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即将落下的时候,普罗旺斯平原上出现了让人深感滑稽的一幕。
或许老将希诺迪文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胜利。许多人都喜欢嘲笑对手不堪一击,那不堪一击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是在拼命的厮杀之后依然不是对手,还是说仅仅只是交战了十分钟之后便已经开始溃败逃窜。
在阿卡西伦大陆的历史上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换句话说关于“趁胜追击”这个词语,希诺迪文的心里并没有特别具体的概念,什么才能被称之为趁胜?
以四个中队规模的骑兵去追逐四散的步兵,从一开始一面倒的杀戮,到现在他陡然在垂暮中发现夕阳开始落下,身边的队伍已经散落的七七八八,可敌军依然看起来遍布四周。只是那些人不敢反抗,他们只是扮演者绵羊的角色,对于不知从何处袭来的兵刃不做丝毫抵抗的接受死亡的命运。
过于明显的胜利所有白橡树军团的士兵放松了警惕,甚至于当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抹殷红的色泽时,希诺迪文的脸上并没有呈现出惊恐的神色,他以为这只是一般意义上的反抗罢了,当将对手逼迫至穷途末路之后,他们所能做出的最后抵抗。直到他看清了冲向眼前的这个对手的面容,那张看起来并不苍老却充满沧桑的脸庞,那头如同火焰般殷红的头发。
他想起了一个人,被他忽略许久的那个人。
“莱茵哈特?”
对方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丝毫没有失败者的颓唐。
手中的长枪似乎已经能够感觉到对手的战意,正在发出欢快的鸣唱。希诺迪文心中一寒,他第一次发现“冰雪女神长矛”所产生的寒气竟然能对自己也产生相同的影响,这或许只是错觉,但现在希诺迪文的内心已经开始了颤动。
陌生的两人相见并没有太多的寒暄,莱茵哈特的身旁只有几个小队的骑兵,但对于孤军深入的希诺迪文而言这已经足够了。四周逃窜的佣兵开始停下脚步,他们第一次驻足在原地。因为这个传说中的指挥官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以那种仿佛是胜利者的姿态。
希诺迪文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这简直是个笑话,在一场空前的胜利之中,他竟然被那些残余的敌军所包围。一种莫名的愤怒袭上心头,冲散了先前的那股寒意凌冽。他拍击马背,分离向前,所有胆敢抵挡在他身前的士兵都在瞬间被洞穿了身躯,他如同一只猛兽,在发现受到了戏弄之后,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意。
然而,那杆无可匹敌的长枪竟然被抵挡住了。莱茵哈特无喜无怒,神色镇定,他只有一把普通的长剑,却抵挡下了对手这志在必得的一击。一抹淡淡的黄晕在他的四周迸发,随后金光乍现,将这柄长剑包裹得熠熠生辉。
“金黄色斗气?”希诺迪文骇然。他从没想过这个被人传为孤狼的佣兵竟然能够达到这样的程度,甚至于已经达到了武者的巅峰实力。天蓝色长枪上所散发出的寒意已经无法影响莱茵哈特的行动,两人在几秒的时间里相互碰撞了上百击,两匹骏马擦身而过,随即回头继续下一轮的角斗。
漫天的剑光枪影似乎已经将周围彻底的遮蔽,没有人胆敢挤入这场火拼之中,他们不约而同的产生了某种相同的看法,若是参与其中那结果势必便是身首异处。。
这样的说法并没有任何的错误,无论是金黄色斗气还是亚神器,在角斗中所产生的气浪都绝不是普通人所能够承受的。甚至于他们身下的骏马也在第二轮的战斗之中双双死去,两人自马上跳下,在平地之上展开了一场更为骇人的角斗。
希诺迪文不愧为侯赛因公国赖以自豪的猛将,就算年逾六十他的威猛也远远凌驾于那些正直中年的壮汉,就算在实力上被莱茵哈特压制,但凭借着亚神器的威名,他依旧处于进攻的状态之下,那杆蓝色的长枪每一次挥动都会产生一朵令人胆战心惊的巨大霜花,莱茵哈特似乎疲于防守,并无法找到任何进攻的机会。
这样行云流水的战斗姿态令人慑服,但希诺迪文心中的不安已经愈来愈强烈,他似乎已经看见了这场战斗的结局,在这个直到此刻都毫不惊慌的佣兵身上,他看见的是对于未来的迷茫。
平举单剑,直立于地。在数百轮的交锋之中,莱茵哈特第一次展露出这样骇人的姿态。金色的光芒在他身体的四周猛然爆棚,这一瞬间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
“帝王姿态!”
在远方遥遥相望的罗亚迪特头一次露出这样惊骇莫名的神情,甚至于当希诺迪文亮出亚神器的时候他都没有此刻这般的惊讶。
除了苏米拉之外,剩下的两人就算是魔法师也同样明白这个词汇所代表的含义。阿卡西伦大陆武人最高层次的象征,当武者跨入至高境界所展露出的无上威慑。
若是对方持剑,那将被人们尊称为“剑圣”,若是使枪,那便会被冠宇“枪圣”之名。就如同大贤者般的存在,令人无法不心存敬畏的存在。
希诺迪文后悔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自信所带来的究竟是怎样巨大的后果,但一切已晚。莱茵哈特在抵御了他数十轮的进攻之后第一次开始了主动的进攻。而时间仅仅只持续了一秒!
“瞬闪。”
金色的剑气暴增到了极限,莱茵哈特的身躯仿佛产生了无数的残影。在其他人的眼中他正缓慢的靠近着对手的身躯,但在希诺迪文的眼中,仅仅只是一瞬而已。莱茵哈特便以与他擦身而过,亚神器的威力也无法弥补两人境界的差异,对手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但希诺迪文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努力的想要回过头去看一眼这个男人此刻脸上的神情,但整个身体都已经开始僵硬,当他脖颈分离扭动的那一霎那,他忽然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他的视野正在剧烈的震颤。最后的一个画面,是他仿佛从高空坠落到了地上,而那具被齐肩斩断的身躯还问问的站立在地面上,甚至于连鲜血都还未来得及溅起。
战局的转变似乎只在一瞬之间。
希诺迪文的死亡让两方士气发生了巨大的扭转,甚至于在大多数人都还未了解究竟发生什么的情况之下,莱茵哈特已经率领着三个中队的预备队加入战局。那些趁胜追击的骑兵做梦都未曾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受到狙击,然而他们的阵型也已经散乱,在失去了指挥官之后再也无人能够组织起有效的对抗。他们只能拼命的后退,那些移动缓慢的步兵不可能跟得上骏马飞驰的节奏,但能够从人群中逃离的骑兵也仅仅只是其中的一半而已,更多的骑兵在乱战或者突围之中死去。
溃败的士气在缓缓的被拉回,莱茵哈特并未下令追逐那些已经突围的骑兵。而是下令所有军队分为两列,从周围将那群移动更为缓慢的重甲步兵包围在内。
“太可怕了。”对于莱茵哈特的表现,巴布洛叹为观止。他也是一个大型佣兵团的指挥官,同样明白指挥一群佣兵的艰难。莱茵哈特显然违反了目前为止所有人对于指挥的规则,他异于常人的放弃思考如何能够最大程度的保持己方阵型,而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打乱敌方的阵型。
“用自己最弱势的点去拖垮对手最强势的点。”罗亚迪特点了点头,“希诺迪文军团长显然没有料到对手会用这种方式去拖垮他的阵型,他太大意了,甚至把自己暴露在了莱茵哈特的面前,最后落到这样的下场。”
“可是你能够想到那个看起来才三十多的红发小子是个剑圣?!”巴布洛提高了声调,他显然有些不服,如果说三十多岁就能够达到那样的境界,那他的贤者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阿瑞斯笑了起来,“巴布洛团长,其实你也不用太过介意。”他缓缓说道,“同为魔法师,其实我想说境界的提高需要的还是一些对于世界的体悟才对。魔法师的境界往往要比武者更难以提升,因为我们常常喜欢闷在研究室里,去钻研我们所认为的真理。不过这样并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丰富的学识固然需要,但我所知道的几位大贤者都不是因为这样才踏入顶峰的。说穿了,应该是缺少某种执念吧。”
“某种执念?”巴布洛看着阿瑞斯,严肃的问道:“那你的执念是什么?”
“我的执念?”阿瑞斯拱了拱肩,“我又不想跨入大贤者的领域,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这些都没有意义。”
“为什么?”巴布洛的眼神充满了疑惑,这些话从一位魔法师口中说出来,根本毫无说服力。
“这些事很复杂。”阿瑞斯抿了抿嘴,“这样吧,我答应你,如果我们能够活着离开这个幻境我就把我的事情告诉你,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
“可以。”巴布洛平淡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