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你复仇。如果是邪眼王那种级别的怪物,你不可能对付得了。”
“复仇?那样更好,我能得到更多的邪眼之血。”
仓鼠叹了口气,语调变得委婉了许多,“小姐,希望你像你说的一样自信。你实在需要信念的支撑,才能继续向前走,直到你自己选择的,绝望的命运降临。”
少女不回答它,沉默的向前走。她恼恨它为何这样多嘴,在她这样疲惫的时候消耗她的精力。但她心里也明白,如果没有仓鼠陪她聊天,她可能早已支持不下去了,被疲劳、寒冷还有绝望所击倒,变成凯奥斯荒原的又一堆骸骨。
她微微仰起头,从兜帽的下沿向天上望,一只难看的秃鹫在头顶盘旋。
它在等我倒下去,变成一堆腐肉。但是,它能消化我的肉吗?吃了吸血鬼的肉,说不定会中毒而死。
她自嘲的笑了,嘴角弯曲的时候,一滴眼泪不小心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她惊诧莫名,瞪著眼睛看泪珠坠落,掉进砂土的罅隙。为何会有眼泪呢?她明明没有哭,像她那样坚强的女孩子是不哭的。那么,一定是因为寒冷。
寒冷,是啊!就是那个让她绝望。
她的血液会一天比一天冷,直至冻成冰陀。又或者,她在那之前下定决心,吸食一个人类的血液,成为完全的吸血鬼,就如她父亲所希望的那样。
少女奋力的掀开兜帽,仰起头,浅银色的发丝在轻柔的风中飘舞。她看到蔚蓝的天空,朵朵白云,太阳像黄色的葵花一样美丽。她看不到她的瞳孔已变做紫红色,像刺客所用的针状匕首。
那阳光,美得让她的心刺痛,绚烂得让她的眼睛滴出红色的泪珠。
少女悄悄擦去了脸上的泪痕,问小仓鼠:“苍紫,怎么不说话了?”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回家吧,小姐,伯爵大人不会责怪你……”
“不!”
少女恼怒的颠了一下笼子,重新戴上兜帽,朝阿穆尔城的方向继续前进。她要在那座城里把魔药配制完成,支撑她走完最后的旅途。她计划到北方的首都圣心城去,到那里寻找能够──且愿意帮助她的牧师,试著摆脱变成吸血鬼的命运。
她知道成功的可能性有多低。每个牧师都乐于烧死像她这样的半吸血鬼,以提升自己在教会中的声誉。相反,却没有任何一次,把半魔族成功变成普通人类的记载。但她仍决心把最后这段路走完──以她自己所选择的方式。
少女在夜间越过阿穆尔的哨所,潜入城市。阿穆尔是芬顿中部的一座大城,城中有许多异族往来。在那里,她浅银色的头发和紫红色的双眸并不会引起太多瞩目。
她在城市边缘远离国道的一家小旅店租了房间,买齐了配制魔药所需的原料,开始配制性命攸关的药水。正如仓鼠所说的,第一次她失败了,不得不费力将邪眼之血从废药中提取出来,仍失去了一半的邪眼之血。她小心起来,开始减小珍贵原料的用量,直到研究出合理的配制方法,再将原料全部投入进去。最终,她配制出一小瓶药水,节省的用,足够她支撑一个月。
然而,她却不能就此离开阿穆尔,向圣心城进发。她已花光了身上的积蓄,不得不想办法赚些路费了。
她是一个大小姐,由于血统的天赋,有不错的魔法水平,还有著寻常人类无法企及的爆发力与速度,除此就没有别的谋生手段了。为了赚钱,少女不得不冒险到阿穆尔的雇佣兵行会去领取任务。
因为毗邻凯奥斯荒原的缘故,阿穆尔城雇佣兵行会常年有商人以不错的价钱悬赏魔兽器官,此地的雇佣兵行会远比芬顿其他城市热闹。少女打算做一点最普通的任务,如狼怪的毛皮、魔蝠的牙齿之类,这样既不引起注意,也足够补充路费了。
少女向雇佣兵行会的老板,一位大胡子、身材魁梧的老魔法师出示了她的魔法等级证明,但那老魔法师却拒绝分派给她任务。
“我的资格有什么问题吗?”少女问道。
老魔法师半眯著眼睛看著少女,“资格没有问题。但是,凯奥斯荒原有各种魔兽出没,随时可能遇到强大的魔物。为了冒险者的安危著想,我们行会禁止单一魔法师或纯魔法师队伍领取任务。”
“就是说?”少女以挑衅的目光瞪著老魔法师。
“你必须带至少一位非魔法师职业的同伴前来。我奉劝你,不要想一个人猎取魔兽器官,在黑市上卖掉,那只会让你损失更多──罚款。”
少女愣在那里,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她在这城市举目无亲,唯一能说话的对象只有她的仓鼠,到哪里才能找到同伴呢?
就在这时,一个青年靠过来对雇佣兵行会的老板说:“我愿意做这位女士的同伴。我是一名战士,这是我的考核证明。”
少女打量著青年。他身穿著一尘不染的银链甲,腰间跨著装饰华贵的长剑,一看就是个“漂亮人物”。但不知为何,他的脸上却胡乱抹著烟灰,看不清本来面貌。他在对她微笑的时候,牙齿白亮得刺眼。
“你接受吗?”行会老板问少女,“以你们的水平,可以接收表单下栏的所有任务。”
“我接受。”
少女于是和青年组成了一支冒险小队,开赴城西荒原。旅途中,青年告诉她,自己叫卡里尼,是一位修炼中的见习骑士。
“我的水平相当不错哦!”卡里尼微笑道:“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的女魔法师?”
她看出他笑容里有讨好的意味,感到不高兴,皱了皱眉头,回答说:“叫我阳光吧!在猎取魔兽的时候,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阳光!”卡里尼立刻显露出狂喜的表情,称赞道:“我从来也没想到,会有女孩子叫这个名字!但是,你知道那有多适合你吗,我的小姐。你那双美丽的眼睛,使我想起秋天的夕阳……”
少女冷漠的挥手,制止他再说下去,“那不是我的真名,我从没想到过会有人像你一样愚蠢。”
她又补充一句:“任务的赏金我要拿七成──我不用你做任何事。”
“当然、当然,我很乐意将全部收入给你。能帮助你这样一位美丽纯洁的小姐,是任何一位骑士在芬顿所能得到的最大荣耀。何况我已经得到了我该得的报酬,历练。你能同意让我与你同行,已经是我不该得到的恩赏了……”卡里尼喋喋不休的说道。
少女不耐烦的甩开卡里尼,独自向前走。
少女心想:我为什么要和这个傻瓜一块?他的殷勤,简直叫人恶心!如果他知道他在和一个半吸血鬼,一个怪物同行,他还会这样兴高采烈吗?
她开始幻想卡里尼知道那个惊人的秘密后,会是怎样一副嘴脸。想著想著,她唇边不自觉的多了一抹微笑。但这时有一个冷漠的声音传进她脑海里,是她的仓鼠,在用精神感应的技巧与她交谈。
“你跟这个傻瓜在一块,只是因为他把你当作人类,我的小姐。可是,你把自己当成人类吗?”
少女愤怒得不想回答。
第二天,这支小冒险队伍进入了危机四伏的荒原。
出乎意料,卡里尼的战斗技巧比少女想像中好得多,甚至比他自己吹嘘的还要好一点点。他能够独力对付两三只狼怪或一只食人魔,大多数时候,少女只要偶尔施展几个初等魔法,打断魔兽的攻击就可以了,这而也只是减轻卡里尼的负担。
少女开始庆幸自己捡到了不错的打手,但每当卡里尼向她献殷勤时,她还是冷言冷语的对待他。
他们白天向荒原深处前进,尽量猎取更多魔兽。
卡里尼把值钱的魔兽器官都装进一只袋子,扛在肩上。魔兽肮脏的血液从袋子中渗出来,不出一天,就把卡里尼漂亮的铠甲弄得脏兮兮的,还发出古怪的臭味。少女以此为借口,远远落在卡里尼后面,而卡里尼只是苦笑,并没有怨言。
到了晚上,卡里尼就脱掉他的铠甲,点起篝火。他把一些可食用的魔兽的肉烤熟,给少女吃。起初少女不肯动这些烤肉,她吃她自己带来的干粮,但看到卡里尼吃得很开心的样子,忍不住偷偷尝了一点。但是,天啊,可真好吃!
卡里尼并不嘲笑她,反而把最好的烤肉递给她。他是一位有经验的野营者,说不定,他的经历远比他那张年轻的面孔来得丰富。
事实上,少女自己并没有太多人生经历。十七年来,她一直在父亲与哥哥的照料下生活,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城堡。
篝火的红光照亮了卡里尼微笑的侧脸。少女终于肯承认,在很多时候,这个卡里尼还是可以依靠的。
少女在卡里尼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喝一点魔药。她不能喝得太多,甚至连喝得“足够”都不敢。阿穆尔离圣心城还有好远,而到了那里,也不确定要多久才能找到牧师,一个月时间怎么也不够用啊!
午夜降临,荒原上的风呜呜的吹著。火焰低落下去,随时要变成暗红的灰烬。少女感到越来越寒冷,越来越绝望。这时,她第一次听到卡里尼的琴声。那青年随身带著一把土制的小提琴,在无星也无月的苍穹下,悠然自得的拉琴。
卡里尼轻声唱道:
那梦幻般轻盈的舞步
恍如爱的低语
那明亮的笑颜自负而又纯真
像每一朵曾经怒放的秋风菊
把心情系在鸽哨的尾巴
飞跃紫色的大海
美丽的女孩啊,从你手心中吹走的
是未被察觉的爱意
每次听到“鸽哨的尾巴”这里,少女就忍不住睡著了。她在梦里不停的感叹,卡里尼单调而缺乏技巧的演奏,比她城堡里那些音乐家的水准差了不知多远。而他的歌声也傻得吓人,简直跟讲话一样。
在梦里的唠叨与抱怨中,少女忘记了身在何处,要赶往何方,也忘记了等在命运尽头的绝望。甚而,还忘记了原本不可能忽略的,寒冷。
到了第五天,他们走到了凯奥斯荒原的丘陵地带。地面上的土壤渐少,岩石和沙砾多了起来。
少女远远望见了一座黑色的矮山。她还记得,那矮山背面有许多个山洞,那是通往凯奥斯地下世界的入口。
一个多星期以前,就是在那山底的地洞之中,她以伏击的方式杀死了一只邪眼幼生。那怪物临死前发出可怕的嚎叫,黑色的血高高喷起,溅在岩洞洞顶。那是比诅咒更切实可怕的东西,它在呼唤它的同类,为它复仇。
少女沉溺在有魔力的回忆中,向前伸出手,仿佛眼前又是那一片终生难以忘怀的黑暗与恐怖。朦胧中,远处的矮山浮起一层黑色的雾,雾气在空中翻卷,凝成一只巨大的眼球,默默的注视著她。
她害怕的想道:它找到我了!必须要逃走。
但是她一步也动不了,恐惧是一种魔法。她被困锁在这里了,只能等夜色降临,那些比吸血鬼更害怕阳光的生物会来到这里,吸食她的生命与残渣,完成它们的复仇。
“阳光小姐?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很不好!”卡里尼摇晃著少女的肩膀说。
慢慢的,少女从恐惧中恢复过来,“卡里尼,我们不能再向前走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儿,离开凯奥斯荒原,即刻就动身!”
卡里尼听了少女的话,却一下子愣在那里。过了片刻,他跪在地上,手擎天空,激动泪流的说道:“我的主啊!您听到我的祈祷了吗?阳光小姐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少女冷哼了一声,骂道:“傻瓜!”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涌起丝丝的温暖。
卡里尼和少女回到阿穆尔城,到雇佣兵行会交付任务。
赚得的钱比预计多了不少,少女不客气的拿走了八成。粗粗计算了一下,这些钱足够她乘马车到圣心城往返的。少女高兴极了,苍白的脸颊甚至泛起一点血色。她忽然记起,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赚到钱。
卡里尼用手掂量著自己的一份银币,“本来我不想要这些钱的……”
“那都拿来给我!”
少女不客气的伸手去抢,但是卡里尼警觉的把钱袋举高,让她够不著。
“不,阳光小姐,这些钱我有很好的想法。我们好不容易从荒原回来,经历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历险,怎能不庆祝一下呢?”卡里尼微笑道。
卡里尼让少女先回去,要她在旅店好好等著自己。少女表示,她对卡里尼神神秘秘的做派很不满意,同时也对他的计划不感兴趣。尽管如此,能第一时间回旅店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衫,她还是相当愿意的。
当她刚刚做完这些事,一辆黑色、轮子上带纹章的豪华马车已经等在她旅店门口。
衣著整齐、面容刻板的马车夫邀请少女上车,还告诉她是“卡里尼少爷”的邀请。少女于是上了车,掀开轿帘,走马观花的欣赏阿穆尔的街景。
来到这座城市,还从未有心情好好看看它呢!少女欣慰的想著。
阿穆尔的春天已经来了。在她躲在房间里配制药水,在他们一起在荒原上跋涉的日子里,太阳一天比一天更暖和,树梢上亮眼的绿色说明了这一切。可是少女却早已感觉不到,她只能看著别人的笑容,想像他们的所感。
少女忽然发现,自己纤细的手指正在流血,不知是在什么地方擦破了皮肤,她用手帕胡乱的把手指包好。车子偶一颠簸,轿帘掉下来,车厢里变得昏暗。下午的阳光晒在黑色的马车上,暖暖的,但少女不知道,因此在她心中,阳光一下子被隔绝开了,她又一个人孤独的掉进黑暗里。
她用嘴唇含著受伤的手指。她明白,疼痛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