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靠在朱红色的木长椅上,手捧一本发黄的《张爱玲经典作品选》,叶尘神情自若且专注,窗外络绎不绝的传来阵阵地欢呼声、加油声,还有那从清晨八点钟开始就没有停过的运动员进行曲。
图书馆很小,李心怡一进门,一抬眼便看到了叶尘,他是那样的专注,那样的文静,像一个古时候儒雅的书生,更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对身后来来往往的人群,充耳不闻。
无形中,像是有一股神奇的魔力,牵制着李心怡的神经,令她不自觉地放慢了脚下的步伐,生怕自己的脚步声,一不小心打扰到他清修,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图书馆太小了,还是因为太静谧了,李心怡突然感到有些压抑,心也扑通扑通的乱跳过不停。
方才一回到旁边的医务室里看望夏婵,就听到大家议论纷纷,说什么叶尘为了夏婵勇闯保卫室,跑出学校买了好多好吃的爱心补品,伤痕累累的送了回来,还说什么夏婵被感动的稀里哗啦,眼泪汪汪,为了表示感谢,主动答应愿意做叶尘的女朋友……
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李心怡才无意中得到传说中的梦骑士一个人在图书馆里看书的消息。
书架上的书,看的李心怡是眼花缭乱,烦躁不安,寻觅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一本中意的,准确的说,是跟叶尘一模一样的。
那是她偷瞄了好久,才窥探到的书名。
其实,早在李心怡进门的瞬间,翻书的间隙,叶尘便看到她了。
嘴角露出丝丝慧黠的笑容,叶尘的心里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于是,他假装不看了的合上书,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张爱玲经典作品选》放回原位,从更上面一层取了一本《伊索寓言》,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果然不出叶尘所料,他刚坐下,李心怡就蹑手蹑脚,像做贼似的,拿走了那本书。
“张爱玲。”轻声细语的呢喃了一遍这三个字,李心怡是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张爱玲和胡兰成那段传奇的爱情故事,陌生的是这么多年还没好好的读过张爱玲写的一篇小说。
对了,记得雨欣曾说过,许烟雨也非常喜欢读张爱玲的小说,既然叶尘也这么喜欢看张爱玲的小说,会不会是因为她呢?
真有那么好看吗?疑惑着。李心怡翻到目录页,找了一篇张爱玲的著名代表作《倾城之恋》,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读了前三段,感觉还可以,篇幅也不算很长,可是自第四段起,一段就差不多独占了一页纸,连续翻了好几页,发现亦都是如此,对李心怡来说,做语文阅读理解题已算痛苦的了,更别说这么多篇幅的小说了。
一颗刚平复不久的心,又抑制不住开始烦躁起来,感觉这篇小说与想象中的《倾城之恋》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怎么,这本书不好看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尘来到了李心怡身旁,见她不断地翻来翻去,一脸的沮丧,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不是,不是。”李心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是……是外面太吵了,我静不下心来。”
说着,李心怡又忍俊不禁的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你喜欢看的书,我能说不好看吗?”
“嗯!的确有些吵。”叶尘沉吟片刻,侧耳细听,才猛然发现外面不只是有些吵,而是非常吵,“这本书我看了好几遍了,有什么疑问,或是看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我一定一一帮你答疑解惑。”
“已看了好几遍了?”李心怡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脸上写满了不解,“既然都看了好几遍了,干嘛还要看?”
换成是她的话,要是能一字一句的看完一遍,估计下一部经典小说的作者就是她了。
“你听说过有个关于人生三重境界的说法吗?”避过李心怡的疑问,叶尘反问起来。
人生三重境界?寻思了一下,李心怡不确定的问道,“你说的是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提出的那个人生三重境界吗?”
“不是。”叶尘否定的摇摇头,“这个人生三重境界的提出,来源于佛家的禅语,第一境界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境界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境界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木讷的盯着叶尘,李心怡就听懂了不是两个字的意思,其他的什么山啊水的,感觉比英语听力还难听懂一百倍,“你知道讲的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叶尘又茫然不解的摇摇头,感触颇深的说道,“不过,我觉得应该跟看书是一个道理,一篇小说,我们看第一遍的时候,也许重点只是去关注它的词藻是不是很华丽,故事情节是不是很生动曲折?第二遍看的时候,又会重点关注这篇小说用了什么样的写作手法,表现了怎样的一个社会现实?可第三遍,乃至于第四遍,等我们有了一定的人生经历,社会阅历,再回来看同一篇小说的时候,我们可能会有很多区别于前两次所看的感悟和收获。”
“恭喜你,已领悟到了人生三重境界的真谛。”说完,李心怡自己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说真的,我还真有个有关张爱玲的问题想请教请教你。”
“请教不敢,有什么问题就直说吧!”一遇到问题,叶尘感觉像是要见老朋友似的,莫名地有些期待。
“你觉得张爱玲的男朋友胡兰成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实话,这可是李心怡心里的小九九盘算了许久,才想到的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问题。
“是不是中国臭名昭著的汉奸,我们暂且不论,单从他对爱情的忠贞度来我,我觉得胡兰成是一个不负责任,喜欢见异思迁,像《天龙八部》中的段正淳一样,见一个爱一个,处处留情,不折不扣的爱情败类。”对于这类人,叶尘向来是急恶如仇,嗤之以鼻。
李心怡对这类人,也很深恶痛绝,觉得一个人一生只要爱上了一个人,就不能再爱上另外一个人,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叶尘对爱情不那么痴情,可是叶尘要是对爱情不那么痴情的话,她又会这么痴痴地迷恋他吗?
答案很显然,不会。可是……
强制性的掐断自己纷乱如麻的思绪,李心怡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你觉得张爱玲应该遇到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呢?”
“像蒙哥马利一样的。”叶尘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
“蒙哥马利?”李心怡很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嗯!”叶尘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蒙哥马利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举世公认的一代名将,一个意外的机会,他遇到了贝蒂,贝蒂是一位军人的遗孀,还带着两个孩子。贝蒂说:“如果你是同情我,那请你走开,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蒙哥马利很郑重的向贝蒂行了个军礼,然后拔出腰间的佩枪,让枪口对着自己的脑袋说:“如果我背叛了你,就让我死在自己的枪口下。”就这样,他们结婚了。”
“因为战争的原因,两个人离多聚少。蒙哥马利常对贝蒂说:“等我赢得这场战争,我就会每时每刻陪在你身边,守护我们的爱情。”然而,爱情对于蒙哥马利来说和战争一样残酷。一天,贝蒂在海边散步时,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咬了她的脚,她的脚先是钻心般地痛,很快就肿了起来。蒙哥马利闻讯后,安排好手中的工作,十万火急的赶到贝蒂身边。这时,病毒早已在贝蒂全身蔓延,败血症使贝蒂病入膏肓。蒙哥马利也变得沉默,紧紧的抱着贝蒂,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蒙哥马利不愿松开,他担心一松开手就会永远失去她。”
“蒙哥马利的深情和努力,并没有阻挡住死神的脚步,在贝蒂的葬礼上,蒙哥马利没有眼泪,只是行了一个久久的军礼。这个时候,更多的人怀疑他对贝蒂的感情。认为如果他真的爱她,为什么没有一滴眼泪,甚至脸上都没有一丝悲伤的神情呢?”
“战争结束后,蒙哥马利用自己不朽的功勋赢得了一切,荣誉,地位,金钱和世人的敬仰,当然还有无数女性的爱慕之情,无数的女性都梦想着自己能靠在他那挂满勋章的胸前,但是,蒙哥马利都不为所动,他都婉言谢绝了。连英国首相丘吉尔想做他的月下老人都未能如愿。丘吉尔这么劝他:“蒙哥马利将军,你为整个英吉利贡献了一切,整个英吉利都不希望你的后半生是孤独的。”蒙哥马利则严肃的说:“作为一个军人,我永远忠于自己的祖国,作为一个男人,我永远不会背叛爱情。”这一次,首相丘吉尔向他郑重地敬了个军礼。”
“多年以后,蒙哥马利在自传中提到自己生活中那一段唯一又短暂的爱情,在谈起贝蒂的去世时,蒙哥马利这样写到:眼泪不是表达爱情的唯一方式,而忠诚是爱情最好的证明。爱上一个女人就不能再爱上另外一个女人,就像我手中的枪,只能有一个准星。”
“真是一个铁骨柔情的痴情者!”李心怡的眼睛湿润了,差点流出了感动的泪水,因为,她隐约中从叶尘的眼睛里,看到了蒙哥马利的身影。
叶尘沉浸在伤感的记忆里,忘了回头。
她也不会再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