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彻没再看见茗夏,仿佛除了他以外,所有人对茗夏的记忆都消失了一般。他问过简悠,可是简悠只是清爽笑着问他是不是在做梦?那张茗夏坐过的桌子,也像是从未有人坐过一般。
可是,他总觉得每天都仿佛有个影子在跟着自己,可是当他回头看去,身后却空荡荡的毫无一人。
几日后的一个明媚午后,简悠再一次的向林彻告白了。她穿着一袭雪白蕾丝雪纺裙,衣襟处有纯白的丝带打成的蝴蝶结,她披着一头柔顺的微棕色长卷发,化了淡妆的面庞更显得清丽而纯净,站在一株春日的樱花树低下,温浅而羞涩对林彻说,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久了。
林彻并没有再拒绝简悠这样的感情,他默认了自己和简悠的关系,成为了简悠的男朋友。
可是他的心里,却并没有忘记那个神秘的少女。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打了个烙印一样在林彻自己的心间。他清楚的能回忆起那天在天台上她跳下天台,却又奇迹般的出现在自己的身后,用着让人觉得凄楚的口吻诉说着那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茗夏走进祭奠阁内的大堂,看见一个颀长而略显憔悴的身影正站在灵牌之前,她认得那身银白色的华服,所以便开口淡声唤道:“冥然。”
男子转过脸来,苍白而憔悴的脸庞上带着一丝仿佛永远都散不去的疲惫之意,那种清弱至极的感觉,让茗夏的心底泛起一层酸疼的冷意,她的眸光渐次黯下去,继续维持着脸上清漠的表情。
“听薇愫说,你见到凌澈了?”羽冥然的声音有些微弱,但是依旧还是那么的坚冷和生硬,就如当年身为神魄者总队长那样的雷厉风行。
茗夏的神色很淡静,她双手合十,跪在了灵牌前的蒲团上,看着那乳白色寂寥的焚香烟气,神色淡淡的。
“是。他重生了。”
“你想要他重新记起这一切?”冥然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凛冽起来,如冷风一样刺骨冰寒。
茗夏淡冷一笑,似是不屑:“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你也不要告诉我,你想要我就此放手。凌澈是我的,我不会让他就这样不记得我……我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我等了那么久……羽冥然,你知道这十七年对于我来说是什么吗?是十七个世纪!我觉得自己好像等了几千年一样,那种冷寂和孤独,一点一点的蚕食着我仅剩下的唯一理智!我不知道自己再这样等下去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敢去想!”
冥然从薇愫的口中知道了茗夏毁了初宴容颜的事情。这要是放在以前,那个安茗夏是绝对不会做的。或许,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孤独和寂寞,正在一点点的吞噬这个少女内心中那仅剩的一点点理智和善良。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变得暴戾和残忍起来,那也并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结局。
“可是你要知道,林彻有着我们所有人都羡慕的结局。”冥然的话淡冽如水,他漆黑的深瞳里看不见一点光亮,死寂如坟。
“他不会记得那些在神域界死去的人,星御、碎音、沫离、寒刃、小比……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人类而已。茗夏,你觉得凌澈之前活得还不够累吗?他的身份尴尬你不是不知道,就算坐在了神界之皇的位置上,那种刻骨铭心的艰难也从未离开过。他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从这个世界解脱了,好不容易不用再被人冷眼相看了,好不容易……得到了我们所有人都想得到的自由,不用再被所谓的使命束缚,不用再担当什么神界之皇保护现世的责任。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你真的忍心破坏吗?难道你真的忍心,将他重新拉回这个深坑,受尽所谓使命和责任的折磨吗?!”
茗夏的神色有些凝滞,她看向冥然的眼神呆滞若木偶一般,“那我呢?我怎么办?你想要我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谈恋爱,然后结婚生子?”
“茗夏!”冥然皱眉竭力劝道,“如果你真的爱凌澈,你就该放手。给凌澈一个安稳的结局,给他一个没有鲜血和人命的结局!这样,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茗夏的脸色苍白却冷漠至极,冥然看着茗夏的双眼,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个疑惑,在他心中已经纠结和思虑了好久好久,他一直以为只是自己的猜测,可是如今看来,好想并不是。
“茗夏,”冥然忽然盯着她开口,“我想问你个问题。”
茗夏的口吻如碎冷而纷飞的雪碎,“你想问什么?”
冥然见她这么说,便果断道,“这么多年了,自凌澈去世以后,我知道你有多伤心,有多悲痛。整个神域界,没有人比你能难过凌澈的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从未哭过?从未,流泪过?”
茗夏笑了笑,神色有些淡淡的,“泪流不流,似乎都无所谓了吧?人都死了,哭都再多,也没有办法回到当初那样。”
“可是你……”冥然有些肃然起来,“你是不是卖了自己的眼泪?你是不是永远都哭不出来了?你到底……”
“我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茗夏忽然森森的冷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她站起身来,清冷的身姿散着让人若即若离的气息,她漠然的看着那些黑色的灵牌,漠然的看着,那些灵牌上的名字,一个个的,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你们真的觉得,只要我放手,凌澈就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吗?”
冥然的眼眸光芒微微一黯,“茗夏,最起码,凌澈他不用再被神域界这样的命运再左右一次他的人生。”
“既然早知道如此,”茗夏的口吻冷冽,沙沙的刮在冥然的耳畔处,“那到底是什么支撑着我活到今天的?”
“是什么都好,”冥然的眼神有些微冷,“我不过是不想让悲剧再上演一次。”
“悲剧?”茗夏忽然冷笑,她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羽冥然,“你认为我和凌澈,由始至终,不过就只是一场悲剧是吗?”
冥然沉默片刻,随后注视着茗夏,淡淡开口:“这些年神域界里发生的哪一件事不算得上是悲剧?你和凌澈,星御和碎音,我和沫离……我们谁算不上是一场悲剧?或许,放凌澈自由,普普通通的只做个人类,好过你和他相认不是吗?你以为他重生之后,前世的记忆是那么好恢复的吗?你以为他能轻轻松松的就想起你是谁吗?”
“这么说,”茗夏的口吻愈来愈单薄,如沾了清晨雨露般那样的清凉,“我必须要放手了?”
“该怎么做,其实你比我更清楚。茗夏,凌澈重生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如果他再回神域界这个世界里来,你能保证你们的结局不会像十七年前那一样吗?”
茗夏的眼瞳一颤,她渐渐握紧自己的手指,竭力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的那么剧烈。
“你可以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去做。”
茗夏听着头顶上传来的阵阵金铃声,那声音依旧如昔年那般的清脆,外头的阳光也是那么熟悉刺目,绚烂至极。老榕树投下的万千阴影和金色如铜钱大小的光斑在地上隐隐灭灭的圈出无数光影。茗夏缓缓松开了刚刚握得将至青白的手指,神色恢复了淡漠,如晴雪一般,无丝毫感情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