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蕊的座位设在冥怨的下首,落蕊始终低着头,对周围射过来的目光都视而不见,当做不知晓的样子。可其中有一道那么深切,让落蕊几乎无法适应,装作不经意间抬头,朝目光来源处看去,紧迫感依然没有消失。
视线中,一华衣男子悠然起身,朝冥怨敬酒,道:“愿父皇长命百岁,此酒儿臣先干为敬。”十五岁左右的男孩,比落蕊大了几岁,可气质天差地别,落蕊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莫名熟悉,却终究未曾记起那赠她簪之人,许是落蕊不愿意回想起与父皇母妃死时有关的一切。
“公主,我敬你一杯。”那男子竟已踱至落蕊席前,彼时落蕊正在冥思苦想,稍稍有些惊吓,慌忙起身,酒水洒了一桌,弄脏了落蕊一袭红杉。“我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离开,飘飞的红裳像罂粟,致命美。“皇儿,入席吧。”似有不悦。
“是。”冥晨缓缓作答,眼见那女子消失,才回座,但心思已乱,无法静心。又过了好一会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彼时,落蕊正在梅园中,那梅花开的极好,甚是娇艳,红的颇有些动人,然而那般让人心疼落蕊只是痴痴地望着,眼中似有晶莹,却始终不见落下。
“母妃,来年你生辰,我为你舞一曲可好?”九岁那年,她对母亲说。“好。”如风般的声音,抬头,与母妃相望,眼中是满满的爱意。长袖翩飞,母妃,看看蕊儿的舞吧!承诺你的,我定会做到。
清冷月光,红梅为衬,人与梅皆着红装,美得好似梦境。舞毕,掌声响起,落蕊一惊,夜已深,况且宴席之热闹,何人会在此处。“谁?”她怒喝出声。
“公主好舞技,可谓一舞倾城。”看清来人,落蕊快速恢复常态,把那深深的痛苦与绝望深藏心底。“大皇子可是有事?”公主该唤我“皇兄”。略一思索,落蕊回到:“皇兄,我身份不适,请容告辞。”
说罢,无一丝留恋,转身就走,冥晨未加阻止,只余他一人的时候,他静静地赏那一园梅花,当然,想得更多的是那在梅中起舞的人儿。
冥怨有两个女儿,分别被封为长平公主和合安公主。长平与合安似是不满于永乐比她们的地位还要高的多,于是想尽办法欺负永乐,而永乐从不会将这些事情讲与其他人听,永乐只是一遍遍告诉自己:“忍住,时候未到。”
冥晨则常常与永乐为伴,尽管永乐从来未曾给过他好脸色看,他也毫不在意,只是一遍遍地唤着,蕊儿。
十二岁那年的某夜,长平,合安用某种借口遣掉永乐宫中的下人,把永乐整了个半死不活。偌大宫殿清冷如斯,永乐趴在床上,满身伤痕已让她无力动弹,她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感受着这疼痛,然后,仇恨的种子不断生长生长,永乐对自己说:“没关系的,这点伤算什么,但这痛,你得记住,有朝一日,十倍百倍奉还。”
永乐想了很多,睡意渐渐袭来,半昏睡间,似有人冲了进来,温柔的抚摸她的额头,永乐吃力地睁开眼,于一片黑暗中,她竟知晓是他。“你来做什么?”永乐冷冷地问。“蕊儿,疼吗?”冥晨略带心疼的说。“不疼,此事不可告知于皇叔,答应我。”永乐虚弱地开口,冥晨良久不开口。
“不要因为我坏了皇叔与两位公主的关系,答应我好吗,皇兄?”略带乞求的语气,良久,“好。”落蕊似是安心了不少,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不过即使她处于梦中,她仍然紧紧握住他的手。
冥晨只是心疼地望着这个女孩,眸中闪动着某种复杂的感情。有什么,在这一夜之后,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日复一日,永乐不再冷着一张俏脸与冥晨相处,她会同他说笑,偶尔也会有少女的娇羞。但有些人是没有心的,所以无论冥晨如何努力,他走不进她的心间。
况且,他们之间除了本就有的仇恨还有身份。永乐常常告诉自己,“你没有资格去爱!“但感情的事,有怎会有人能控制的住,所以那些该来的终究会来,那便是所谓的因果。
永乐十三岁时的深秋,皇家狩猎中自是有永乐在列。十三岁的永乐较之十二岁那年已有了极大的变化,至少她不再将自己的伪装成那个总是爱藏于人后的姑娘,她会对着别人微笑,只是那笑意大多未达眼底。
她继承了母亲第一美色无可挑剔的容颜,现下已经有太多太多的目光注视着永乐,或明或暗,嫉妒,爱慕,羡慕……其中有一道是永乐无力忽视掉的,温柔爱怜以及淡淡的担忧,那是来自于冥怨的儿子,冥晨,也就是她的皇兄的目光。
永乐想,她应该懂得了那男子的心意,但那又怎样,他们之间,从来就不可能会不一样。她不容许生命中会有一个能够破坏她全部的特例。她想,她的心早已经死了,死在国灭那一日,从此,她的世界再无阳光,或许是可以有的,只是本能的抗拒着。
狩猎场上,永乐一身戎装,虽是女流之辈,可身上的傲气让人无法忽视,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永乐不曾想,自己这一次的出风头会给自己招来祸患。
狩猎时,永乐发现原来不只有冥初皇室,竟也有羽岭国的太子,此番便是为寻觅太子妃而来,两国结亲可保百年无忧,所以当太子提出要迎娶永乐公主为正妃时,冥怨欣然同意。
落蕊得知消息时宫人之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落蕊眉头紧蹙,心里想着能够留下的法子,无论如何她不能离开着实有太多理由,但令落蕊吃惊的是竟还有一丝对那少年的不舍,落蕊不敢再想下去。她知道只要圣旨未下那她便还有机会挽回,反败为胜。
很多事情是落蕊没有想到的,比如,那个温润镇定,心思颇深的男子会在他父皇行宫外跪上一天一夜,只为请求他的父皇将永乐公主与太子的联姻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