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观清便把观中道士聚在主殿之前,道:“今日有客要来,且陪为师在这迎接。”众道点头称是,心中却是疑惑,但见师父表情凝重,也都未作言语。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观清道:“今天怎么没开门?这不是迎客之道。客人已经来了,快去开门罢。”二道闻言打开大门,但见观门开处,一行劲装带刀武士渐渐走近,为首一人却是华服佩剑,其在一众武士之前大是不同,面容俊秀,盼顾之间,颇见神采飞扬。
那些武人来在盈渊观主殿前的空场之上,一字排开,为首的华服男子走上几步,向周遭环视,但见那空场虽然不大,几株松柏竹木似是随意而植,但在天光映照之下颇见情趣,前面一座大殿基台三尺有余,朱柱四起,檐牙飞扬,檐下一块大匾上书“玄牝殿”三字行书,隐隐然雾起云腾之气。又拿眼看向观清,只见其人虽然年纪约六十开外,但目光清远;白发长髯,素缟为袍,仙风本有,道骨自然。
那华服男子男子看罢,冲观清拱手作揖道:“在下秋笠,此来打搅道长清修,道长莫怪。”观清道:“施主来即是客,还请进殿说话。”秋笠道:“这倒不必。不知道长今早可见过一个人?”观清道:“可是梁施主吗?”秋笠闻言一喜,道:“正是。道长既然见过,便请梁先生出来,我等有事与他商量。”观清道:“有些事他未必知道,施主便是带了他去也是无用。”秋笠诧异道:“道长知道何事?”观清道:“施主若是无事,还请自便。鄙观弟子还未早课,怕是无暇接待。”秋笠笑道:“道长不急,若是道长知晓些什么,还请道长告知于在下,也省的在下还要与梁先生费好多口舌。若是诓骗在下,便请梁先生出来说话,我等时间充裕,就在此候着好了。”
观清听他言语中暗含威胁之意,却只当毫不察觉,道:“施主请。”秋笠道:“道长如此不是拿合观之人的性命开玩笑吗?”说罢双手一拍,东西两面围墙之上又跃上不少武士,约有三十之众。观清回头对众道士道:“你们且回殿内等候。”又对秋笠道:“你们想知道的,就是二十六年前那个孩子罢,他那时候才四岁啊,能记得什么?况且,他现在早已不以那事为意了。”秋笠道:“可是有人不放心啊。我前几日得到消息,说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来一趟,若是真如道长所说,他早就不在意那事,也不必每年都回来了。”
观清心中疑惑不已,寻思到:“他每年回来这事,说起来也就只有我和李姑娘知晓,如今怎么传到这许多人耳里!想来那神秘之人救梁施主,也并不是出于好意!此番旧事重提,已无善了的可能,且看他们如何说辞。”当下对秋笠道:“个中之事,贫道所知原也不多。”秋笠道:“听道长之前的话,不像知道不多的样子。我家主人数年功夫,终于探听到他的消息,道长既然有话不方便说在此间,那便有请同行了。”
秋笠心知观清不是自己说请就请的,话还未说完,身形已动,几步抢到观清身前,右手猛抓观清左臂。秋笠这一抓用劲原本不小,可却似抓在一团棉絮之上,只觉对方混不受力,倒是自己有力无处使,要发难发,待要收劲后退,又觉对方手臂生出一股粘劲,收劲竟也是收之不得。
便一招之下,秋笠便感周身上下极不得劲,心中怎能不惊。他虽多次听闻观清之名,但却绝未想到,这么个小道观的住持,竟是如此深不可测的人物。心道:“他如此修为,我这一招已失了小半先机,如若退却,要想胜他,登天也似。”当下腰胯遽然发力,随之肩肘猛地一抖,五指向外爆弹,已使上自己精研多年的一门“抖劲”,强行抖开观清左臂。右脚前踏占住观清脚下中宫,左袖向观清脸上拂去,右手反抓腰中佩剑,斜向观清腰间抹去。
观清见了,并不伸手架拦,只是双足轻点,向后退开半丈,躲过秋笠的两式进攻。秋笠只道这下自己占住形式,手中长剑一抖,刺向观清胸前数处要害,不料剑未刺到,顿觉胸中憋闷,一口鲜血冲出口,身子险些跌倒。
观清道:“施主的‘抖劲’的确不俗,但还是马虎了些,若察之能精,我臂上暗伏的力道便伤不得你。”
秋笠双眼恨恨地看着观清,又看向四周的众多武士,心中一黯,抬袖擦了擦嘴边的血迹,转身带着一干武士离开了盈渊观。
观清一直站在大殿门口看着那些人离开,待到走得远了,才叫出躲在大殿里的一众道士。那些道士走到大殿门口,惊慌地从门口向空场中看去,见那些人已经走了个干净,才把一颗心放下,走出殿来。观清看着众道士,一叹道:“仓房里有些俗家衣物,你们去换了,再把观中的银钱拿上,都走罢。之前有人藏在外头,不敢让你们离开,受惊了罢。”
那些道士听了,初时好像不懂何意,只是愣愣地看向观清,待到缓过神来,个个都不住地落下泪来。一个较为年长的道士道:“师父这番话叫弟子们怎生消受!我们虽然不会武功,却也愿意陪着师父,死也不怕的!”又有一个道士道:“要是那群恶人再来,弟子……弟子一定不胆小躲藏,师父莫要赶我们走,叫我们去哪啊!”众道士听了都哽咽道:“师父,留下我们罢!”观清听了也要泪下,却忍住道:“刚才要是那群武士一拥而上,为师也护不得你们。快走吧,不要担心为师。”那群道士听了,一齐跪下嚎啕道:“师父!”
观清心中悲痛,口中腥咸难忍,连忙背过身去,将一口血吐在自己衣袖之上,连声地催促众道快走。众道士知道师父心意已决,再求也是无用,都起身往仓房走去,又都忍不住时时回头看着观清的背影。
观清见众道士都已离去,猛地咳了几口,体内翻腾的真气再难抑止,大口的鲜血冲口而出。
待几口血吐得干净,体内真气总算平静了几分。观清强忍着胸中的憋闷疼痛之感吐纳调息了一阵,却俞是觉得真气滞涩,只轻轻一笑,往方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