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祭看着凌澈还在源源不断流着血的手掌,神色木然,她愣了好久,才缓缓开口:“死当然不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但是起码,我会心安,你也会心安。我们之间的一切,才会结束的不是吗?夜凌澈,你和我,还有安茗夏,我们三个人,总要死一个人,这一切的痛苦,才会结束!”
“如果痛苦可以结束,本皇早就让这一切结束了!你以为你死了,本皇就可以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你的命是本皇的,是神域界的,神域界不许你死,你绝对不能死!”
白祭怔住,正要开口驳回,却觉得身后一阵阴风扫过,她猛然回头,瞬间愣住。
茗夏抬头,只见珈岚正带领着十几名穿着黑衣的妖魂守卫缓缓的从夜幕的天空下凌凌而落。
“少主可找了白祭大人好久,”珈岚稳稳落地,一身淡灰色男士华服衬得她身姿清落干练,也冷漠万分,她白皙的面庞上毫无感情,一双深褐色的双眸只盯着白祭,无视了白祭身后的凌澈和茗夏。
“白祭大人原来是在这里会自己的老情人啊。”
白祭的脸色愈来愈不好看,“你怎么来了?”
“少主请白祭大人回去。白祭大人还是乖乖的跟我们走吧。都是自己人,我不想动手。”
“回去?”白祭冷笑,“你不过跟我平级,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回去?”
珈岚的声音幽冷响起,“白祭大人,你应该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啊。难道你忘记了上次的失职之罪?这一次你也没有过问少主,就私自从妖魂堡出来跟神域界的人见面。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白祭眼瞳一冷,她没有再废话,只是冷道:“安得什么心?见了我手底下的剑再说!”
白祭话音一落便冲了出去,在那一刻凌澈也松开剑把,手放下的瞬间,有汩汩的鲜血滴过沙滩,在夜色下散着一股魅惑人心的味道。
看着白祭在那十几名妖魂守卫中奋力厮杀,身法利落鲜丽,大红色刺金海棠的华裳在夜风中徐徐拂起,像极美的血色玫瑰,在夜色中绽放得如火如荼。
珈岚的银白剑光突然朝凌澈和茗夏劈来,凌澈并未出剑,只是以灵压聚集在手心之上,以极强的灵波将珈岚的剑气瞬间击杀回去!强大的灵压击中珈岚的左肩,珈岚顿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不甘心的抬手擦拭了一下唇角,转身朝白祭攻击而去。
珈岚的加入让白祭的防守和攻击都开始做的有些力不从心,无数樱粉色的樱花花瓣在天空中散落而下,一场花雨在夜空下闪烁着银白色的灵光,美得如梦似幻。
“白祭大人,你要是再不跟我们回去向少主复命,我们就真的不客气了!你要知道背叛妖魂堡的下场,可是及其严重的。”伽岚手里的剑散着银白色的电光,眼瞳冷冽如冰。
白祭不甘示弱,“你不要想着来命令我。如果我选择不回去,那么就算是我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你想死?”伽岚抬脸傲冷瞥了白祭一眼,旋即缓缓开口,“容易得很!”
看着白祭和珈岚打得难解难分的茗夏不由有些怔愣,她看向一旁的凌澈,只见他的眼底雪冷至极,一点感情都没有。
“魔使大人,麻烦你先回酒店去保护初宴圣女的安全。这里由本皇收场。”
他冷冷的抛下这么一句给身后单膝跪地,以剑撑着自己身体的茗夏。
茗夏侧脸过去,“我不走。”
“这是命令,你难道想违抗吗,魔使大人?”
“凌澈皇殿下如果放不下白祭的话,就应该现在出手的不是吗?干嘛要故意支开我?”茗夏瞪了凌澈一眼,口吻冷漠,“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要我现在走,我做不到。”
“啊——!”
一阵痛喊从不远处传来,茗夏和凌澈都不由自主的朝传来叫喊声的地方看去,只见白祭的腹部被妖魂守卫中的兵器砍中两刀,手腕处更被珈岚的剑划伤,无法再用剑,也无法再结印使用封祭之术了。
茗夏正欲上前,可是却刚刚要上前一步,便已经看见凌澈以瞬转冲了过去,拦腰抱住了就要身体缓缓下落的白祭。
妖魂守卫团团包围住了凌澈和白祭,茗夏在外头看着,胸口的疼痛愈加剧烈,让她不能前进半分。
白祭被凌澈抱在怀中,唇角缓缓渗出一道艳丽的血痕,凌澈拦腰抱住白祭的时候,却在那一刻同时惊异的看见自己抱住白祭后腰的手掌上满是鲜红的血液。
于是,他再看向那些妖魂守卫和珈岚的时候,眼底的神色已经全然变了。
变得森冷,变得令人恐惧和害怕……
珈岚暗道不好,不自觉倒退了几步,可是却突然见到眼底一阵银光疾速掠过,脖间瞬间激起一道冷意。
而她身旁所有的妖魂守卫,都在那一刻被那道异常的银光给瞬间割断了喉咙,死得一点防备都没有。
茗夏死死攥着自己的刀柄,咬着唇几欲滴血。
凌澈的灵压在一瞬间击杀了数十位妖魂守卫,珈岚似乎是有些怕了,她还没来的跑,就听见凌澈侧着一双满是阴狠寒冷的双眸瞪了她一眼。
“滚。”
珈岚有些惶恐,她倒退了一步,用剑迅速划出龙脉通道,然后一头栽了进去,几秒以后便不见任何踪影。
大海依旧安静的打着浪潮,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夜空依旧安静,沙滩也依旧安静,茗夏单膝跪在离凌澈和白祭的不远处,惊异的看着眼前一切。
白祭倒在凌澈的臂弯中,大红刺金海棠的华裳落在白色的沙滩上,像是一支被人折断后的玫瑰花一样,散着最后的一丝光辉至美。
凌澈抱着白祭单膝跪在地上,两人的身侧全是妖魂守卫的尸体,都是一道灵气割断喉咙,那剑气让他们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给他们丝毫的防备。
“凌澈……”白祭伸手紧紧攥着凌澈的衣领,苍白的脸庞上毫无血色,她的声音听起来无力而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凌澈,你不要恨我……你真的不要恨我……”
有鲜血从白祭身后的深深伤口里流出,染红了洁白的沙滩,凌澈看着那鲜血缓缓溢出,仿佛永远都无法停住一样。
就好像他此时对白祭的思念一样,看到那些伤口像是触动了某个机关一样,源源不断的和那些血液一样,疯狂涌出。
“我今天……”白祭的眼瞳里的神芒渐渐涣散,她躺在凌澈怀里,唇角落着笑,像是憧憬和怀念起了什么一样,那笑意透着昔日的温暖和安静。
“我今天漂亮吗?”白祭看着凌澈,期待着他的回答,“告诉我,凌澈……我今天……漂亮吗……?”
凌澈看着白祭,青蓝色的眼瞳里依旧波澜无惊。
“我知道……”凌澈的沉默让白祭的眼瞳里散起失望的光泽,“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凌澈啊……你就不能看在我快死的份上,再跟我说一句话吗?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好好的再和我说一句话吗……”
凌澈搂着白祭,唇角颤了颤,却依旧没有说出话来。
白祭无声笑起,她微微闭着眼,笑容安详:“算了,不逼你了。我不得不承认,这一切都是我做错了……我心甘情愿的再死一回……只是这一次……凌澈……我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白祭伸出颤抖的手指抚上了凌澈的面颊,红色华裳在夜风中如蝶翼一样轻轻扬起,落着逶迤而美丽的弧度,她的声音在辽阔的天空下显得单薄而苍白,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心安和平静:
“其实……能在死之前的在看看你我也满足了……凌澈……别恨我……我也是逼不得已的……”有清浅的泪水从白祭的眼眶中滑落而下,在她苍白的脸庞上落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可是她的唇角旁的笑意却并没有因此消散,反而愈来愈深,愈来愈温柔无比。
“我真的好开心……今天真的好开心…”白祭笑着,可是从眼眶里涌出的泪水愈来愈多,在深夜中,那些泪水泛着浅莹色的光芒,清晰的闪烁在凌澈青蓝色的双眸里。
凌澈的双瞳深深一颤,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开口,声线颤抖得清晰入耳:“白祭……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白祭有些迷惘着问他,力气随着体内鲜血的流去而渐渐消失。
“从前我没有保护好你……如今也是。我总是……我总是会和你走失……我总是,不能将你带回到我的身边,任由你就此离我越来越远……”凌澈抱着白祭的双手也开始有些无意识的颤抖,他看着白祭,瞳孔里的冷漠在一点一点的消散开去。
“这是命啊……”白祭仰起脸,看着深沉而安静的夜空,唇角含笑,“临死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我爱你爱得无法自拔,爱你爱得舍弃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杀了那么多的人……背叛了自己灵魂那么多次……哈哈哈……我真的太傻了……太傻了是不是……?”
白祭话说到一半,不自觉的剧烈咳嗽了起来,一口又一口的鲜血被她咳了出来,溅到她身上的红色华服和凌澈的黑色衣裳上,转瞬而逝。
“凌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白祭笑着流泪,泪水划过她的面庞,一滴一滴的落在鲜血里,缓缓融合了进入,“我做错了事,就该受惩罚的。其实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我想在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能死在你的怀里,能漂漂亮亮的……像一个新娘那样……死在你的怀里………”
凌澈的双眸一震,可是当他再看向白祭的脸庞时,白祭已经闭上了双眼,头微微朝着一仰,发髻上所戴着那顶赤金珍珠嵌宝石的发冠便应声落地,只剩发髻两旁的点点珍珠翠钿,愈发衬得白祭的容颜苍白而清素不已。
可就是这样清素却出尘的样貌,却激起了凌澈对白祭的所有回忆。那些年白祭站在樱花树下的样子清晰的映在他的脑海中,一袭粉白绣银樱花纹络的对襟纱裙遥遥温柔的冲自己笑着,她的身侧是一株很大很大的茂盛而开的樱花树,人和花树都是那么的美,美得无与伦比,美得惊天动地。
曾经,这样温柔美丽的白祭是他自己在神域界唯一牵挂着的人。
曾经,他爱白祭甚至爱过自己,为了她,自己宁愿不要自己这条命,都要保护她一生一世。
曾经,凌澈觉得如果能和白祭就这样相守一生,只是以一个普通的神魄者和神巫女的身份,在现世里生活或者在神域界里生活都好,只要是安静相守,往后膝下承欢,日子也算过得逍遥自在不是吗?
他不得不承认……他和白祭有过很多美好的曾经……
可是现在,白祭死在了自己的怀里第二次了……
这一次,她不会再回来,不会再突然以什么重生的姿态再活过来了。
他和白祭,就此永诀。
他将白祭抱紧,再抱得紧一点,然后凑近白祭的耳旁,缓缓开口道:“没关系及的白祭……没关系的……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都那么的喜欢我……”
白祭的身体,最后还是在海滩边上化作了一堆白色的粉尘,连着那一袭漂亮精致的华裳和头饰,一起化作了细微的粉尘,然后被夜风拂过,最终还是一点痕迹,都没有再留在凌澈的面前。
茗夏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切,从白祭死前到白祭死后,她都是无比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白祭就这么死了吗?
就这么……
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