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内的小镇,黄沙镇一直以来都是人烟稀少的,尤其是大风一吹,街上百步之内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家家户户都习惯了关上门窗的生活了。漫漫的街道,常常只剩下几棵老槐树。然而这两天却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外乡人。这些外乡人中,有的穿着兽皮的大衣,也有穿着细麻织成的褂子,还有少数的一些穿着统一的棉质披风,各各看上去来头都不简单。然后这些人,虽然看衣着来自大江南北的都有,但是仔细观察就可以知道,这些人无不都带着自己看家的兵刃。
大概是半个月之前,江湖中就开始流传一个小道消息,谁都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是一时之间,武林中大大小小的门派,却没有一个门派不知道这个消息。都是一阵的飞驰,各大门派都派出了自己门内的高手精英来到了这关内小小的黄沙镇,大家所关心的都只是一把刀,惊雷刀。
然而在这众多武林人士中,却也有一些异类的存在,就比如现在正在客栈里面客串说书的杨飞。
“惊雷一刀入江湖,四季难消生灵涂。五分细雨震天义,天地同寿始相渡。”
半个月前,杨飞还在杭州的醉酒院里面品酒,每逢初夏的时候,他都会到醉酒院品当年新酿的第一坛醉西湖,今年也并不例外。只是原本杨飞打算在杭州醉上三天三夜,却突然收到了起行的消息了。师傅的一纸飞鸽传书,让他立刻前往黄沙镇,调查清楚这小道消息的真伪。
平日里面,杨飞是个很随性的人,很不注重自己的着装和行头,虽然身处江湖,却只能算是半个江湖中人,然而他的原则,或者说是他师傅的教导,就是绝对不涉足任何的江湖恩怨。其实这并不简单,又要对江湖有足够深入的了解,却又需要能够适可而止,大概这也是江湖师爷最难做的一个地方了吧。
此次向杨飞师傅龙空大师发出邀请的是中原门派,七派九帮中的徐州双剑派。收到消息的杨飞并不敢怠慢,途中换了十几匹快马,在第十二天赶到了黄沙镇。不过当时,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士已经不少了。
“这四句话,是我师傅龙空大师,在二十年前写下的,记录的便是当年轰动武林的惊雷刀。”
此时在杨飞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洋溢着一种骄傲的神情。时不时地拨弄着面前的一盏酒壶,来到黄沙镇的当天晚上,杨飞就发现这小镇的几家小店,自己酿的烧刀子,十分的呛,与江南的大有不同,却有别有一番风味。
“那惊雷刀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把刀?”
此时提问的是双剑派的一个弟子。大概叫什么名字,杨飞早就忘记了。他只知道,昨天傍晚他才和双剑派的人汇合,便住到他们现在所在的客栈里面了。今天一早,双剑派中内力已入极境的弟子循着消息出紫荆关探查了,留下了现在五个才刚到弱冠的弟子,在客栈中接应。只是奇怪的是,杨飞也被要求留在了客栈,现在实在是无聊至极,便在这五个弟子面前充当起了说书先生的角色了。
“惊雷刀……”杨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可绝对是一把旷古名刀,但如果真的要说这把刀,就绝对不能不说两个人,一个人是南宫铭,另一个人是古一丰。”
正当杨飞在慢慢道来的时候,下面聚集起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有些是同住在这客栈的武林人,也有一些闲来好奇的当地人,七七八八各自找了位置坐在客栈里面。
“说是二十二年前,有采矿人在关外的雪山上面找到一块全身漆黑的矿石,古一丰拿着矿石找了一个铸刀大师,便打造了这把浑身漆黑的惊雷刀。全刀长二尺三分,漆黑中透露着异样的光芒,最厉害的是整刀重达三百来斤,若是寻常人家,怕是连这刀都拿不起来,更别说舞刀了。”
“那都是江湖传闻吧!”
突然有一个声音打断了杨飞,他猛地转头,是一个年轻人,正用不屑地眼神瞧着他。杨飞上下打量了一下,浅黄色的长褂子,棉质的披风,还有腰间挂着的长刀,最引人注目的是胸前的图案,用红色细线绣上去的虎爪图案,没错,这个年轻人正是江南五虎门的人。若是换成是别的小帮小派,杨飞怕是早就和他杠上了,不过这会儿还是能忍就忍吧。
“当时古一丰拿着这把刀,却找不到一个能够舞刀之人,直到一年后,古一丰看到了南宫铭,据我师傅所说,南宫铭是江湖百年难得一见的习武奇才,他的臂力惊人身法也极快,是古一丰苦找一年才找到的唯一一个可以舞起惊雷刀的人。于是之后两个人一起上芒山研究刀法,半年之后一起创出了四十路的惊雷刀。再之后,南宫铭带着惊雷刀下山,开始挑战各大门派。”
杨飞说着,给自己斟了半杯的烧刀子,停了停,便一口下肚,润了润喉咙。
“起初,南宫铭从中原门派开始,当时的中原门派别说是对抗了,连能够接上五招惊雷刀的人都屈指可数。之后当时的兖州五派,也就是现在的七派九帮,每个门派各派了一个绝顶高手,最终在崂山上约战南宫铭。当时五派原以为可以用人数车轮战,却不曾想到,这五大绝顶高手,还是败了下来。并且这五人在崂山上,被惊雷刀砍得筋骨尽断,全都气绝而亡了。原本的以武会友,切磋武艺,终于演变了一方的屠戮。”
“怎么可能,五派的五大高手同时攻一个人,竟然还被对方一个人杀完了?”
故事听到这里,前面质疑的五虎门弟子又一次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然后杨飞,依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到现在确有很多武林人士不信,不过这绝对不是谣传。想当年,和南宫铭交过手的人还有不少,比如八卦门的陈镖头,当年他的八卦刀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单单一柄八卦刀,绿林好汉见了也要胆寒三分。但是他和南宫铭的惊雷刀交手,仅两招就败下来了。”
此时众人都脸色一惊,两招,仅仅两招。
“陈镖头回忆他和南宫铭交手的情景,一旦惊雷刀舞起,瞬时如同天闪雷鸣一般,刀光闪过一刻,只觉得双手已经完全震麻了,内力提不上劲来,一刹那招式就被破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回手的余地。等回过神来,惊雷刀已经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了。”
“既然南宫铭那么厉害,后来又怎么死了呢?”
“崂山一战之后,整个武林除了当时最大的五虎门已经没有门派敢独自去挑战南宫铭了,不过可惜的是,当时五虎门的当家也在五十招之内就败下阵来。然而这五派的人怎么肯就此罢休,后面他们中有一派人,就是现在七派九帮中最大的一派,兖州的长铗派。听闻当时他们的掌门人带着五个弟子上了芒山,找到了古一丰。古一丰自知自己所造的惊雷刀和自己一手培养的南宫铭竟成了江湖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刽子手,后来他应对惊雷刀,重新创了一门新的武学,就是细雨剑法。”
又说了一半,杨飞撩了撩垂下来的前发,又喝了半盏的烧刀子,摸了摸嘴。
“所以细雨剑法就赢了惊雷刀?”
不知道下面又是谁适时地插了一句,其他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杨飞,各人都憋着一口气。
“这当然没那么简单!”
杨飞急忙说了一句,却被那半盏酒呛了两下。
“两个月前,我和长铗派的弟子交过手,依我看,这细雨剑法也不过如此,比起我们五虎门的五虎断魂刀,还是差的远的。”
先前五虎门的弟子趁着间隙地机会也说了两句,却立刻遭到周围不少武林同道的嘘声。正在此时,杨飞的余光,往左右稍微瞟了瞟,左右最远的两桌,一桌靠墙一桌靠窗,各坐了两人。左手靠墙的一桌,坐着一年轻人,眉清目秀还竖起高高的发髻,一身淡绿色的长衫,束着深蓝色的腰带,桌上放着一把三尺长剑,如果杨飞没有猜错,那应该就是长铗派的弟子了,而且看他的行头,应该是弟子中位分较高的弟子了,这会儿却一个人坐在这客栈中,多少有些不合乎情理。而右手边靠窗的位置,则坐着另一个年轻人,只是头上戴着棕灰色兽皮制成的帽子,似乎还故意压得很低,让人根本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容。全身都穿着浅灰色的兽皮外袍,完全让人看不出此人的来路。在他的身上并看不到所佩戴的兵刃,只是随身携带着一个狭长的盒子,按照目前的局势,此人无疑是武林中人,只是从穿戴和兵器上,看不出此人的门派和来路。
“杨师爷,你继续。”
杨飞无意之间走了个神,被人突然又拉了回来。
“我刚才讲到哪里了?”
“你刚才讲到那细雨剑法没那么简单。”
“噢,那是自然的。细雨剑法如果单单拿出来看,本身招式并不华丽,也没有什么威力,但是这套剑法厉害之处就在乎可以避其锋芒,刺其弱点。原本细雨剑法和惊雷刀一样,共有四十招,惊雷刀法所讲究的是攻其不备,先手制敌,刀法招招迅猛刚烈,让人根本无从招架。而细雨剑法则截然相反,讲究用身法来躲避对手的杀招,避其锋芒,取之后手,以刺和削为主,招招直指对手弱点,破其招式。并且细雨剑法每一招都是根据惊雷刀法而来,可以说是惊雷刀法天生的克星。”
“所以后面就赢了南宫铭了?”
“之后这段历史,知道的人就不多了。我也只知道当时长铗派五个弟子一起修炼,并且辅以五星剑阵,但是即使这样,还是和南宫铭打了一天一夜。最后这五个弟子回来了四个,说是其中的一个弟子和南宫铭同归于尽了……自此,惊雷刀法就从江湖上消失了。”
众人似乎对这个草草的收尾十分的不满,几个店小二甩了甩了毛巾,像听完说书一样,继续忙自己的工作去了,原本围着的人,走了大半,只剩下双剑派的几个弟子,似乎依然津津有味地回味着这个故事。而杨飞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刚才的年轻人身上,对方依然纹丝不动,只是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坐着,似乎周围的环境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