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玄看着宋淮月盯着那精致的烫金请帖好半晌,下定决心开口劝道:“殿下,鸿门宴去不得啊。依九皇女的手段,殿下前去铁定少不了她们一伙人的羞辱。”
宋淮月的禁足令刚一解除,上官凤的请帖便立刻送来,也不避讳。宋淮月暗笑,摆摆手道:“九妹对本殿如此姐妹情深,不仅亲自上求向母后解了我这该死的禁足令,而且还在众人避我如蛇蝎的情况不避嫌请本殿宴饮。本殿自然要感恩戴德前去,不能不知好歹拂了她的颜面。”
阿玄摇头,一脸无奈,自家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愚蠢,把那工于心计的九皇女视如恩人。要是她自己,干脆称病能躲多远就有多远,九皇女能奈何?可这是主子的意思,她为一介奴婢,不好阻拦,只能亲自驾马将主子送去观月阁。
宋淮月上马车之前,瞥了一眼废太女府门楣,往日金光耀眼象征着主人至高无上地位的牌匾早已不见,昔日印象里的门庭若市,相较于眼下的凄冷无人,真是世事无常,好花不常有,好景不常在。
观月阁是京畿府最大的酒楼,只有朝中三品及其以上的官员或有观月阁邀请函的人才有资格入内,观月阁又会按等级给身份不同的人准备规制不同的雅间。而这观月阁幕后的东家,宋淮月自然是知晓的,就是我们显山不露水的金手指女主上官瑜。
马车刚到观月阁门前,华灯初上,银钩似得弯月才东升。管事见有马车到访,上去对阿玄问道:“请问这马车里做着的是哪位大人?”
宋淮月干脆先所在车厢内,不着急出去。
阿玄虽然恨极管事傲慢的态度,但也不得不实话实说:“女帝无品阶之长女上官月。”
闻言之,管事眼眸里讽刺的意味更深一层,又按着流程问道:“敢问大人有没有出入观月阁的邀请函。”
一只纤纤玉手从帘子内伸了了出来,管事接过那只手递过来的请帖,上面有上官凤的章印,适才傲慢的态度才缓和几分,“原来是九皇女殿下的客人,小的失敬失敬,大人请随小的来。”九皇女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选,她是得罪不得的。
阿玄当着这个趋炎附势的夫人啐了一口:“狗仗人势的东西。”
掌事只听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当一回事。
宋淮月以皇家培养出来的优雅姿态就着小木梯下了马车,跟着掌事往上官凤的雅间走去,阿玄欲跟其后却被拦住,无奈只得在马车上等候。
三十一岁的上官月年纪正值壮年,宋淮月无事的时候也打量过此女的面貌,顶多算是清秀,和上官瑜和上官凤的绝色的容貌比起来,简直低到尘埃里去。以她现在的年龄,一点成就也无,也着实太平庸。
上官凤所拥有的的雅间自然是整个观月阁最好最华丽的。
流云锦制的帐幔,上面绣的百花斗艳图源自苏绣。檀木桌椅、小榻,扇形来自大家之手的山水画纸屏风,燃有奎香的金蟾蜍三足香炉鼎,还有绣着金芙蓉的精贵大地毯……
几扇小木窗大开,晚风徐徐吹,却吹不走雅阁里暗隐危机的气氛。自打宋淮月一踏进这雅阁里,刚才听似轻松的欢歌笑语霎时凝滞住,所有人以各色的表情打量着她。
宋淮月觉得自己这副着普通襦裙的身子在风中更显单调寂寥。
在场的不仅有一贯跟随在上官凤身边的一伙党羽,还有上官瑜和白絮承。传说中的小白花男主果然我见犹怜,但在宋淮月心中这货就一娘娘腔嘛。阴盛阳衰世界呆久了的这群女人却争着把白絮承当成宝,也能理解。
上官凤的同胞弟弟,也就是十一皇子,是个直性子,把对上官月的厌恶之色全部表现在言行里,指着不远处的上官月对上官凤抱怨道:“皇姐,你把她叫来干什么,破坏我们大家宴饮的气氛。晦气死了。”
上官凤假意呵责:“小弟说的什么浑话,怎么这样说我们的大皇姐。你们说是不是?”她又朝众人笑问道。
无人答话,有的做事不关心高高挂起状,有的低头默默饮酒,有的干脆假意看风景。
上官凤故意将上官月晾在那里半天,才让她上座,虽然一边靠着的是上官凤,可另一边却是上官月心心念着的白絮承。
连环羞辱?宋淮月经过那么多是是非非,能够沉得住,从进门到现在丝毫不恼,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当这些是小孩子冷落和亲近的幼稚手段。
只是体内的上官月未必能够沉得住气,宋淮月能够感受到来自上官月心中喷涌欲出的熊熊怒火和愤愤不平。如果将这身体交给了上官月去主体,刚才势必已经大闹一番,也就中了上官凤的圈套。
云英未嫁的白絮承向来对这个无能废太女没什么好感,等着她刚坐下,就撇过头去做嫌弃状,宋淮月愈加觉得小白花讨厌矫情,偏偏上官月把他当成个宝。
在座的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人,大部分都视上官月为眼中钉肉中刺,或沉默不语,或冷漠对之。只有上官凤一人对宋淮月露出友好的笑,她亲自为宋淮月斟上美酒。
“来,大皇姐,尝尝这观月阁珍藏多年的梨花酿。这几个月,大皇姐受苦了,哎,凤后自戕,而你又没了太女之位,成为一介庶民,没有俸禄可以安生,这可如何是好?”上官月看上去很为宋淮月着想:“这样的美酒,这样的美食,大皇姐以后怕是吃不着了,待会叫下头的人把这桌面上的全部打包回府,皇姐可要细细品尝。”
身为皇族之人,自有饿死不受嗟来之食的气节。
如今上官凤以剩菜剩饭羞辱宋淮月,是个人都会跳起来反抗。所以尽管宋淮月忍得住,宋淮月也感觉到她体内的上官月快要撑不住了,此刻上官月竟要和宋淮月抢夺**主体掌控权。宋淮月忙着内战,自然是无法顾及到上官凤。
上官凤觉得宋淮月这样也能忍,当真是奇迹,又火上浇油加重语气道:“要不,皇姐到妹妹这来做一做幕府宾客如何?就算皇姐什么也不会做,皇妹也不会苛刻皇姐一月十两银的例俸。”
十一皇子帮腔作势地嘲讽,声音十分尖锐:“呦呦呦,都三十岁的人了还不会养家糊口,真够丢人现眼的。身体里流着王族血的你真是一种侮辱。”
一张争夺战之后,身体已经被上官月拿回主权,无能为力的宋淮月只能干看着,暗道一声,完蛋了。
这就是主神给的惩罚,且受着吧!
满血复活的上官月气势汹汹地一下站起,一掌怒拍在檀木圆桌上,震的上面的碗碟抖三抖,连她最近的白絮承都被震得楚楚可怜地在颤抖。
“够了,上官凤,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如此践踏羞辱我是不是很舒坦。”怒吼都不解气的上官月还一把抓住上官凤的衣领:“上官凤,你侮辱我可以,但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父后品头论足,你也配?”她腾出一只手,化作拳头欲劈向上官凤。
惹得十一皇子大叫连连:“上官月,你疯了吗?”
被她勒在手里的上官凤不怒反笑,一点反抗的意味也无:“上官月,你只不过是一介庶民,殴打当今九皇女的罪责你承受的起吗?”
“她在激怒里,上官月,千万别动手,否则我们之前的努力就都全白费了,什么浴火重生,什么复仇归来,全部都是扯淡。上官月,你给劳资清醒点!”宋淮月死命劝着上官月,生怕她想不开,一拳下去,惨不忍睹。
所幸上官月还肯听宋淮月,没有下手,淡定地松开了上官凤。不过接下来上官月的动作,着实让宋淮月不忍直视。
老天,还让不让她活了,作得哪门子的孽呦?!
但见上官月一把拉起白絮承的手,深情款款道:“你跟我走!”
宋淮月捶胸顿足,你看他那样子避你如瘟神拿,你还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要不要活了?
果然上官月这一动作引得白承絮尖叫挣扎起来:“你松手,不要碰我!”他一边推,一边喊叫,惹得宋淮月要捂耳朵。
然而上官月一点不自觉,害怕她的动作伤害白絮承,任由他推搡不动手,结果毫无征兆被狼狈推翻在地。好死不死上官月惯性地抓着什么东西,于是把白絮承的白袍子撕下来了。
白絮承惊愕半晌,顿时大哭欲昏倒:“我的清白啊……”
宋淮月默默替这朵小白花唱道:“小白菜啊,地里黄啊~~~”
于是女主上官瑜为护小白花,一拳招呼到手里握着罪证的上官月脸上。
更悲催的是,这不负责任的上官月一下子躲起来,把宋淮月推倒了身体主导面。回神的宋淮月得了身体的主导权,当然也应当承受这眼睛上火辣辣的疼痛,妥妥的熊猫眼。
该死的上官月,丢了这么个烂摊子给她,没出息的家伙,敢做还不敢当。
宋淮月自认为自己脸皮很厚,已经达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至高境界,她优雅地起身,且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无视还想再动手的上官瑜。她将那块一拉就能撕破的白布丢到桌子上,冷笑道:“看来白公子,需要换新的裁缝了。”
接着华丽转身,傲然挺直脊背,轻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