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斗接起电话,电话那边传来四姐夫刻意压低而又欣喜的声音,“六儿,下午开常委会,你们这批公务员的分配方案通过了,你分配在南河镇,很不错。”四姐夫是由衷地高兴。
文光斗一听,一下子从炕上蹦了下来,他激动地说,“是真的吗,姐夫?”
“是真的,人事局的朋友刚给我打的电话,昨天还说分配到了洼店镇,今天就变成了南河,六儿,你找谁了吗?”四姐夫工作多年,自然不会相信人事局的方案会凭空改变。他也打听过人事局的朋友,那位朋友说是大局长让改的,四姐夫心想自己进文家多年,没有什么亲戚能跟人事局杨局长说上话啊,他也很纳闷。今天,趁着这个空当,他就把疑问提出出来。
文光斗仍沉浸在喜悦中,他情不自禁把找季书记的过程复述了一遍,但最后仍对姐夫表示谢意,“我最后还得感谢姐夫,如果没有你,我连信息都得不着,更别谈去找人了,关键时刻,还是姐夫帮忙。”他话说得很诚肯,事实也很充分,四姐夫在那边也很满意。
放下电话,四姐夫暗自感叹,“这个六儿,就凭他这股不服输的劲,这活泛的脑瓜,将来会是龙城官场上的一个人物。”
得知文光斗分配在南河镇,母亲田丽敏也很高兴,晚上又特意多做了个两个菜,父亲文致远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惹得母亲又是一阵幸福的埋怨。
晚上,几个姐姐都知道了分配结果,自然由衷地为他高兴。
出乎文光斗的意料,第二天,调配科就打来了电话,明确告诉他分配到了南河镇,但仍需9月3号过去报到。文光斗猜想这可能是怕夜长梦多,再有什么变数吧,不如直接公开为好。
吃水不忘挖井人,文光斗在高兴过后,最想感谢的还是季书记。为此,几天后,他又特意去了一趟南河镇政府,这次门卫大爷已经熟了,他没有经过一楼办公室,直接就到二楼去等季书记,却没有等到季书记出现。
没办法,他只好又到一楼办公室去打听,上次在季书记办公室碰到的姓谭的年轻人恰巧在这。
“文光斗?”他一下子叫出了文光斗的名字。
“您好,您是谭主任吧?”文光斗并不确认他是否是主任,但广告公司期间跟随经理接触过不同单位,叫人家主任是没错的。
“呵呵,”谭主任很随和,“进来坐坐?”
得到确切消息分配在南河镇,文光斗也有意搞好与将来同事的关系,他跟着谭主任进了办公室隔壁的一个单独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的格局跟四姐夫办公室差不多,最里面的也是一张办公桌,谭主任对面放着一个大头电脑,再往外一侧是两个单人沙发夹一个茶几,另一侧是长条沙发,在长条沙发北还放着一张单人床,铺盖行李一应俱全。虽说与四姐夫屋里的陈设基本相同,但家具的质量差得很远,四姐夫办公室家具油漆光亮,则这里的桌椅还是那种土黄色的老式桌椅,文光斗注意到桌子上还破了一个洞,他暗自道,这可能就是市里与乡镇的不同吧。
“光斗,你来有什么事吗?”茶几上扣着几个茶杯,谭主任给文光斗从茶几上的暖瓶里倒了一杯开水。文光斗敏锐地感觉到他称呼的变化,他没有称呼他“小文”而是称呼他“光斗”,这起码意味着在这位谭主任眼里他不是那些刚毕业的愣头青,至少是对他有些认可。
“没别的事,就是想过来感谢一下季书记。”去季书记办公室那天谭主任也在办公室,文光斗就不再隐瞒。他拿出烟,起身敬了一支给谭主任。
“谢谢,我不会。”谭主任摆摆手,笑着说,“你来得不巧,季书记开会去了,这样吧,等他回来,我告诉他。”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谭主任问了文光斗在学校时的经历和此次公务员考试的一些情况,最后,当文光斗要告辞时说,“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欢迎到办公室工作。”
见文光斗有些纳闷,谭主任笑着说,“我跟老板都汇报了,优秀人才应该到办公室来,”他又加重语气说,“老板看中的人肯定错不了。”
文光斗想,这人真会说话,一句话,既表扬了老板,又称赞了文光斗,不愧是办公室主任,他忙说道,“感谢谭主任,以后我就是您手下的兵了,您指到那我打到那。”
谭主任对文光斗的回答很满意,他打心眼里也挺赞赏文光斗那种敢想敢做、成熟大方的表现,所以当知道有新公务员分过来的时候,他心里就有数了,第一时间找到了季书记,把文光斗要到办公室工作,这也是季书记所希望的。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期间,文光斗还是坚持几天给郑佳卓打一个电话,父母都知道郑佳卓,都不说什么。高中同学陆陆续续也有放假的,有的选择了在念大学的城市就业,有的去往北上广发展,在开始工作前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尽情地聚会,尽情地玩耍,工作后可能不会这么容易再相互见到,这可能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段自己说了算的时间。
有时,清晨睡醒后,文光斗也会忽然有种错觉,他还是个学生,还是学生会的主席,这只不过是短暂的假期而已,三十几天后,他就又会回到那熟悉的校园,又能看到郑佳卓的笑脸,又能听到她的声音,但现实马上告诉他:他已不再是个大学生,他马上就要工作了。
转眼到了九月三日,这是文光斗报到的日子,也是他人生中工作的第一天。
早晨早早起来,吃罢早饭,打扮一新,他就坐上公交车赶往市里。
上午发往龙城的第一班公交车,进城看病的、买东西的、做生意的、办事的,都想图个领先、时间空余一点,所以照例是人最多的一班。等公交车从始发站开到他等车的村头,公交车上已是人满为患。
见没有了座位,文光斗只好站着握住公交车上方的扶手,车里虽然开着窗,但人多拥挤,一会儿功夫,文光斗脸上的汗就淌了下来。
“唉,这个条件,不管怎么样,工作一年后我一定要买上车。”文光斗暗自下定决心。
旁边几个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中年人说,“我去市里能有什么事?拿药呗,南河镇上连个药店都没有,买盒降压药还得往市里跑。”
一个老头说,“你这个岁数也高血压?”
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接过话去,“他呀,高血压得好几年了,刚开始吃拉西地平,后来换成硝苯地平,地平类的药降不下来,没办法又换成厄贝沙坦,吃完药镇上没有卖,就得到人民医院去买。”看样子,是这个中年人的对象。
老头接着说,“镇上医院、卫生所里没有卖吗?”
中年妇女抢过话头,“卫生所里的药,不全不说,有的还过期了,镇上医院,咱就不说了,还不如坐公交直接到人民医院,咱老百姓,要是出门能直接买药就好了。”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文光斗暗自琢磨,“还真是他们说的这种情况,云海有私人药店,龙城还没发展起来,我能不能自己开个药店?”
一路走一路琢磨,等下了公交车,打了一辆出租直奔市政府,他已经下定决心,并琢磨着先从那里入手了。
文光斗下了出租车,抬手看看手表,还不到八点钟,但已有人陆陆续续走进政府大院,他走到政府大门口,登完记后,直接上了四楼人事局。
调配科的门开着,一个小伙子正在打扫卫生。牛科长的座位空着,显然还没上班。
小伙子见到文光斗,问,“你是来报到的吗?”文光斗说是。小伙子很热情,说,“牛科长还没有过来,昨天他交代过了,如果有早早过来报到的同志,就请稍微等一下,他还有事情要讲。”文光斗只好先在门边的沙发上坐下。
过了几分钟,好象约好似的,陆续也有人过来报到,调配科的屋子里站满了人,沙发上也坐满了人。
调配科的小伙子见状,就打开了调配科斜对面的一个会议室,把今年考选的这十六名公务员都让到了会议室里,文光斗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他的这些“同年”们。
其中以男同志居多,岁数有两位明显偏大,女同志只有那么五位,还包括他认识的林静。
林静也看到了他,朝他笑了笑,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说,“你分到那了?”
文光斗说,“南河镇。”
“哎,南河,你以后就是我的父母官了,得多关照啊。”林静略带夸张地说道。她今天穿得很正式,一袭淡蓝色的无袖连衣裙紧身可体,腰间用皮带勾勒出美好的曲线。
“什么父母官,大家都是小兵一个,不过,你可是上级部门,你得我关照我啊。”文光斗也笑着开起玩笑。
“都是南河的,以后过去找你你可不能不欢迎啊!”林静看着他说。
这时,一位岁数相仿但明显有些秃顶的男同志站起来说,“大家都是一批的公务员,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佟立志,分配在了洼店镇,”他停了一下继续说,“文光斗来了吗?”听到洼店这两个字,文光斗心里不由一动,当听到秃顶叫到自己的名字,他虽然沉着镇定,但心里还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