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枫回身,倒了一杯青竹酿,送到女子面前,道:“相传《广陵散》失散已久,没想到今日有幸一睹佳音妙韵。在下借花献佛,薄酒一杯,权当为姑娘助兴。”
女子巧笑嫣然,眸光如水波流转,曼妙动人,她轻启朱唇,声音清脆婉转:“公子言重了,紫陌才疏技浅,让公子见笑了。”
言罢,她藕臂一伸,接过少年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公子若不嫌弃,紫陌再弹奏一曲,聊表赐酒谢意。”
“紫陌姑娘过谦了,所谓乐由心生,心感于万物,一音一律皆出于天地,若非胸怀天地,道心玲珑,断然弹不出如此激昂慷慨的曲调。”
“公子谬赞,紫陌微末之技,登不了大雅之堂。”紫陌轻抚古琴,凤眸眨动,透出别样的风情,“听公子的语气,似对音律之道颇有见解,紫陌斗胆,还望公子指点一二。”
“在下幼时曾学过几日清萧,故此对音律一道略知皮毛,然所学甚浅,实在当不起见解二字。”
“公子客气了,论道无先后,达者为师,紫陌有一管灵萧,想请公子品鉴。”女子说完,命婢女取出洞萧,双手奉与木青枫。
木青枫接过竹萧,仔细打量,碧色的萧半尺来长,碧绿如玉的萧管有点点紫斑,形如泪痕,在光影下泛起清冷的光泽,凝握掌心,透起丝丝悲凉的韵味,啧啧赞道:“九巍湘妃泪染竹,清萧吟尽三千愁。品萧者,推九巍江潇湘园的湘妃竹为至佳,紫陌姑娘这管竹萧,应是取自百年湘竹精华,无论品相、音色皆可谓个中极品。”
“公子好眼力,”紫陌恬然一笑,如同空谷幽兰般,淡雅素净。
“听闻九巍潇湘园最惜此竹,别说百年宝竹,就是十年以上的湘妃竹,也难求一二,当年我大哥为求得一株,费尽心思。”
“紫陌祖上与九巍有些渊源,因此侥幸得到了这管萧,”紫陌眸光闪过一丝诧异,“不过,灵萧虽佳,却非紫陌之长,公子既然长于品萧,便以此萧,吹奏一曲,以助雅兴。”
“承蒙紫陌姑娘抬爱,在下就献丑了。”
少年气沉丹田,缓缓将竹萧凑近嘴边,五指灵动,一串清亮、圆润如珠玉的箫声流淌而出,灵动的音符立时荡漾在天上天的每一个角落。
木青枫双眼微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箫声悠悠,时而铿锵激昂,时而延绵悠长,却与《广陵散》的豪情壮志截然不同,是一种回归自然的纯粹。楼上的人都迷醉了,醉在少年营造的意境中,他们如同立身青山绿水的襁褓,忘却一切愁绪,只有巍峨雄阔的高山,滔滔不息的流水。
紫陌听了许久,若有所悟,突然伸手轻轻一拨琴弦,琴弦低吟,和着少年的箫声,空旷而悠长。她十指拨动琴弦,时急时缓,挥洒自如,琴声如流水,从她的指尖流出。
紫陌浑身上下一片空灵,进入了一个玄而又玄的无我境界,她仿佛忘记了一切,有的只是回荡天地的悠悠古乐。
刹那间,紫炎神都中的天地灵气躁动起来,如一波又一波的海潮,涌向天上天,聚拢在天上天的上空,形成一个庞大的灵气漩涡。
四名黑衣老人悄无声息,不知何时出现在紫陌左右,他们的掌心各托着一方宝符,紫光灼灼,隐约有仙音缭绕。
“四象乐符,凝仙音,悟大道。”
四名老人声如洪钟,散发出骇人的气势,浩瀚的灵气源源不竭地注入古符。
神符冲起,迸发出炽烈的光芒,青光、赤光、蓝光、黄光从四个方向,化成一道神虹,飞入紫陌灵台。
“四符合,临九霄。”
随着老者的道喝,神符合一,化出一副无上道图,将紫陌托起,直上九天。紫陌越发超然,无尘无垢,素色的衣裙飘舞,带着圣光,端坐九重天。
紫陌缥缈如仙,背后异象呈现,道音和鸣,古琴铮铮,一个个玄妙的乐符飞入虚空,组成一张古朴无华的无弦仙琴,色如璞玉,表面镌刻有繁奥的大道缎纹。朵朵金莲绽放,托起古琴,霞光万道,异彩千条。
紫炎神都内早已沸腾,一道道目光,落在了紫陌的身上,瞬间哗然。
“那是紫陌姑娘,居然是她在悟道结胎。”
“结胎异象,怎么可能有这么浩大的异象,这还是人吗?”
“天降道音,蒂生金莲,少年天尊也不过如此啊!”
在紫炎天宫内,紫炎皇抬头仰望着半空中的灵气漩涡,若有所思:“九巍坊的传人,红尘练心,凡俗悟道,今日终有所成。”
紫炎天宫的上空,一对璧人远眺天上天,他们都气质超然,男子手抚竹笛,翩然出尘,女子紫衣飘飘,清丽空灵。
“以音入道,师兄你可要小心了,看这小丫头的阵势,一点不比你当年差。”
“我道不孤,琴魔的《广陵散》,终究是要领教的。”
道缘店中,神师手握钓竿,怡然自得,并没有被紫炎都的异象影响,继续自顾自地垂钓,只是幽幽一叹:“天音化古琴,五行凝仙弦,琴魔有后啊。”
紫陌如同一尊神灵,抚琴于长空,如珠玉落盘。琴声时而高亢,时而低婉,时而明快,时而轻缓,若有若无地回荡在天地间。
天空之中,突然传出一阵阵如暮鼓晨钟般的天音,经久不绝,五色祥云凝而不散,反而越积越多,翻滚汹涌。
“劫云已聚,劫光不落,更待何时。”紫陌忽而用力一拨,一道神光透过琴弦,射向九天之上的劫云。
一道金色的雷霆从天而降,贯穿天地,劈向紫陌。女子一声娇喝,那张无弦仙琴冲天而起,迎向天雷。仙琴散发着神异的天光,接受天劫的洗礼,大道缎纹明灭不定,竟生生将雷霆吞噬,幻化出一根金光灿灿的琴弦。
“天哪,是天劫,才道胎境就引动雷劫,简直是妖孽啊。”
第二道天劫降落,不再是单一的雷霆,而是一片浩瀚的雷海,无穷的五色雷电将仙琴与紫陌完全吞没,天地间一片璀璨。
“这是五行天罚,哪怕一道都足以击溃一个半王,道胎境怎么可能扛得下?”
木青枫早已停了下来,他静静地站在楼栏前,看着被天罚淹没的女子,他虽然知道女子来历不凡,却没想到女子悟道结胎,竟引下天劫。如此天劫,稍有不慎,就会化成劫灰,少年暗叹,隐隐为紫陌担忧。
此时,镂刻在在古城墙上的阵纹,彻底复苏,一朵妖异的红莲当空绽放,裹住紫炎城的每个角落,隔绝万千雷罚。
大雷惊世,五色雷光铺天盖地,带着灭世之威,让人灵魂为之颤栗。
无弦仙琴挡在紫陌上方,奋力抵挡雷劫,古朴的琴身被砸得焦黑,几近断裂,紫陌立身雷海,虽有仙琴守护,还是被无上的天威震得口吐鲜血。
“砰”地一声巨响,古琴断成两半,紫陌立时喷出一口血,跌坐在道图上,一道青色雷霆打向那具柔弱的娇躯。
正当众人发出一声惊呼时,从紫陌的眉心飞出一方神印,挡住青色雷霆。天劫怒吼,劈落更加剧烈的雷潮,古印晃动,在雷海中沉浮,仿佛随时可能被击碎。
“少主。”四个黑衣老者大惊失色,催动道法,合力祭起一面神鼓,挡下雷劫,想要救出紫陌。
雷海狂暴,再次降下劫罚,撕开神鼓,打在四名老者身上。四人的肉身瞬间被打穿,变得残破不堪,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狠狠地砸在地上。
“借四象乐符引来天罚,淬炼道胎,虽说有点取巧,却足以让道胎圆满。”
神师终于抬起头,望着无尽雷海,他抚摸着花白的胡须,若有所思地说:“也罢,既然被我老头子碰上了,免不了管些闲事。”
神师将钓竿放在身旁,伸手隔空画出一个“封”字,轻喝一声:“起。”
符文腾空而起,交织出一道道纹路,变得宏大而**,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诰命,不可抵抗。天罚在那一刻缓慢下来,不再狂躁,只有零星的神雷砸落,半空中乌青色劫云依旧翻滚着。
巨大的“封”字飞落紫陌身下的道图,发出柔和的光芒,道图似有所感,自主还解体成四枚神符,没入紫陌眉心。
天罚逐渐平静下来,厚重的劫云也开始消散。紫陌凝视着散去的劫光,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老头子索性好人做到底,小姑娘屏息凝神,收敛道心,感应道胎。”紫陌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紫陌心头一震,抱元守一,端坐而下,玉指轻动,抚过琴弦,铮然有声,再次弹起《广陵散》。
“封”字无限放大,化成一座天地熔炉,吞没半空的天劫神罚,电光闪动,天雷惊世,劈打在炉壁上,溅起万千劫光。
“就是现在。”神师道音洪亮,传入紫陌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