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元希!我乌木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敢跟靖州勾结!我不会放过你!”韩飞嘴角边吐血边吼叫道,怨毒的眼神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剥皮抽筋,“你们这两个狗贼!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们!”
沅汐从堂外一步一步走到了韩飞身边,双眸睥睨般直视那张憎恨狰狞的面目,异常冷酷地说道,“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早在阴曹地府等着,他们,同样不会放过你。”
韩飞扭曲着五官扯着嗓子嘎嘎笑道,“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就算下地狱,那些人依旧是我手里的玩物,活着的时候我能玩死他们,死了以后我照样可以玩残了他们!至于你!我会化为厉鬼缠着你,我让你这一生这一世,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
沅汐唇角一勾,绽露出诡异的笑容,走进一步,蹲下身,对视着韩飞的双眼,一字一句,“你,有什么资格和能耐斗得过我?”
韩飞一怔,瞪着凸出的眼珠看着沅汐,眼神之中已经不复刚才的疯癫,而是一种由内至外的紧张。
“你活着的时候都没能铲除靖州,铲除我,如今死了,我和靖州又岂会怕一个无用的鬼魂?”沅汐冷漠地看着神志有些涣散的韩飞,缓缓说道,“怕是韩寨主活了太久没弄明白,让我来告诉你,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天堂地狱,没有思想情感,没有害怕担忧,只有一堆白骨,一缕青烟,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不!不…”韩飞顿时惊叫,夹杂着坠落深渊的绝望和恐慌,之前的不可一世,兴奋癫狂,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双眼放空无神,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无边的空洞,只是那张嘴依旧抽动着,“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沅汐起身,剑尖直指韩飞,碧眼之下,冷若冰霜,“张嘴。”
“不…不…不…”韩飞绝望地嚎叫,全然崩溃,只听一声残忍的裂断之声,一块舌头便从那张血喷大口飞了出来。
沅汐依旧冷酷地看着他,挣扎抽搐,鲜血喷涌,直到快要血尽之时,突然钳住他的喉咙,将最后一口精血憋在体内,“我说过,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你所用的不过是沧海一粟。”
血尽之前的一刻,虚空的五脏六腑将会承受最痛不欲生的煎熬,这也是死亡前最难熬的阶段。
“杀…杀…快…杀…了我!”韩飞狰狞着五官,几乎是用喉咙的气息拼死汇合成的一句吐字不清的话。
“杀了你?我可没那么善良。”沅汐勾起一抹残忍果决的笑容,将他破碎的衣裤紧紧地缠绕在喉管处,冰冷噬骨地说道,“待到血染带松,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韩寨主,这点痛苦,这场杀伐,便是我沈致替那些亡魂孤魄,向你们讨回来的因果报应!”
冷意尽退,绝美容颜浮现出一丝深切的痛恨,沅汐从地上不断挣扎的人胸前抽出那块蚕翡玉佩,除了那漫漫血染,它依旧通透清丽,举世无双。
只是…
沅汐愕然抬眼,望向堂外,默默注视着一切的人。
即使是在如此的昏暗火光之下,即使他那一身素衣早已破碎红绽,即使清俊的脸庞被血丝遮掩,她还是在迷离的血气中一眼看到了他,依旧那么温雅淡泊,清宁无双。
沅汐紧紧握着那块蚕翡玉佩,瞳仁一紧,鼻子泛酸,两颗温热的晶莹动情流下,划过面颊,没入棱角。
皎洁的月光将他的墨发镀上一层和煦的亮华,血迹斑斑的面庞此时此刻已刻满了古玉温润,素衣人影远远一笑,如冰山融化,如梅开傲雪,如朝霞漫天,如空山雨后。
沅汐望着他泪目一笑,然后一路奋力奔跑,两丈之距却仿若一柱华年,最后没有任何预兆地拥入他的怀中,单薄腰间上缠绕的玉手近乎颤抖,毫无修饰的发髻在温热的肩头微弱地抽搐,这一刻,她只想让自己放纵在他的怀里,缠绵于他的气息,沉溺于他的温情。
“司马煜,你是不是疯了!”
那日救出木兰,她便已经计划好即刻撤出乌木,乌木城和连云寨两次救人,自己的武功定会引人注目,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只是…她从未想过,面前的人会替自己冒如此大的风险。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如今还能如此安全,怪不得乌木迟迟没有任何行动!
一切都如此清晰,他,瞒着所有人,在保护你。
“你可知若是被发现,整个司马家都是灭顶之灾!司马元希的忠臣贤士之衔,一生的尊贵荣华,便是全然付诸东流了!”沅汐近乎低吼,可眉眼处的湿润却动情着出卖着自己的欣喜和心疼。
“忠义在于心,不在于名。”司马煜微微一笑,很想伸手去安慰她,可是不断溢血的垂腕,却止不住的战栗,此时此刻竟提不上半分气力。
沅汐抱着他,湿润的眉眼引得浓密的睫林越发晶莹修长,双眸之下异常坚决,“司马煜,我嫁你,你娶我吧!”
“啊?”司马煜身子一怔,半天只能憋出一个字。
“虽然我不务正业,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不求上进,玩物丧志,偏执顽固,可我还是有优点的啊!”沅汐认真地在脑海里回想,“譬如…额…譬如…我武功好!打架我是不会输的!”
终于说出来一个,沅汐骄傲地扬眉,“对!打架我是不会输的!”
司马煜忍不住侧脸苦笑,打架……这个优点有点猛烈了吧…。
怕是着全天下只有她一人敢说出这样的话。
“还有…额…我想想啊!”天下人都怎么夸她来着的,哎呀!什么脑筋,关键时刻救掉链子!“还有…我会用泥土烤烧鹅!”
“咳咳咳——”司马煜一咳,不知是身上的伤引发的,还是被她的话给呛的。
“特别是春雨过后,花香沁入泥土,然后用它包裹着一只大肥鹅,放在火堆上烤个两时辰,保准你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味道!花香稀释着肥鹅的油腻,让松肉又带着点花瓣的芬芳,那个滋味呀~真是~~”
沅汐感慨万分,别看只是做这个烧鹅,里面学问可大了!
泥土必须是靖州城琼山上的黄泥土;
鹅必须新鲜,还得是现抓的。
盐水的比例要掌握,得是臻妍亲手调的;
火的大小更是要掌握好,不能太大,也不能小,否则非常影响口感的!
“你……是不是又饿了?”
耳旁是司马元希关切的探寻之声。
沅汐被肚子的咕噜声惊的立马回神…额…好像有些偏题了……
“司马煜,行还是不行,给个准话先。”沅汐皱眉撇嘴,松开手,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正垂眼看着自己的人,道,“我沈沅汐不是扭捏女子,喜欢便是喜欢,你若是想拒绝我,大可明言,我可不爱拖拖拉拉。”
“没有,我只是…”司马煜眉间闪过一丝惆怅,沉默了很久才问道,“你这辈子的愿望是什么?”
沅汐神情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双眸射出一缕异常明亮的光芒,兴奋地说道,“我希望我爹不要老是出游留我一个人在家,那噶其要少饮酒,你都不知道,我那嘎其一饮酒就腰痛!还有哥哥的身体能够好起来,青儿的功课还得再好点,千万别学我,吉婶的背痛能够治好,谢家两兄弟赶紧担起大任,别让阿远老是这么忙,还有流鸳,赶紧明白某人的心意,还有还有,臻妍和慕扬能够早日成亲,虽然我不是太想让她出嫁啦!沈陵沈越赶紧讨上老婆,这样就不用一见面就吵着要跟我和阿远比武了~哈哈哈哈!还有庄申,不要老是皱着眉头故作大人,明明就是个小屁孩嘛!还有胡叔,薛大哥,老魏……大家一辈子都在一起,玩玩闹闹,开开心心的!”
沅汐一口气说完,碧眼之下,希冀丛生,欣悦阑珊,只是下一秒,却又闪过一丝不欢喜。
还有那只最讨厌的吸血鬼!
哼!希望他做什么生意都亏损!永远都挣不了银子!
哎?不对,他要是破产了,那这块玄丰印鉴不就没用了?那她以后用什么来吃喝玩乐呀?好吧,刚才当她没说过。
…老天啊…别让他破产啊~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过啊~~
“嗯…?”司马煜看着她栩栩如生,明媚灿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同样认真地回道,“你看…嗯…你的愿望里并没有我,是不是?”
“啊?”沅汐一时之间,语塞。
“走吧,天色不早了。”
“可我”沅汐还想说点什么,只是转眸的瞬间,视线与四周的横尸遍野相撞,碰出一阵灼亮的火星。
暮夜垂垂,月上枝头,遍撒晖盈,整片山林,整座山头都好似被洗净升华一般,皎白似纱。从那最高处出冉冉上升的滚滚浓烟和腾腾烈火,像是极其突兀地破坏着这份安宁。
“后悔吗?”沅汐问。
司马煜摇头失笑道,“没什么好后悔的,若是有缘去靖州,还望沈郡主”
“本郡主自然以好酒美景作偿,定让元希公子不至于在我靖州没命~”沅汐朗声大笑。
漫天烈焰红云之下,两抹素淡人影,并肩而行,虽衣衫破乱,鲜血斑驳,墨发横飞,脚下步态也是虚脱沉重,却依旧挡不住二人身上所散发的超凡气息,绝世风华。
“他们都说你常年居于靖州,足不出户的。”
“江湖八卦自然不可信~哎?你九岁写的那篇南淮赋是不是找人代笔了?”
“……亲手所书…如假包换。”
“我总觉得不像你的风格~”
“他们说你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
“我不会画画啦!”
“你是真的怕狗?”
“咳咳咳咳!是不是那个土豆丸子说的!”
“…”
“但我不怕猫!”
“…”
两人回到林家时,风云正匆匆地向上山路上跑过来,见二人浑身是血地站在面前,均是一惊,面色顿时紧张起来,“公子,你,哎呀!”
“没什么大事。”温宁的声音在这静幽的渊底荡起一阵柔软的回声,“切勿张扬。”
“公子啊!”风焦急地看向西边火光连天的山头,来回踱步,“您怎么…您怎么…再生气再看不下去也不至于把连云寨给烧了啊!”
“哼。”沅汐蔑了一眼那冲天火光,扬声道,“不烧干嘛?留着过年啊!?”
“你!”风怒气冲冲地拔剑,直指沅汐,“公子!她一定是靖州派来的奸细来坏我北州边线的!这就是靖州的计谋!”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对了~”沅汐扭过头望着风狡黠一笑,“美人计咯~你看我配你家公子,你看怎么样~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口无遮拦!简直不可理喻!就算是美人计,我家公子也不会看上你这个靖州小卒!”风狠狠的说道,“我家公子要娶也是要娶一国公主,名门闺秀!”
“虽然我不是公主,更不是闺秀,不过好歹也算个名门啊~配你家公子想来也是相称的!”沅汐大笑。
司马煜静静地垂首站在一边,似有兴味地看着两人斗嘴。
“姓沈怎么了?且不说这天下,就算是靖州,姓沈的人也多着呢!你这副样子能是个什么名门!即使是那靖州沈致,我们也得…也得…”风讪讪地低头,底气全无地抿住了嘴。
“你们也得怎样?”沅汐清脆大笑,抱拳行礼,正想来一句,靖州沈致,请多指教,便听见一旁的风又冷哼了一声,“不怎么样!反正我家公子是要娶耶大小姐或是岚阳公主的人,你呀!没戏!”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沅汐一阵狂咳不止,上前一把薅住风,急切地问道,“谁谁谁?你说谁?”
“哼哼!怕了吧!吓到了吧!”
沅汐骤然松开风,异常不爽地转向身旁不闻不问的人,“司马煜,怎么回事。”
司马煜摊手,“是他说的。”
沅汐怒眼一横,风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我…我警告你啊…你别过来…不跟你打,是看你是个女子,如今又受了伤,君子不趁人之危的。”
云微微一笑,挡在了正欲动手的沅汐面前,“沅姑娘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如今您和公子都有伤在身,还是赶紧回去上药吧!还有沉香姑娘和贺锋公子…”
沅汐闻言,脸顿时一沉,迅速向前方跑去。
“沅汐!”
沅汐抬眼,不过短短半日,那个圆圆的脸颊,机灵的眼睛,似乎都已经看不到了,红肿的双目,消瘦的颌骨,满面的咸湿,沅汐眼角微颤,忍不住泪目。
“沅汐!”
沉香疯了一般跑过来抱住她,哽咽的声音像是从中撕裂一般沙哑,“林婶和林大哥说你一个人去了连云寨替姐姐报仇去了…你不用管我的…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的…姐姐…姐姐…她会明白的…我是想报仇,但我更不想你出事…”沉香靠在她怀里,挤出一丝苦涩哀伤的笑容,“你知道吗?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沅汐…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傻丫头。”
怀中之人慢慢起身,心疼地看着疲惫浅笑的她,那般的心智武功,那般的意气飞扬,竟还是弄成了这幅模样,这些天的出生入死,这一身的新伤旧伤,终究是为了她,这个不过萍水相逢的人。
沉香鼻子一酸,只是这一次却忍住没有落泪。
“此生,沉香愿以性命相托,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声音坚决,清晰荡然。
那是一双清澈纯然的眼眸,夜色与月色之间,那是第三种色彩,一种纯粹的信仰。
——
接下来的两日,沅汐养了两天伤,到了第三日便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郡主…你确定要去北州?”乌木城门口,贺锋有些担忧地说道。
沅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还好这次没连累你,否则,那只吸血鬼又有说辞了。”
贺锋神色紧张,心下还是觉得不安,总觉得这一趟要发生点什么不详的大事一样,“郡主,小人觉得是否该跟庄主商量一下,毕竟那里是北州,若是被人知道您的身份,这…”贺锋没敢继续说下去,若是被人知道靖州沈致身处北州,那这天下怕真是要乱一乱了,并且只有两种结局:一是渝北竭全国之力围剿,至死方休;二是沦为人质,牵制靖州,项楚,乃至慕府,西域。
“为什么要跟他商量?!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沅汐愤恨地哼了一声。
“小人觉得郡主还是赶紧回靖州得好,若是喜欢什么北州玩物,年底请安时,小人给郡主带回去就是了,何必要亲自去北州城一趟呢?”
“这件事,怕是你帮不了忙。”沅汐望着远处等待的素衣人影欣悦一笑,低声说道,“我是去嫁人的,你能帮得了吗?”
“啊?!”贺锋大吃一惊,摸不着头脑碎碎念,“这…又是什么幺蛾子…去年回玄丰山庄请安时,沈侯爷正巧也在,说是刚得七大旷世奇作的落日长河图,要留着给您和庄主的新婚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