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一走了之
至少她还是幸运的,有人可以提供给她一个肩膀依靠,提供一个怀抱容她软弱,想起这些长宁的心头就不再怨了,她是一个兵早有四岁上战场起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何必为容貌哀哀凄凄的。只是……
长宁伸过手在宁越的脸上抚摸着,她知道这张脸风华绝代有着世上最温柔的颜色,竟是如此的不舍了,“宁越……你知道吗?我现在后悔了,那天……那天我就该将自己的身子完完整整的交给你的。”
他轻轻按上她的手,凉凉的如是夜里的霜露,“长宁,我们明天,明天就成婚可好?我答应过你的,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宁越的妻子,是宁侯的夫人。”
长宁凄凄笑了笑,“我这样做新娘会很吓人的。到时候传出去怕有碍你声名。”
“声名皆是身外之物,有何不可抛却的,我现在唯一抛不下的就是你了,那些容貌又算什么。”
“那到时候把你的宾朋贵客都吓跑了你可不能怪我。”
“只要你不跑就好了。”
“好,我不跑。”长宁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有一滴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她忽然就觉得其实这夜也并不漫长,最后一夜了,那贴心贴肺且近在咫尺的温暖也只有这一夜了,这夜还长吗?
“宁越,我想听你说话,说什么都好,我想听……”长宁恕恕如是睡着了。
宁越道了声好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说些什么,风波不信菱枝弱——如此风波险途是她陪着他一路过来,可又有谁如他一样知道长宁那藏在镇定外表下内心里的柔弱呢?
他难得这样唠唠叨叨的说了整晚,直到轻纱之后有晨曦初现,这时他听到她似有似无地传出了一声轻叹。那叹声如此之轻撩起一股兰息,重又吹拂在宁越耳边,这时他一抬头却猛遭重力一击,只模模糊糊的见到一个人影在身边晃着,晃着,然后他又昏昏沉沉的倒了下来。
这时的长宁却轻轻的吻住了他的唇,又轻轻的说着,“对不起宁越,我如此面目又如何能面对于你,所以只能选择走了,你知道我是多想嫁给你,成为你真正的妻子,为你生个孩子,此后就一直白首不相离,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我们,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想要执子之手,可它却从不给我们一个能够执子之手的环境与局面……但是,从此以后我们虽然天各一方,纵不能执手,我们还可以共老,可以共老的。”长宁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忽一咬牙下了床,痛就痛一次吧,以后的痛尽可长歌纵酒泪洒荒天,但她不能容许自己没完没了的纠缠于软弱。
宁越是被窦戈给摇醒的,醒来之时已是午时而身边的那个人却不见了,她到底还是跑了,宁越只是恨昨夜太过于短暂,这一夜里虽然有痛苦迷乱但至少还是近在咫尺,可以后再是痛苦,但这份痛苦也是天涯海角了。
须臾昨天下了封城令,这会儿她没有可能会轻易离城,宁越终于于痛色之中找回一点思绪,“玉城跟哑狼何在?”
“他们,他们也不见了,今早上都一起不见了。”窦戈连忙答道。宁越倒也不似开始时焦灼了,但声音依旧厉色,“备马,我就不信将康丰城翻个底朝天会翻不出一个她来。”
这些日子可苦了管飞青,这找殊蔺和找落香的任务全落在了中尉府,可这些天下来两人都毫无消息,陛下已经于英武殿中勃然大怒,若再找不出人来不说官位不保怕是连人头都难保了。所以一时康丰城内如临大敌,城中百姓也如履薄冰,寸土必翻,连只耗子都能被翻找出来,可就是没有这两人的影子。
这一阵太医院的日子也不好过,没日没夜的钻研书藉研制药方想要从“无”中找中一点“有”来,可连续几日的研究面前还终是一条绝路。其中云苏更是辛苦,眼睛都熬红了可就是没有放弃,那是他的亲妹妹,他不能看着她走上自己的这条路。他和阿肯就这么不咸不淡着,不是因为他不爱,而是因为他不能,他觉得自己不能害了她,那是一个女子的一生。
嫣沫被带到沉香殿,须臾正站在一棵雪梅树下发着呆,见她进来也不理会似是陷入无限的追思里,那一年他才十七,外出打猎遭人暗算身负重伤,被荒野之外的一户农家所救,那户农家有两个女儿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姐姐极为温润而妹妹却极是淡漠,他渐渐地喜欢上了姐姐,因为他常常觉得她像一个湿润的小玉壶,身上有一种居家的味道,仅管她的身子是那么弱不禁风,但也阻止不了两颗心的彼此靠近。
有一晚他和姐姐就这样躺在后山坡上看月亮,那晚的月亮真是亮啊,在她两汪清清的眼睛里亮着燃着,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呼吸急促他们相互依偎在了一起,那一晚姐姐在他的身下呻吟,那夜好凉然而身体里渐渐的燃起火焰似是把整个后山坡都燃烧了起来。
他伤好后回宫便向父皇请旨娶了姐姐作侍妾,妹妹也作为陪嫁丫头跟了过来,然而新婚之夜他却发现姐姐还是处子之身,他才醒悟过来那天后山坡上将整颗身心都交予他的,原是妹妹。自此后他便对妹妹有了一个疚愧,有意无意的躲避着她。
“嫣沫,你可知所有的伤害都是打着爱的名义,其实到头来,为的都只是自己,伤得也是自己,你又何必。”须臾的声音不大也不小,不威也不柔。
“我只是不甘心,这么些年了,我一直都是姐姐的影子,还是走不进陛下您的心里,我不甘心,又岂会甘心。”嫣沫突然凄婉一笑,“我想要你爱我,可你偏偏对我无情,那么,我就只能杀了所有你所爱的人。”
“你好狠的心。”须臾到底是有些恼意了。
“你可知我的奶奶就是当年最爱宣王宠爱的蓉妃娘娘的母亲?”嫣沫的话到底是让须臾一惊,如果这个阿婆是蓉妃的母亲,那么他就是宁越的外祖母,宁越跟长宁两人跟他说起这事时到底是跳过了这一节啊。但按理说这两人应该是仇人了,然而这样的身份之下两人还能相爱,也的确是有些难为。
嫣沫的手却不知道如何摆放了,倒并不是因为慌乱,而是她忽然觉得自己所做之事根本就不符合自己淡漠的性格,所以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面色一呆,倒也有了几分本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死寂。只听她轻声道:“我奶奶自知道丞相不会为了自己母亲报仇之后,就决定要自己动手了,找到我后让我想方设想跟殊蔺套近乎以便将她骗至宫女巷,我当时对殊蔺有恨,一心想要杀了她以解心中仇恨,自然一口答应,然后我们密谋了一套计划,首先我利用了伯牙子,利用了他对我的感情,我需要他的支持,然后奶奶知道他们一直在寻找天醒,便利用了这一点出面引云苏上钩。”
须臾倒又有几分意外,“等等,这里面有云大夫什么事?”
嫣沫逼着自己坚强地说了下去,“奶奶跟我说过,云苏其实就是殊蔺的大哥,而这个所谓的殊蔺,就原本南陵大将苏秦的女儿苏长宁。”
“你说,云苏就是殊蔺的哥哥?”须臾冷笑了一声,事情越来越可笑了。
“正是。”“奶奶在引云苏上钩之时我也没有闲着,我向皇后娘娘进言说我姐姐有异心欲行夺后位,然后引发当日争斗,我好坐收渔翁之利,而这个所谓的利正是我嗅到了河汾二将的异心,所以我特意制造了这么个机会好让你们解决河汾二将,而皇后娘娘也必然成为其中牺牲品,我正好一石二鸟。然后我向姐姐进言要她拉笼殊蔺,否则她在后宫的位置也自身难保,于是姐姐约了殊蔺进宫一叙,也趁此给了殊蔺想要进昭颜宫寻找天醒的机会。殊蔺果然中计去了来仪院,我便也约了姐姐去了来仪院,这个时候我命伯牙子将我姐姐敲晕引开殊蔺,然后我就趁着姐姐晕死的时候将她杀了。”
“然而伯牙子却是无用,派了一帮子手下也没解决掉殊蔺,后来还是我奶奶深知殊蔺这人吃软不吃硬,于是让我在华公主给丞相大人做的衣裳里悄悄塞了一封信,然后她又派了一帮子乞丐消除了她的戒心才得了手,哪料这个时候宁越到了,然后就……”
“你别说了,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可怕,”须臾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一切心绪都在空荡荡的沉香殿中静悄悄地崩溃。这一场战嫣沫布署严谨安排周密,而事后她脸上的神情也一直镇定如恒,这个女子他到底是有几分佩服,但佩服之外他更多的是觉得这个女子的可怕。这是怎样的一种虚伪与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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