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汐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午后,温煦的冬日阳光穿过窗缝钻进了房间,正好落在了手腕上那道醒目的疤痕之上。
床上之人素衣披发,撑着力气坐了起来,慢慢走到了窗边,将窗户全部打了开来,金灿柔和便像潮汐一般涌上了那张疲惫苍白的容颜,沅汐抬手伸向窗外,轻柔地接住那一抹亮丽的光耀。
雪停了…
“醒了?”
沅汐见萧城和庄申走了进来,并没有感到很惊讶,按照玄丰山庄消息的速度,要知道她在哪,易如反掌。沅汐收回了手,慢慢走到了桌边,在萧城旁边坐了下来。
萧城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瘸腿之上,不冷不热地说道,“上次右膝,这次左膝,要做你的膝盖也是不容易。”
见沅汐没有想往日般回话,萧城也不忍在说什么,只是将庄申手里的药端了过来,“喝吧。”
沅汐看了看那浓黑的药,眼睛眨也没眨一下,从他手里接过,一口便灌了进去。
“稀奇啊,平日里那么怕苦的人,如今倒是不怕了。”
萧城将她喝完的豌递给庄申,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给。”
沅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接过萧城手中的焰花玉润膏,打开瓶塞,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手上的伤痕处。
咚咚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庄申前去开门,只见一位穿着得体的年轻小伙子走了进来,朝萧城行礼,“公子,若要离开渝北,怕是最近有些困难了。”
“怎么了?”庄申询问道。
“听说司马煜在昨晚连夜颁下了圣旨,今日便全城戒严,下令捉拿一位女子,我从巡抚府司前偷偷撕下一张,就是这画中女子。”
庄申将纸收了起来,看了看萧城和沅汐,只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
萧城将手中的清茶放下,微微道,“走得动吗?”
沅汐将手腕处的药膏缓缓推开,抚于伤痕处,平静地点了点头。
只是就在下午,庄申在收拾行装之时,便传来了一个消息。
司马煜下令将拓跋皇子全部斩首示众,时间就是明日午时。
吃饭的时候,沅汐终于开口说话了,“宁暄,帮我救他。”
这么快地便要将拓跋央他们斩首,除了逼她出来,她想不到其他的理由,想来望都军这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搜寻她,应该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的。
这也难怪。
她跟萧城在一起,如果有人还能知道她的所在,那可能就真的是神人了。
“我为什么要救他。”萧城吃着菜,事不关己地回道。
沅汐放下筷子,眼神有些沉重,“当我求你。”
“得了吧。”萧城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愉悦,“上次取了你的圆月渠清白,差点便出不了靖州城。”
哼!还要跟他绝交呢!
沅汐如同嚼蜡一般,将口中的饭食咽下,“我若是自己可以救,便不会来求你。”
如今自己这幅伤重的鬼样子,全身而退都是笑话,还怎么妄想能从层层包围中救出一个大活人。
萧城沉默了一下,“知道了,到时候让庄申安排一下。”
“我?”庄申显得有些不愿意,“我不要。”
萧城挑眉,夹着一块茄子放进碗里,悠悠道,“除了你,没别人,我身体也不太好。”
庄申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随即又有些不爽地看了看沅汐,“知道了。”
“你怎么了?”沅汐有些疑惑地注视他。
萧城继续慢悠悠地吃着那根茄子,“没什么,就是被一只白眼狼伤了。”
沅汐正想说什么,只见中午那人突然又走了进来,面带急色,他在萧城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萧城便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庄申,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件事。”
庄申挠头,“啊?又有什么事?”
沅汐将碗筷放下,面色凝重,“这事对于玄丰山庄来说并不难,应该很容易。”说完沅汐便在庄申耳边吩咐了几句,庄申变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冬日的夜晚总是难熬的。
外面的雪停了,可是风却变得更大了。
沅汐将窗户关好,正欲关门时,庄申便快步走了进来。
“郡主,已经查清楚了。”
庄申将一封信递给她,沅汐有些颤抖地接过,犹豫了很久,但还是打开了那封信笺。
庄申看着她从紧张到失望,从强忍泪水到最后的面露笑意,几乎在那短短的一盏茶时间里,眼前的这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人世轮回。
沅汐空洞地拿着那封东西,将它置于油灯之上,看着它燃烧直至灰烬。
从那些人说话的语气中,她早就猜到了酒楼刺杀自己的人是司马明纬,没有拆穿,不过是觉得时候未到,只不过如今,还好自己当时没有深究,不然…
呵呵。
武安山的迟疑,酒楼里的试探,司马煜啊司马煜,即便你要试探我,即便你要利用我和靖州,可是熠儿,熠儿是你的亲弟弟啊!他是你的亲弟弟啊!
那个如风少年,那样的意气风发,可如今,却只能坐在轮椅之上,度过他本该潇洒恣意的一生。
沅汐捂着心口,这里,这里像是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
对血玲珑的栽培,对乌木的维护。
司马煜!
你可知!你将我人生中最痛恨的二事全都做尽了!
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权利,高位于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错了,错的太离谱了!从靖州再遇开始,这便是一个局,“以后谁若娶你,都不会只是单纯地娶你。”他早就说过的…是她一早忘了,忘了那个位置的魔力…忘了权力利益,只会叫人迷失了眼睛…
可是司马煜,你不该骗我的,这一次,我是真的真的想跟你在一起,我让自己去相信你,我让自己去体谅你,我从未骗过你,我从未骗过你!可为什么你要一次次骗我,利用我!为什么要用这种下流的算计来践踏我们的感情!
沅汐站在一摊灰烬之旁,手心发烫地在灼烧着身体最后一丝温度,宛若一座枯冷绝望的石碑。
“郡主,如果你还是如当初那般的执念,要嫁给这位元希公子…我觉得”
“什么狗屁执念!什么狗屁约定!通通是鬼话连篇!谁要嫁给他!谁要嫁给她!”
沅汐猛的将茶壶茶杯全然摔了一地,几乎是声嘶力竭地捶打着红木桌,“全都是鬼话!全都是鬼话!”
“郡主!”庄申赶紧握住她的手腕,检查已经开始崩血的伤口,果然,又裂开了,“郡主真是何苦…”
“你若是不想要这手,我便替你砍下来,免得你看它不顺眼。”
冷冰冰的话从背后传来,萧城不知何时面色铁青地站在她身后,将一封密报扔在沅汐的面前。
“西域在由渝北折回之时,突袭江城,沈雍快挡不住了,靖西交战在所难免,你还准备在这里疯到几时?”
沅汐骤然抬头,“西域?突袭江城?!不可能!单光的兵马根本不可能过的了江城前往渝北啊!”
萧城快步上前,从她的发髻中将那一只白玉簪抽了出来,扔在了桌上,印着微微的烛光,上面的手指印记清晰可见。
沅汐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印记,自这支簪子戴在自己头上开始,便从未取下过,连沐浴都未曾有过!
“想清楚了?”
沅汐怔怔地看着那只簪子,突然仰天大笑,像是疯癫了一般,“司马煜,司马煜,你真是好计谋啊!好计谋!”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唇齿间逼出一般冷冽决绝。
直到那张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却苍凉的笑意。
“拜你所赐,我要离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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