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该知道王子殿下不是盏省油的灯,处心积虑不惜装听话小绵羊必有所图,就像那些从来不听讲忽然某天乖乖交作业的只因为学校说老师不给批准就不准踢足球的学生一样。
安娜为自己的大意捶胸顿足,怅恨不已。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马上就没了!
安娜并非没想过他会偷跑的问题,可是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是国界敏/感地带,她心想好歹是个王子,不会那么不懂事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吧——要知道他的生命从某种意义上可是关系国家的大事。如果一个不小心出了岔子,就连安娜都清楚将会演变成多么严重的国际问题。
然而他就真的跑了!连“对不起我想出去透下气马上回来”的纸条都没留一张。要不是看着室内整齐没有打斗痕迹,安娜还以为他无声无息地被谁绑架了呢。
“死小鬼,不要被我抓到!”
一想到王子在自己手上跑丢,而她正是因为一点点偶然的心软才导致这样的麻烦缠上身甩也甩不掉,安娜就恨不得立刻把这死小鬼抓起来啪啪啪打它三十下手心。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要是找不回王子,她怎么和皇帝陛下交代?万一被怀疑和恐怖分子勾结涉及什么国家阴谋,那可才是六月飞雪一般的欲哭无泪了。
……貌似这个世界也不知道窦娥的典故……那不是重点!
安娜第一反应便是打110报警,随后暗骂自己是个傻逼。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在这个世界她就是个一无所知的菜鸟,冒冒失失地跑出去,别说找王子了,搞不好还会迷路呢。走了几圈,她想出了两个办法。
第一、尝试使用心灵感应,找到王子的下落。
第二、立刻向色雷斯国通报王子走丢的消息,让他们去寻找。
不过很显然,以上办法都行不通。心灵感应虽好,可安娜熟练度没烧上去,就连楼下有几个人她都得努力半天才能猜出来,更不用说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王子殿下了。至于第二个办法——谁能告诉她色雷斯国大使馆在哪里?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卷进这种皇室丑闻事件不是一般的糟糕吧。
正在发愁,里面的门打开一条缝,赛门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安娜不想让他担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王子不见了,我正在想怎么把他找回来。你去睡吧,熬夜会长不高的。”
“主人是要找王子殿下吗?”赛门小声地问。
“难道你有办法?”
安娜抱着死马当活医的念头试探地问了一句,见赛门走出来,在屋里走来走去的看了看,又伸出指头在窗台上摸了几下,最后打开窗户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肯定地指着一个方向说:“他从那边走了,一个人。”
安娜张口结舌,心想难道他不该叫赛门,而是该叫夏洛克?大概是她的表情太古怪,赛门瑟缩了一下,头慢慢垂下。安娜见势不妙,马上鼓励地拍打他的肩膀说:“好,好,真能干,谢谢你了,赛门。既然是你说的,我肯定相信。咱们就先朝那个方向追一追吧。”
赛门猛地抬头,掩饰不住一脸的惊讶。安娜给了一个肯定的微笑,随即关上灯,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戒指,随手穿了件外套,跳上窗台就准备往下跳。
“主人,这种事情我去做就好,不需要您……”
“不用了,这可不是不信任赛门,而是我想和赛门一起去找王子。因为万一找到王子,他不肯回来怎么办?我可不想赛门被他欺负啊。”
安娜不放过任何一个示好和建立赛门信心的机会,信誓旦旦地说,并且朝他伸出一只手。赛门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过来,安娜根本不给他后悔的机会,一把抓住,果断一个瞬移,飘到了楼下。
“来,让我看看你有多能干,好吗?”
安娜朝他露出一个肯定和期待的微笑。赛门不知所措,抖抖索索地拉着她的手,好像是要哭了,又好像是试图做出一个微笑。他一定很少笑,所以脸上的肌肉僵硬着变得十分奇怪,最后变成了诡异的扭曲表情。安娜摸了摸他的头,越发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不过很快安娜就知道赛门少年虽然心灵显得很柔弱,身体却根本和这个词语沾不上边。
刚开始他因为和安娜那么靠近显得很僵硬,但很快的,他就进入了角色。他的一举一动都证明,自己绝对接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从多高的地方跳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像一只隐藏在阴影里的大猫。而且,他看似瘦弱的身体里隐藏了惊人的爆发力,几米高的围墙,刷的一下就轻松跳过去了。安娜最初还可以勉强借着时不时的瞬移跟上,很快就被他甩在了后面——这还是建立在他刻意降低了速度的基础上。
安娜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搞了半天,拖后腿的是自己吗。她琢磨着瑟菲娜肯定有什么快速移动的方法,可惜她对魔法一窍不通,自然不能使用。瞬间移动倒是不错,但需要聚精会神,不经过大量练习恐怕一时半会做不到。
安娜深深地郁闷了。
全力奔跑中的赛门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身体轻盈得几乎没有重量,之前那种胆怯畏缩的气息从他身上一扫而光。虽然他还是时不时就回头过来偷偷打量安娜,但安娜觉得,毫无疑问,他比在屋子里的时候自在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现在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主人……那个……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背着您……”
听见安娜开始喘气,他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地说。
“你背我?不行不行!”
安娜一听就马上摇头,赛门闻言后咬着嘴唇,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你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可以让你背我,我很重的。”
安娜解释说。赛门听后眼睛又开始发亮,露出了一个自从见面开始勉强算得上高兴的表情。
“我、我力气很大的……主人……我……我来背你……”
说着像是害怕安娜拒绝似的,安娜都没搞清他是怎么做到,一下子就到了他的背上。说是背,可是赛门根本不敢碰她身上太多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小腿,安娜差不多是以一种奇怪的姿态半跪在他背上,不禁哭笑不得。
“哪有这么背人的。”
感到他的力气确实很大,托着自己的手稳稳的,一点都没抖,安娜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心想他敢主动提出要求总是好事,大不了一会儿背不动了再叫他放手。于是调整了一下姿势,抱住他的脖子,小声在他耳边说:“背不动了记得告诉我,我不想把你压坏了。”
赛门好像高兴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用力点了点头,呼地一下便窜了出去,安娜吓了一跳,不得不更用力地抱紧他的肩膀,心里暗暗吃惊——瑟菲娜好歹有个百把来斤吧,赛门背着她后速度不但没减低,反而变得更快了。她只能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眼睛都没法睁开,道路两边的景物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线条。可是保持着这样高速的前进,赛门的呼吸十分平和,安娜听到他的心跳都没变快,更不用说喘气了。
他真的是人类吗?安娜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对于这个少年,她虽然充满同情,却称不上有多么信任。眼看周围的景物显然已经离开了城市范围,进入了似乎是树林的场景,她心中开始紧张的打小鼓。如果,只是如果,赛门对她不怀好意怎么办?万一他装出这副样子把她骗到僻静无人的地方杀掉怎么办?瑟菲娜这么折磨他,他还能保持百分之一百的忠诚?谁能保证他没有怨恨准备找个机会彻底甩掉这个邪恶的主人获得自由?
安娜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越想越不安,几乎都想开口叫他停下好立刻开溜了。可是,她忽然注意到赛门的肩膀上有不少伤痕,再仔细一看,连他的手臂上也是。现在他们是走在一个黑漆漆没有多少光亮的树林里,这可不是电视剧上那种环境优美鸟语花香的树林,地上到处都是沼泽泥泞,树木密密麻麻地紧挨着,时不时就能听到凄厉的鸟叫。至于那些垂下的荆棘枯枝,更是叫人防不胜防。
安娜心中了然,这一定是赛门为了护住自己,被那些带刺的藤条树枝给钩伤的。
她心中又酸又苦,又是怜悯又是自责,还有一份说不出口的愧疚,偷偷看看他此刻的表情,他好像并没感受到任何疼痛,不知道的人看了他的样子,还以为他正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那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的模样,光是看了就叫人心里酸涩不已。
安娜不知道他究竟和瑟菲娜是怎样的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瑟菲娜言听计从,哪怕受尽了折磨和虐待还是像一只依恋主人的狗那般愚忠。她只是默默地对自己说,不管用什么办法,也一定要让赛门改变,不再以奴隶自居。
否则,这样的人生,不是太可悲了吗?
正在胡思乱想,赛门毫无预兆地停下,安娜差点甩出去,抓紧他的脖子,低声问:“怎么了?”
跑了那么久,他居然连大气都没喘一口:“殿下……就在前面。”
“嗯?”
安娜凝神望去,前面黑乎乎一片,什么都没有。她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好一阵,终于在一片阴影里看见了一点白色,那应该是王子白色的礼服。
“亚——”
正想叫他的名字,安娜却觉得不对劲,之前没有察觉,一停下就感受到周围那股侵入骨髓的寒意。哪怕是在密林深处,足可以把人冻僵的温度未免也太奇怪了。而且,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呛人的味道——难道不是血腥的臭味吗?
“他在干什么?”
再迟钝也能察觉不对,大概是由于瑟菲娜那强于任何人的精神感应力,安娜直觉亚瑟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最好不要靠近。她凑在赛门的耳边,压低声音问。
赛门背上的肌肉绷得死硬,整个人僵直得好像一块木头。他摇了摇头没回答,却用手指在她的手臂上轻轻写了几个字。
安娜努力想了半天,他写的应该是“恶魔”……吧?
等等,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