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里就是关键的时刻，秦霜降不由提心吊胆，打足了精神去听。
“因为时间紧迫，当时的方案没有得到完善。从技术上，存在问题。”左骁将复印的文件一一摆放出来，他的心里发虚。因为这里的实际情况，他并拿不准。
左骁急切地想要解决问题。将误会解除，孩子们也免受这些苦。
陈老果然在此时发难，他拍案而起，干脆破口大骂。“无耻！当年你们令他在废弃的厂房里做危险实验，因为是n府投资的项目，你们想要的，不就是钱吗！那些个厂房本来就是没用的，他的命就不是命吗！”
“真的是意外，陈叔叔他”
算是在意料之中，左骁已经做了所有能做到的事情，甚至他猜想，就连左老爷子。都不清楚当年到底是失误还是谋害性命。
像是有点将计就计的意味儿，爆炸发生的时候，秦霜降的父亲不忍心血付之一炬，想着要抢救一些珍稀的资料，对于逃生，就晚了那么一步。
而秦霜降的母亲，正巧赶在爆炸发生时来寻找自己的丈夫，不顾危险，冲进去在余震中，夫妻双双遇难。
还没等秦霜降泪湿双眼，一门之隔的左骁，就挨了陈老的一耳光。他生生地抗住，然后接受。
“这一巴掌，你代你父母是受得还是受不得？”陈老爷子逼问着，他心里也有一个计划，对付左老，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眼见他已然是没有什么斗志，只愿安享天年。不如，就让他尝一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左骁挺直腰背，站立的不卑不亢。他对于秦霜降父亲的死。表示悲痛，即便与自己无甚关系。
陈老一手抄起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文件，往左骁劈头盖脸的砸过去。“他打小就是我们家的骄傲！一路顺风顺水，待人友善亲和，做事细致严谨！要不是为了你们左家研发新产品，他怎么会以身犯险！我绝对不相信，他明明是有生机，而不愿意逃离的！上有年迈父母，下有两个可爱漂亮的女儿，他怎么舍得！如果你们左家没有罪！没有愧疚之意！为什么要收养琳琅！”
这话令秦霜降清醒了，是左骁带她来这里的！所以，左骁想要洗白左家！这是个阴谋！她是陈家的人，想一想，左老太太做过的事情。对琳琅的收养和纵容，这绝对是心中有愧！
“可”左骁还想解释什么，被陈老爷子打断。
“你相信那真的是一场意外是吧？”陈老爷子很冷淡地问道，眼中透出精光来。
“是。”左骁点点头，他只能相信自己的相信。
“那就是说，你认为，你的父母没有故意要置他于死地？”陈老爷子站起来，没有想要继续交谈的想法了。
左骁依旧是点头，他的肌肉紧绷，有不详的预感。
陈老爷子要走，谁也不敢拦他。再加上，他又不是一人前来，明里暗里，仍有人保护。不过，就在他要经过左骁时，他轻声在左骁耳边说着什么。
因为左骁高出他许多来，所以，低着头，对长辈恭恭敬敬地听了。
只不过，那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令左骁身形明显一震，而陈老爷子，倒是一脸淡然地直起身来，大步往外走去。
“他说了什么？”左老爷子当然是关心儿子的安危，陈老不是好惹的主儿，这件事，他隐藏多年，为的就是能够如今能够报仇！
左骁面色有点发白，他沉默了一两秒，扶着父亲。“无事，只是要约我大后天再商议，说是有更加有力的证据要拿给我看。”
“不能去！要去也是我去！”左老爷子腿脚很不方便，常言道，冬病夏治，但很显然，如果夏治还不起效果的话，这病根就落得太久远，棘手。
左骁安抚了两句，最后只能抬出左一之生病来。“爸，您赶紧去休息吧。一之等会儿醒来，该哭闹了。”
左老爷子看这时间，也是晚了。他在佣人的搀扶下，往楼梯边走了几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问。“你明天做什么？”
陈老的性格，别人不了解，但左老爷子是看的清楚。他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合作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不当机立断的时候！
“明天”
左骁迟疑了一下，嘴上却撒了谎。“明天，我跟秦霜降约好了，带孩子们去游乐园。”
秦霜降这个名字很久没有在这个家里出现，左老爷子的咬肌绷紧又松弛下来。几小时前，他与杨怡秋，正巧被秦霜降撞见。
“她在X大工作了？”左老爷子关心起来，倒是稀奇。
左骁心里有事，他简单地应了一声。
左老爷子便不再多问，脚程很慢地上了楼，进到卧室。
多希望时间可以停滞在这里，左骁脚步沉重地打开前厅旁边的储藏间，秦霜降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双眼无神。
他们应该怎么办？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眼眸中的神色，与琳琅如出一辙。如今再触及这双眼，满脑子都只有她了。
这样的争斗，累了乏了也怕了。死去的人不能复活，失去的不能再次拥有，流逝的时光不能再收集。秦霜降并不知道陈老与他说了什么，事情的真相如何，如果父母在世，真的愿意谈知吗？
将心比心，如果是她的天上，真的希望自己的孩子，如此痛苦地活在上一辈人的纠葛中吗？
“左骁”秦霜降无意识地开口，看着左骁朝她伸过来的手掌，其上的温暖，不用抚摸就心中已能感知。
此时不需要言语，左骁将她搂抱着拉起来，温柔细致地替她整理衣裙。
如果明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他会做些什么呢？
陈老说的，他完全不能反驳。他说，现在只有一种方法证明，是实验意外死亡还是被左家谋害。
那就是，左骁亲自去还原当时的场景。
如果爆炸，左家清白。
如果安全，左家将永生永世不能翻身！
事件所有的当事人，如今都已不在了。左骁别无选择，摆在他眼前的，是他自己的生命，还是左家！如果被证明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左氏除了瞬间崩塌外，二十多年前，左氏的负责人也就是左父，责无旁贷地要为秦霜降父亲的死，承担责任！
陈老知道，明天，左骁会去的，他也会做出自己该做出的选择！
所以，左老爷子猜的很对，陈老不会将日期定到大后天，是明天！
左骁紧紧地牵着秦霜降的手，他不想松开，一刻也不愿意让她离开！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他希望陪在自己身边的，是最爱的她！
“你怎么了。”秦霜降不问她遭遇的一切，敏锐地感觉到左骁的不对劲。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左骁的眼中，有不甘，也有悲伤，但更多的是，不舍。
前厅里左老太太的黑白遗照，像是冷眼看着一样，秦霜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往左骁身边靠了靠，咬着嘴唇。“一之哭了，我能不能”
“麻烦你夜里陪着她吧。”左骁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愿令秦霜降多想。
秦霜降赶紧往房间里去，果然，左一之哭到累极，嘤嘤地小声抽泣着，窝在左念的怀里，揪住左念的睡衣不肯放手。“妈妈。”
“妈妈来了，一之，妈妈”秦霜降立时哽咽，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在左一之的小床边，将两个孩子一起揽住，不住地亲吻着。
左骁站在门边，看着他们在一起相拥而泣，心中是何等的酸楚。他转过身去，走到书房内。
书房极其安静，他将保险柜里的文件拿出来，上面的题头写着监护权协定书。
慢慢地一字一句再读一遍，左骁捏着钢笔的手指十分用力，以至于指节发白，不自觉地慢慢收紧。终于，他艰难地在最后签上自己的姓名，一式三份，力透纸背的力道，刚劲有力的字迹，他相信，秦霜降能懂得自己的心。
这份协议书很早就准备了，大概在陈家出现的那一刻起，左骁心里就有了想法。秦霜降还太不成熟，虽然在成长，但是，还没有达到能照顾好两个孩子，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能照顾好的程度。
可是眼下，只能如此。
如果他不在人世，陈家可能会来要走左一之，左念与爷爷又不亲，大概也不会快乐。再加上，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恐怕只有那个素昧谋面的杨怡秋能缓解他病痛的折磨。
左骁的手，握成拳，抵在额头上。
如果他不在了
秦霜降一定会伤心欲绝，他尝过失去她的痛苦，没日没夜的疯狂思念，只能会令她无法再独自坚强。左骁眼眶发红，犹豫了很久后，打给了秘书。
“订三张后天去美国的头等舱机票，不明天，明天的。”
左骁下定主意要瞒着秦霜降，他信任秘书的办事效率，将秦霜降的个人信息发过去之后，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秦霜降需要理由离开，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走，况且，她也不会被勉强和逼迫。
“你好。”
杨怡秋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心里有一瞬间的慌张。这是左家书房的电话，她知道。左老爷子只用这个号码给她打过一次，她存了起来。
料想，应该不是左老。
“是我。”左骁还是第一次听到杨怡秋的声音，这样一个女人，在父亲身边没名没分的陪伴了近三十年。
从青春年少到鬓边生出灰发，是怎样的一种坚持？
左骁对她的这种行为不予评价，只有事相求。“秦霜降是我的妻子。”
“我知道。”杨怡秋明白，这个年轻的男人，就是左老爷子时常挂念在嘴边的爱子左骁。
让他又爱又恨，愧对又依靠。
“你们院里有个外派的名额。”左骁不予她多说，聪明人的交流，就是简单。
“好。”
杨怡秋没有说我尽力之类的话，她没有半点推脱。左骁的性格是最像左老爷子的，虽然从未见过，但是或多或少的了解。
“谢了。”左骁也不清楚，为什么就这么断定杨怡秋一定会帮自己。
挂了电话之后，左骁又嘱咐秘书，将机票航班信息之类的，与杨怡秋联系。
像是交代后事一样，左骁不可能管的那么远，时间紧迫，他只能捡最重要的来做。出了书房，他看到秦霜降与两个孩子一起，挤在小床上，孩子们已经睡着了，但是她还睁着眼，在左骁进来的下一秒，就发现了他，并与他对视。
怎么都看不够，左骁贪心地想与秦霜降多待些时候，但理智告诉他，不行。
“您可以走了。”左骁硬起心肠来，对着秦霜降说道。
秦霜降出奇的听话，她跟着左骁走出房间，在空空的走廊上，因为铺着厚实的地毯，脚步踩上去，没有一点声响。
他们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发出声音，秦霜降多么希望左骁能再多说上一句，或者女儿和左念喊自己回来。
“我”
秦霜降站在楼梯前，她停下来。“我明天早上再回去吧，现在太晚了。”
左骁回过头来看她，只盯的秦霜降浑身发麻。
“好。”
没有想到，左骁竟然答应了！秦霜降有点惊奇地看他，鬼使神差地凑过去，想再多看几眼。
明明他就在眼前，怎么好像要离开一般？永远见不到了吗？
秦霜降被自己没有来由的预感吓了一跳，她心里很慌，着急地问。“左骁，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听说，你去检查了身体，还跟医生说准备再生个孩子？”左骁想到这一茬儿，这话一出，在秦霜降听来，玩笑的成分居多。
“那个还是很早的时候。”既然打定主意不回去了，秦霜降就干脆折返，大大方方地往回走。
曾经，他们曾为甜蜜的生活做了很多很多的幸福梦想，可能要给左一之添弟弟妹妹。数额不定，完全看心情。
他们表面都如此固执，却各有心事。
“想要个孩子？”
左骁趁她不注意，拉着她，将她抵在房间门上。故意贴近她耳边，温温柔柔地哼笑。“再生一个的话，也还不错。”
秦霜降脸上烧的发红，她心思凌乱的很，左骁这明显逗弄的意味儿，她不是不知。
左骁手上用力，将房门推开，抱住正在发愣的秦霜降，一路带她到床上。
“我不要！”秦霜降义正言辞，现在的事情一大堆，他怎么能那么轻松地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矛盾全然不见，想与她做这种事呢！
左骁顺从地摊开手，任由她滚到床边，用被子裹紧自己。役帅低亡。
很久没有与她距离这样近，淡淡的香味，是左骁熟悉的。他侧过头来，看着秦霜降羞红的脸。“我给孩子们找个新妈妈，你会同意吗？”
“左骁！你敢！”
秦霜降怒不可遏，怎么能这么无耻！难不成上次她听到电话里的那个女性声音，就是左骁的新女友？！
左骁见她的反应就知，她爱着他，从来没有变过。两个人都一样，不言明，但心知肚明。
“说笑而已。”左骁并不想让她带着气，有些事，点到为止。
他以前从不说笑的，秦霜降心里敲起了鼓，不行，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拿到孩子们的监护权！不然，别的什么新妈妈，她都不放心！
左骁伸出手来，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睡吧。”
如何能睡得着？秦霜降翻过身去背对着他，如果她不愿意，左骁也不会用强来的吧？她赌气地听着身后的动静，像是以往共枕而眠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左骁轻声关了灯，将她抱在怀里，呼吸散在她的发间，略起薄薄的一层爱意。
秦霜降一夜没睡，她清楚地知道，身后的人，与她相同。
她后来强烈地后悔当时的情形，怎么就能那么狠心，不看左骁最后一眼呢？
天快亮的时候，左骁吻在她的发顶，放开了手，准备起身。
秦霜降闭着眼，那一瞬间的温度撤离，让她有种再也无法拥有这个人一样，心里空落落的，她问。“左骁，你有没有爱过我。”
“一点点。”
左骁帮她掖好被角，是时候该道别了。每一天对她的爱都多一点点，比爱还要再多一点点，也可以再多一点点，比永远还要再长久一点点。
秦霜降听着门轻轻被阖上，她有很多的话要对左骁说，可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眯了一小会儿，天已然大亮。秦霜降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找回理智来，这是在左家，哦那那孩子们呢！
秦霜降猛地跳下床来，她顾不得穿好鞋，就飞奔着去对面的房间。“左念！一之！”
“左先生走的时候，带他们两人走了，说是去上班的。”保姆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她将左一之的日常用品装了一大包，嘴里念叨着。“孩子要用的东西都忘了带，说什么有急事要处理。”
“给我吧！我正好送过去！”秦霜降一把拿过来，提着出门正好有司机在，她也不管其他，直接命令。“去左氏！要快！”
这速度，比她打车快的太多了。到达左氏后，秦霜降一路气势汹汹地找到左骁的办公室，左骁不在。
“找左总的吗？”秘书将一大叠文件放在左骁的办公桌上，很礼貌的客气问道。
“嗯，我给孩子送”
秦霜降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办公室隔间里传来的女人声音。
“一之好乖哦，吃完这块儿苹果，我教你唱歌吧。”
是谁？！秦霜降气血往脑门上压，她走过去就要推门，却被秘书拦住。“秦小姐，没有左总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
“我才是孩子的妈妈！”秦霜降气得推开秘书，她想起左骁昨天夜里说的话，还要给孩子们找新妈妈！醋意和要捍卫自己作为母亲尊严的勇气，令她顾不得其他。
门被大力地踹开，陈莀吓了大跳，她看着怒气冲天的秦霜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之！跟妈妈走！”秦霜降抢了左一之在怀里，另一手顺便抄起桌上的保温杯子挥舞着。“谁敢动我的女儿！这是我的女儿！”
左念一直是跟陈莀不对盘的，他连忙接过秦霜降手里的大包，冲着陈莀做鬼脸，吐舌头。
“走！我们走！”秦霜降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左骁竟然不在！
那孩子，就是她的了！她要带着孩子走！要到一个左骁找不到的地方！
有左念这么乖巧能干的小助手，他们三人很快就打了车，但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
“我们要去哪里呢”秦霜降诺诺地说着，如果左骁找不到孩子，他会不会很急呢？她很软弱地拿出手机，害怕左骁着急，想发条消息过去。
但是，又怕左骁出现，带走孩子！
“妈妈，我们要不要去原来的家里！”左念出着主意，早上爸爸跟他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还没有太懂。
“原来的家里？”秦霜降不大明白，是说她已经卖掉的那个房子吗。
“就是在美国，我们住过得啊！谁也找不到！怪爷爷，还有坏阿姨，都找不到！”左念鼓着腮帮子，将爸爸教他的话，说了出来。
秦霜降被点醒了，就是啊，去就去！她的签证还有护照，等等，让她想一下。
“师傅，我们去X大，要快！”左念都看见陈莀追出来了，赶紧催促着。
秦霜降无法再思考其他，她当机立断，带着孩子们，去大洋彼岸！
还没有到学校，她就接到杨怡秋的电话，说是外派的名额申请下来了，学院里好几个老师拖家带口不愿意去，问她行不行，如果不能的话，她要抓紧时间再找人，因为那边的学校马上要有个大型的交流活动。
所有的事情发展的都过于顺利，等到一切办妥当，她带着孩子们在机场候机时，还恍惚地觉得不真实。心里很空，像是丢失了极为重要的东西般。
远处似乎传来爆炸声，她惊恐地回头四处看，但平静的一切，又令她回到现实。
是幻觉吧？好好的B市，机场虽然在城郊，但也不会
广播提醒着登记，秦霜降抱着左一之牵住左念，拖着行李箱加快步伐。她心有不宁，回头看了看身后，除了陌生的人潮，再无其他。
霜降，霜降
像是左骁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无尽又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