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扬泽闭着双眼,仔细梳理方才接受到的庞大信息。
这种感觉很奇怪,没有声音没有字迹也没有画面,只是突然浮现在心中扯着神经轻轻一跳,瞬间就领会了。
初时他也不免吃惊,下意识觉得是古博的把戏,但很快便发现刺进来的人是方才惨叫的小女巫,而且仅仅是单方向的传递。
瑞丝简言自己无事,却可劲儿地说明各种五芒星召唤阵的破解法,雷扬泽甚至感觉得到她的心焦和纷乱。
微沉下口气,曾经的骑士长几乎是瞬间就揪出最可行的方案,老实说很难,不过有近半的成功率。
雷扬泽皱眉缓缓压制着金色法阵使之维持忽明忽灭的状态——他能够在不完全召唤的基础上挪用欧西里斯之剑的部分力量,虽然累得脑袋突突直震,但考虑到在相对和平的年代让它降临人世所可能带来的无尽灾难,他还是觉得自己必需习得彻底掌控之道。好在料定古博跑得快,不会被他看到更多。
如今既有现成的机会摆在面前可以练习,又不必担心后续影响,反正这座死城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了。
按照瑞丝所授咒文雷扬泽尽可能清晰而流畅地低念,一枚黯淡的五芒星阵应声缓缓旋转着确定朝阳的正位,那数条肆虐的火舌在雷扬泽的控制下化作汩汩暗藏爆发力的深红色熔岩隐没入阵中央,五芒星便似头不知餍足的兽,每吸走一分就扩张一轮,逐渐泛出了夺目明亮的金光。
而被劳尔称作逃生杀手锏的巨大生物感受到主人心意,迟迟不曾回应劳尔灼热的目光,隐现在乌云间勾得四处电闪雷鸣。
弗伦斯嗤地笑出来,倒也跟着探出脑袋搜寻那似乎只存在于勇士传说中的神奇物种。
“天怎么老黑老黑的?”他嘀咕着捅捅胖子,“啥时候了现在?”
“下午。”胖子翻翻眼珠拼命往肚里塞食物,“大概。”
劳尔缩回身子搓搓手臂,想问是不是突然变冷了,一团白雾随之呼出口。
外面紧跟着响起嘎吱嘎吱极细微的声响,胖子陡然伸手挥开弗伦斯搭在窗柩边的胳膊,只见那里迅速爬上骇人的冰霜,一瞬间就窜上半尺往屋里结出晶莹的坡面。
弗伦斯也不在意胖子油腻的衣服了,呆呆搂着好哥们傻眼。
这要再晚一会儿,他皮肉全得冻上头。
西娜转得快,提着嗓门儿指挥剩下的几个大男人聚到自己房间,砍柴的砍柴封门窗的封门窗。
罗迪惊惧之余又感叹自己有先见,且不论气温为何突降,但看这势头,在外面的人没走几步就得升天。
劳尔也是一叹,火龙佣兵团此刻恐怕真的只余他们几个了。
“大家都整晚没睡,这会儿还是休息休息别事到临头反而漏气。”西娜肩扛头顶着小山一般高的羊绒毯子挤进来给众人分派,乐呵呵地好似感受不到寸寸逼近的危机。
劳尔内疚地往外挪挪,让她坐在壁炉旁边。
“抱歉西娜,若不是因为我们说要来费拉克,你早就走了。”
这个怪力傻大姐连连摆手笑:“都一样,完事后我跟你们去冒险也好,歇了些年该动动骨头啦。”
劳尔勉强扯扯嘴角,哆哆嗦嗦地靠近火堆。
“天、天啊……嘚嘚嘚嘚……是不是、是又冷、冷了呃……嘚嘚……”弗伦斯平日里异常伶俐的舌头在打颤的齿间直磕绊,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快……嘚嘚嘚……快封门!”
“杰里去厨房了。”胖子紧紧缩成一颗圆球还抓着他的烧鸡不放,尽管上面的油冻硬得根本咬不下去。
几人忙盯着门外的走道,杰里裹得像熊一样的身子出现时弗伦斯激动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封、封门!封门!老、老……子快死、死……嘚嘚嘚……”
杰里嘿嘿笑,土生土长于极北之地的他大约是最耐寒的,“外头冷得不像话啊,对对,给你们带备用粮来了。”
他撇下一大袋子吃食——胖子噗地就趴了上去,小眼珠子凶狠地锁住压在宝贝下的大冰疙瘩:“这是啥?”
“也是备用粮。”杰里不负责任地耸肩。
胖子的表情顿时舒缓下来,早说嘛是吃的就算了,要再多张口大爷就跟他拼命。
准“备用粮”却咔哒咔哒惊恐地摇动不已。
帕腓力虽然很惊喜发现到这一群活人,可外界剧变的气温差点让他死在后院里,幸亏斐珂蒂诺蓄势爆发用魔力凝练出暖晶才逃过一劫。
这伙强盗还要吃他不成?
与此同时慢悠悠追到后门口的古博似乎不受超低温影响,他眯起三角眼盯着门槛下某处好半晌,微微一笑咕哝:
“真好运啊,竟逃到雷扬泽阁下府上来了,没办法……您就守着自己的小精灵自求多福吧,古博我到底是要卖个面子的呢。”说着抬头观望全然瞧不出时候的天色邪笑,“哦,可怕的俄尔默,哦,恐怖的俄尔默……我还是早走为妙早走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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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扬泽静立在炎热的废弃地下空间中,那金色的五芒星已升到他腰处,而从欧西里斯之剑流出的庞大能量仍在继续灌输,就面积来说几乎可与地表上的费拉克魔阵分庭抗礼。然祭献了上万灵魂的召唤阵其内蓄可谓惊天动地,他们匆促间创造的逆向驱逐阵远远够不到相互抵消所需要的质量。
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雷扬泽缓缓睁眼暗下轻叹,恢复发色的他看起来很年轻,或者他原本就很年轻,只是被自己年复一年愈渐蒙尘的心遮蔽了应有的华丽。
也许他一样在等待某个人来替他擦擦干净。
而某个一直很想来替他擦擦干净的人此刻居然呆得挺舒坦。
尽管被限制住的魔力派不上用场,可她有很多很多的白水哦呵呵呵呵,稍微费点劲还是能施展些小咒语保温的。
先前已经提过白水是灵魂的同质物,细分辨下来,灵魂因拥有作为人时的丰富记忆和深厚情感而显得斑驳粗糙,白水被分离出全部杂质后会比灵魂更加沉重致密更加精粹温暖,对适应者来说是心与身的至尊补品,相反却是灵魂的剧毒之物,一沾即化。
女巫们从魔鬼那得到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能析出白水的地狱奇兽。以灵魂喂养,半年自产卵后亡故,其身躯会离散于自然任凭心意选取沉眠之地,那么女巫在收获前的最后一道工序便是寻找上代母兽的遗骸——白水。
要说女巫青春不老的秘密似乎已经可以揭开了,但似乎谁都不相信白水只能用于她们自己,剧毒什么的兴许仅是阻止他人探求永生的恶劣谎言。
瑞丝对卡纳莉叙说这些常识的时候她亦是满脸不信,却也没有胆子接过瑞丝手里的翠绿色小瓶子。
这就是人啊。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卡纳莉有些焦躁,朝一栏相隔的瑞丝直喷气。
瑞丝平静地抿着嘴,她其实比卡纳莉更害怕,又不知道雷扬泽究竟怎样了,根本不敢停止给他传递消息,很是心力交瘁。
“你不该封印我的魔力。”卡纳莉怨恨地第四十七次重复道,“害我失去跟岩魔的联系,天知道外头有什么变化。”
她俩都清楚,俄尔默即将临世。
没人比瑞丝清楚俄尔默行过之处千万里冰天雪地。
“我们要不要打个赌?”她硬是压下阵阵的反胃目无表情地说,“他第一时间肯定会出现在领主府,然后……就是我们这。”
卡纳莉凶狠地瞪着她:“你怎么知道?”
“哈,俄尔默有可能会不知道谁为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吗?”瑞丝嘲弄地卷曲唇角借以掩饰面颊不受控制的抽搐。
卡纳莉脸色一白。
“如果你不识好歹地亲自去迎接他借以邀功,他说不得会直接蒸发了你,现在嘛……”年轻的女巫捏了捏拳头,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兴许能放你一马。”至于是怎样的放,她说不好。
“为什么?”卡纳莉听见自己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音,充斥着恐惧和绝望,她怕死,但更害怕立刻就要死。
“他是个变态我哪知道为什么!”瑞丝恼怒地低声咆哮。
一时静下来的两人面面相觑着各自等待难以预料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做了个噩梦,发现某形象太适合俄尔默了,但又觉得所谓恐怖未必是由外表决定啊……嗯,小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