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河盯着天道六号，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但心中却陷入了极大的困扰之中。
此刻，来自于海费德罗克的那缕黑烟再度从识海中蔓延开来，它笼罩住整个识海，扭曲了孟星河的所有思绪，让他所想的东西，变成了另外一种似是而非的东西，掩盖住了真正的思维波动。
“原来海费德罗克的这种法术主动效用用来交流的话，只能维持十秒钟，但是被动效用用来遮掩真正思绪的话，却是能够永久的吗?”孟星河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只要一想到和海费德罗克那个恶魂白眼领主相关的事情，便会处在黑烟笼罩的保护之下，即便是强如天道六号这样的系统主宰，都无法看破他真正的思维。
“那到底，两个人我应该相信谁?”孟星河陷入了长考中。
按照常理，他应该相信海费德罗克更多一点，毕竟天道六号是追杀者，一心一意要布满各种陷阱来抹杀自己，而海费德罗克则明显站在天道系统的反面，作为被造物主关押的“宠物”，它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反抗精神，决然不会和天道六号站在同一个立场上。
那么按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思维来说，他应该听从半牛半羊怪物的建议，将天道六号的话语置之脑后，根本不为所动才对。
但说到底，他也不了解海费德罗克，如果无意中落入它的算计，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那也不是什么非常值得的事情。
况且现在天道六号也没有承诺什么好处，而是实事求是地告知就算交给祂，祂也一样会继续抹杀他，只不过最后结局会选个舒服点的方式。
这远比其他的花言巧语来的更容易让人相信，所以孟星河才会觉得有必要真正考虑一下到底该怎么办。
“我知道祂有一种狡诈的手段，可以隐瞒我的感知，扭曲掉灵魂中真正的意图，而且也知道祂有一种东西，具有神秘的作用，但究竟是什么，我并不清楚。”天道六号一字一句地说道：“毕竟，我不是全知全能的造物主，对于冗余世界，我并没有过多的权限。”
“但我知道，这里的每一个生物，都因为无数亿年的囚禁，在心底充满了各种暴虐的念头，一旦它们利用任何机会逃出这个牢笼，那么在造物主被惊醒之前，无数世界将被它们摧毁，其中，一定包括你的地球!”
“不要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农夫与蛇的故事，无论农夫救不救蛇，他都已经被卷入了这件事情中，救的话，会被蛇咬一口，地球毁灭;不救的话，蛇会怀恨在心，一旦有机会，仍旧是地球毁灭。”
孟星河看着天道六号，认真地想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回答道：“真的没有，我确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天道六号讲的关于农夫和蛇的故事，所比喻的意思他听懂了，但他依然选择了相信自己。
没错，并不是相信海费德罗克，而是相信自己。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未来一定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上，不是天道六号，也不是海费德罗克，更不是什么冗余世界中某个生物，哪怕是造物主，都不会让他屈服!
所谓富贵险中求，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到了自己手中的东西，只有自己才是它的主人，所有的奥秘，只有自己才有权去探索，在情报不明朗的情况下，相信任何一方，都是不明智的行为!
而且，即便是自己中了海费德罗克的圈套，最后将它和其他生物从冗余世界中放了出来，那也是自己的过错，无须其他人为自己承担，更何况看着那些生物毁掉这么多囚笼，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最多自己为了地球存亡，和那些怪物决一死战而已!
这和自己目前与天道六号拼命周旋，和祂的手下不断决战有什么区别?!
他建立幸存者卫队，不就是为了防止天道六号利用家人来威胁或毁灭自己吗?
战争一直在继续，从来没有结束过，只有相信自己，才是唯一出路。
所以他最终拒绝了天道六号的交易，没有让海费德罗克交给自己的那个冗余符文在思绪中曝光给对方。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天道六号的眼皮眨了几下，但既没有恼怒，也没有追问，而是再度转头，带着孟星河向远方“走”去。
之后一路漫漫长途，两者互相间再也没有半分交流，也不知走了多久，跨过了多少亿万公里的距离，见过了多少恐怖而又荒诞的怪物，终于，两者在一处荒野上停下了脚步。
“到了。”天道六号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色，仿佛是松了口气，又仿佛是充满了嘲讽。
孟星河实在是搞不清祂内心所想，但对方说到了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终于到了可以离开这里的地方。
于是他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这是一片蛮荒而又诡异的原野，到处都是深红色的泥土，偶尔可以见到一些长着尖利刺角的荆棘，它们在枝叶末端，露出一张张恶毒的小丑脸庞。
“我闻到了生人灵魂的气息。”
“我要吃了他们，他们究竟在哪里?”
这些小丑荆棘在孟星河和天道六号的脚下跑来跑去，却丝毫无法碰触到两者半分，但很明显，孟星河身上的人类味道刺激着它们的灵魂感官，以至于越来越陷入疯狂状态中。
孟星河好奇地看着这些来回狂奔的小小荆棘，这是他见到的第二种可以隔着光膜感知到两者存在的生物。
虽然无法和海费德罗克的灵魂感知相比，但前者毕竟是在灵魂造诣上连天道六号都说不出缺点的强者，因此这些小丑荆棘的灵魂感知应该也不能小觑。
“它们是噩梦棘刺曼陀罗，看上去像矮小的荆棘，但却是有灵魂的生物的噩梦。”或许是到了终点，天道六号又恢复了一些谈话的兴致：“任何没有达到灵魂永固境界的生物，换算成系统内的境界，就是洪级巅峰，那么只要看到这些小丑脸庞，就会陷入永恒的噩梦之中，被无尽循环的各种梦魇渐渐吞噬掉所有灵魂。”
“而每十万份灵魂，会让它们长高一厘米，眼前这些小恶魔，应该每个都是毁灭过一整个星球生命的强大生物吧。”天道六号用脚踢了踢路过的一个噩梦荆棘曼陀罗，让它猛地摔倒在了地上，后者摇摇晃晃爬了起来，恶毒的小丑脸庞难得地露出一丝困惑的表情。
“我究竟怎么会摔倒的?我强大的灵魂根须怎么没有支撑住我恐怖的身体?!”
它歇斯底里地大喊，其他噩梦荆棘却无视了它，始终在周围不断嗅着空中孟星河的气息，疯狂地在打转。
孟星河无言地望着这一幕，脑海中很难把这些被天道六号一踢即倒的矮小植物，与毁灭一个星系、吞噬数亿生命的恶魔植物联系在一起。
“它们，它们到了这个冗余世界之后，难道就不需要吞噬灵魂了吗?”
孟星河抬头望向天道六号，后者嘴角一松，海费德罗克交给祂的白金色光球从嘴里慢慢飞了出来。
“当然需要灵魂。”天道六号从眼中射出一道紫色的光芒，直直照射在白金色光球之上，同时淡淡解释道：“其实冗余世界的所有生物，都有各自的生存需要，有的像噩梦荆棘曼陀罗那样需要吞噬大量灵魂，有的则需要吞噬无数血肉，讽刺的是，虽然其实它们早就强大到不需要这些东西就能活下去的程度，可过去的习惯，让它们依然依赖这些东西。”
“就好像地球上的毒品。”天道六号眼中的紫色光芒照射了十秒钟之后，忽然收了回来，然后回头看了眼孟星河说道：“不吸毒品，人类也不会死，但是一旦有了毒瘾，那么不吸的话，会生不如死，甚至真正地死去。”
孟星河已经明白天道六号的意思，那就是对冗余世界的生物来说，早就不需要血肉和灵魂来维持生命了，但在无限的生命中，它们反而更离不开这些不必要的“享受”，甚至一旦离开，反而会真正死去。
这时悬浮在半空中的光球忽然发生了剧烈的反应，在从白金色转化成黄色，又变成橙色，最后定格在蓝色之后，便毫无征兆地从光转化成了炽热的液体，冒着蒸汽的蓝色水流笔直流到下方深红的泥土上，然后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手，指挥着这些靛蓝色液体朝着四面八方有条不紊地流去。
“你正在想冗余世界里哪来的那么多血肉和灵魂?”天道六号一边看着靛蓝色水流在红色荒原上交汇组成了一个渐渐复杂起来的魔法阵，一边像闲聊般地说道：“其实冗余世界和主世界、轮回世界之间存在着一条精神通道，冗余生物无法离开这个世界，可它们的投影却能到达任何一个知道它们形象和传说的世界里，去回应任何一个生物的祈祷与献祭，也就是说，它们出租自己的力量，来换回如同毒品一样的血肉与灵魂。”
孟星河震惊地望着天道六号，因为祂的描述，实在听上去太熟悉了，只是那种可能性实在太过惊人，一时间让他无法确定下来。
但天道六号却闭上了嘴，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解释下去。
而此刻那些靛蓝色的神秘液体已经在红色荒原中布下了一个直径达到一百米的巨大魔法阵，这个魔法阵的复杂到孟星河看一眼都会觉得头皮发麻的程度，但是他的原力效应却在正常运转，将这个魔法阵的数万个奇特魔纹和符号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其实到此为止，他已经被动地记录下天道六号之前的那一个“道”字吼时的所有细节，再加上这个魔法阵，等于记录了两个关于系统主宰的专属能力，可天道六号似乎一点都没有留意到，也没有向他提及这件事。
“难道祂并不知道我拥有原力效应这件事?”孟星河不是傻瓜，当然不会主动提及这件事情，但他发现就算在脑海里想到这些事，可以同步截获他思想的天道六号似乎根本不以为意：“或者祂认为，就算被我知道，我也用不出来吧?而且祂一定有信心，在我能够使用这些能力之前，就已经抹杀掉我了吧?”
其实他想的一点都没错，因为要想把这两个能力要运用出来，起码得是洪级以上，达到宇级或宙级程度才勉强可行，而孟星河如果成长到那个程度，天道六号都没有把他抹杀掉的话，那么整个六号系统早就会因为蔓延的程序问题而崩溃掉了，到那个时候，天知道世界已经变成什么样子，天道六号主宰能不能在造物主的怒火下活下来还是个问题。
所以这个主宰根本不去想这些事情，他现在只关心接下来应该要布置些什么样的陷阱来等待孟星河，才能既不违反规则，又可以顺理成章地干掉这个概率波变得越来越庞大的异常数据。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当靛蓝**法阵完全汇合之后，天道六号当先领头朝魔法中心点走去，孟星河沉吟了一下紧随其后，而此刻那些原本一直在附近跑来跑去的噩梦荆棘曼陀罗，都因为魔法阵的扩散而被逼退出去，但它们似乎同样看不到魔法阵，所以无数小丑脸上都带着莫名惊诧和警戒的表情。
但这时孟星河已经随着天道六号进入了这个大阵，仿佛有隔音结界一样，根本听不到那些“小植物”的聒噪叫喊声，而是被一片寂静所包围。
当两者走到魔法阵中心点时，天道六号根本没有再说任何话，而是无比干脆利落地一抬手，喊出了孟星河听到的最后一个字：“走!”
随后，整个红色荒原如玻璃般破碎缩小，无数周边的风景就像掉入黑洞中一样在孟星河的视野中心被吸入进去，就好像他的面前有个马桶，把周围所有的景色都吸到中心那个洞里一般。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曾经走过的那些熟悉景色被拉长，然后充满荒诞感地拉入脚下魔法阵的中心，心中明白，自己正在用难以想象的速度离开这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冗余世界的一切都即将消失在法阵中心，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块奇特的铭文标牌。
那是一块用无数语言和文字所书写的牌子，但诡异的是，尽管一下子闪现出无穷无尽的文字，可瞬间定格下来的，却是孟星河曾经学过的文字：从小学的汉语和在萨鲁曼赠送的那本魔法书上所写的开卷恶魔语。
但见到这个标记在冗余世界最边缘，如同商品标记一样的铭文牌子所写内容之后，孟星河终于确定了刚才心中所不敢确定的猜测：“第十八层深渊!”
“果然，冗余世界，就是和所有多维世界、轮回世界想通的深渊世界!而且还是最低层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