挣扎。
“我们知道,你对霜降有感情,不然也不会……”他们看到左骁露出的耳鬓,比他们的白发还要显眼。在这样的深夜里,能默默地来看秦霜降,还不能说明什么吗?“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左骁眼眶发红,他的眼中血丝就没有少过,他低垂着头,将拳抵在唇边,牙齿狠狠地磕上去。他似乎,别无选择。
为了秦霜降,也为了这样一对可怜的父母。
“命里相克就早些认了吧,对彼此……都有好处。”
因为他,秦立夏和秦霜降都沦落如此境地。因为她,左家纷争不乱,矛盾重重。
秦家父母从看望秦霜降出来之后,就一直守在这里。他们害怕,左母下手那么狠毒的一个人,对病房来去自如,不管左骁有没有找人监视,他们都不放心。
如果下毒,如果拔掉他们女儿的呼吸管呢?
这种让秦霜降保命的念头一旦萌发,他们就怎么都压不住了。“也恳请你跟你母亲商量一下,不要再害我们霜降了,我们带她走,回到家里面,接受你们给的所有钱财,从这里消失,行不行?”
“您们二老的意思是……”左骁胸口生疼,他不愿意死别,现下却要被迫接受生离。
霜降,我要怎么办?秦霜降原先喜欢在绘本上写写画画,曾经有一句是这样的,优秀的人会永远幸福,没有能力的,就只能挨打受苦。
诚然,他现在的能力不足!不要说幸福了,留住她,都成了最大的奢望!
“我们的意思是,请你跟霜降离婚,你们还没有孩子,我们也不要你的家产,断的干干净净,永远都不要再有牵连,可以吗?”秦家父母的眼泪灼伤了左骁的心,他们找不到别的办法,只能依靠他们微弱的能力。
也许回到家,离这里两千多公里地方,一切就都能平息。
秦霜降本来是沉沉地在睡梦中,猛然间,她好像感觉到左骁的气息,而且离自己很近!她甚至听到左骁的声音,在叫自己,媳妇儿。
是幻觉吗?可是,明明近在耳畔!她手指移动着,慢慢地蓄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