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西茶茗,位于羊城西面的街区,是羊城颇有层次的茶馆。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文人雅士,或者退休的老干部。
老人们坐在一起一边品茶一边下棋,忽然窗外一阵轰鸣,众人纷纷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西服的胖老头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带进来一股子纸醉金迷的腐败气息。
喝茶的老头们本来精神凝气,看见这人进来,纷纷皱眉,随后起身离开。
“哎呦,走这么早啊?”胖老头挨个人打招呼,但是看见他的人都头也不抬的走开,抢出门离开。
茶馆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胖老头却好像是大胜仗的公鸡,牛哄哄的站在门口,好像自己才是这茶馆的主人一样,挨个给开门让人出去。
一个年轻人被老前辈拉出茶馆,走了好远之后,才忍不住问:“咱们棋还没下完呢?为什么要走啊?”
老前辈扫了他一眼:“不认得刚才那个人么?你不走,不走就被他赶走了!”
“赶走?凭什么?”年轻人明显觉得不可理喻。
“凭他是桐人·琅寺!”老前辈显然不想和这个年轻人纠结这个问题,因为他现在也憋着一肚子气。
……
茶馆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冲天而起,外面的左邻右舍习惯了似的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
“琅寺!你干什么!我的客人呢?”女人的尖叫声炸响在茶楼里,桐人捧着玫瑰花,笑容满面的看着眼前炸毛的中年女人。
“小狸,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桐人试图靠近,女人却已经扬起了巴掌。
“等下等下,你干什么这么生气?”桐人端着花,努力保持者自己的笑容,尽管嘴角处已经开始抽筋。
“我为什么生气?”中年女人青筋直爆,额头上出现一个大大的井字:“我的客人们呢?”
“他们自己走了嘛。”桐人理直气壮。
“你!”女人气的抓头:“你狡辩!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你,别再来了!”说着就伸手去推桐人出门。
桐人回头挣扎,说什么也不出去:“小狸!你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啊!”
“有什么好说的!”
“真的……这束玫瑰送给你……”
“我才不要!”女人一把推开玫瑰,桐人大惊,眼看着玫瑰花上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一推掉在了地面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听到响声,女人也转头看过去。
地面上,安静的躺着一枚钻戒。
女人愣住了。
桐人叹口气,把玫瑰放在附近的桌子上,几步走过去,捡起钻戒。那是个夸张的大小,简简单单的白金戒指上镶着一颗巨大的裸钻。那个重量,不只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
但是中年女人看着那钻石,却露出悲哀的隐忍的表情,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桐人见此情此景,一愣之后连忙快走几步,拉住了女人的手。
“你干什么!”女人转过头来,却是一张泪脸。
桐人看见女人这副模样,张了张嘴,勉强一笑:“你哭什么啊。我今天是来向你求婚的。”
“求婚?”女人抿着嘴,听见这样浪漫的话,却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如果这句话,你在三十年前对我说,我会开心到死去!现在,老娘不稀罕!你滚!快滚开!”女人一甩手,甩落了桐人的胳膊,然后踏着高跟鞋,踢踢踏踏的跑上了楼。
胖老头手里攥着钻戒,站在楼下呆立,失神的喃喃道:“三十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三十年前,首富桐人·琅寺,只不过是生长在羊城的一个贫穷的小伙子。在十八岁那年,他与一位在街头巷尾卖茶的姑娘相爱了。那个姑娘有着世界上最纯粹的笑容,也是他十八岁的生命里,收获的最珍贵的宝贝。于是从那时开始,小伙子就开始筹备求婚的事项,三年后,他人生第一次求婚,对象,却并不是这个姑娘,而是羊城的一位千金小姐。
桐人·琅寺,有过一段不光彩的过去。除了他贫穷低贱的出身,还有一件,就是他是名门的入赘女婿。那之后,他爱的女孩离开了他,羊城多了一位青年俊杰。三十年后,又多了一位亚洲首富。
桐人离开了茶馆,直接徒步去了对面的酒店。
“两杯二锅头!”一进酒店,胖老头就开始大声嚷嚷。
来迎接的服务生一脸懵,然后连连说:“对不起,这里没有——咳咳,二锅头。”
桐人仰起头,胖脸上一副怒容,吓得小姑娘都想哭了。
这人怎么回事,不就是告诉他没有二锅头么?用得着这么生气么?
“那你们有什么酒?”此时,第一富豪的气势尽数倾泻,吓得小姑娘想转身就跑。
“有……有那个……”小姑娘磕磕巴巴,手扯着衣服,要不是脚站在那里,上半身都要跑了。
“先生,不如和我喝一杯怎么样?白葡萄酒,31年份。”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桐人低头一看,旁边的座位上,一个长相儒雅,风度翩翩的男人,正举着一个高脚杯,微笑的看着他。
桐人略一沉默,一拉凳子,一招手:“加一个杯。”
服务生听了,诺诺应允,风一样刮走了。
“先生贵姓?”桐人斜着眼睛,首富的不可一世此时显露无疑。
“我姓易,名相逢。与老先生相逢在此,也算是缘分。”男人笑容温纯,桐人这样的老江湖,竟然找不到这年轻人一丝一毫的违和。
桐人仔细看了看这年轻人的相貌,却怎么也想不出这羊城何时又出现这样的青年俊杰。
“你不错,可以和我喝一杯。”桐人笑了,这次他收起了傲慢,平静的和这个年轻人对视。
这个时候,服务生已经送来了杯具,并为两位倾倒了酒。
桐人却端起酒杯,一口闷。
服务生大概没见过这么喝白葡萄酒的,端着酒瓶子,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再倒。
桐人斜着眼:“愣着干什么?倒啊!”
服务生一愣,转头看了看年轻男人,男人微笑着点点头,他这才动手为桐人又倒了一杯。
桐人端起酒杯,又一次一口闷。
“……老先生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年轻男人声音听起来干干净净,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我今天向我喜欢的女人求婚。”桐人比了个手势,示意服务生继续满上:“但是她拒绝了我。”
“这样啊。”年轻的男人笑了笑:“真巧,我今天也是来见我心仪的女士的。很久之前,我也曾向她求婚,她也拒绝了我。”
“真的?”桐人显然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像这样假装偶遇,和自己攀关系的人太常见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一名记者,先生。”年轻男人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遥遥一举,然后优雅的喝了一口,动作无懈可击。
“羊城的记者?我可都很熟悉。但是我似乎没见过你。”桐人实话实说,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探询。
“我不在羊城工作,我是世都的记者。”年轻男人却丝毫没见窘迫,微笑着回答。
这下,桐人倒是微微楞了一下:“世都?”
男人微笑:“是的。工作便利,可以随意出入世都。”
“果真便利……”桐人才不说自己有点羡慕,若说世界上有一个地方是亚洲首富去不了的,那么那个地方,就是世都了。
两个人默默地各自喝酒。
“你不打算问我的名字?”桐人好笑的问。
“因为您看起来不打算告诉我。”男人微笑着回答:“杯酒之交,名字指导与否,并无意义。”
“……”桐人仔细的观察着男人的遍布表情,淡淡的问:“你不认识我?”
年轻男人略一沉默,微抬头看了桐人一眼:“如果您愿意告诉我,我会知道的。”
“呵呵,你很有趣。”桐人哈哈大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笑够了,桐人却很认真的上下打量着年轻人,忽然说:“你给我的感觉,有点熟悉。我们难道在哪里见过?”
“我想,”年轻人略一沉吟,微笑道:“应该没有?”
这个时候,桐人身后的经过了几个黑衣人。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面纱的紫衣女子。这几个人经过时,年轻男人的目光也随之而去。然后年轻的男人慢慢的站起,风度翩翩的微微向桐人微鞠一躬:“我等的人到了,老先生,先走一步。”
“……好。很感谢你的葡萄酒!”桐人扬起酒杯,扬了扬以示感谢。
年轻男人上了二楼,一个黑衣人迎面走来,先是微微鞠躬,然后就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男人依旧是温婉的笑容,然后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背对着他,站着一个戴着紫色面纱的女人。
“……好久不见。”年轻男人完美的笑容,露出了一丝牵强。但是他还在努力维持:“我很想你。”
女人背对着他,沉默许久。然后慢慢转过头,朦胧的面纱里,传出那女人冰冷的声音:“我们曾经约定过,谁都不再干涉他的人生。但是二十年前你违背规定,把他送进了监狱。现在他将被释放,我来见你,是想确定,你和二十年前是否有所不同。”
女人冷淡的模样,似乎对于男人的脉脉含情丝毫没有触动。
男人苦笑:“你对我,还是这么冷漠。”
女人久久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看见男人那笑容里那抹受伤,她的语气微微温和下来:“我只是想你答应我,别在对他出手。”
“……就那么重要么?”男人低着头,声音细微而且低沉:“一个死去的那么久的人,如今在你的心里,还是那么重要么?”
这句话,似乎又一次触动了女人的神经,女人忽然塔前几步,站在了男人的面前,仰起头,与这个男人面对面针锋相对:“就是因为肆哥已经死了,所以他的儿子,我绝不会让他……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男人咬紧牙关,最后却仿佛撤去了所有的力气:“我答应你。”
……